一切相安无事好几天,日子仿佛被熨帖过般平静。
那天清晨,沈知遥被持续不断的手机震动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摸过手机,解锁屏幕,家族群聊的信息已然爆炸,未读消息后面跟着一长串鲜红的数字。
她半眯着眼,强忍着困意,指尖滑动屏幕,一条条往上翻。
最开始的信息有些没头没尾,直到一张清晰的检查报告图片跳入眼帘——
“姓名:祝好”。
她的心下意识一紧,担忧瞬间驱散了睡意,目光急切地向下扫去,最终牢牢定格在“诊断意见:宫内早孕(约3周)”那一行字上。
沈知遥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心脏怦怦直跳,几乎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张图片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她按捺住激动,继续往下看家人的反应。
夏女士和沈老板虽在外出差,言语间透出的心疼显然大于喜悦——
“这丫头,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要当妈妈了?”
“让她好好休息,孕妇心情最重要。”
聊天记录里还提到,起因是前天早上六点半,祝好照旧馋嘴想吃那家的焦糖炖蛋泡芙,沈知砚好不容易买回来,刚打开盖子,祝好却突然捂住嘴,脸色发白地冲进了洗手间。
留下沈知砚愣了一瞬,随即放下东西跟进去,就看到她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抱着马桶干呕不止……
看到这里,沈知遥再也躺不住了!
她飞快地跳下床冲进洗手间洗漱,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以至于当她一阵小跑穿过客厅时,完全没注意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沈知遥!”
谢璟浔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站起身喊她。
沈知遥闻声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冲进他怀里,仰起脸,笑意盈盈地望向他,迫不及待地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谢璟浔!我当姑姑啦!”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反应过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和紧张,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啊!是不是不能说?好像还没满三个月?完蛋了完蛋了……”
她松开手,一脸郑重地抓住他的手臂,眼神里带着无比的认真和一点点小迷信:“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哦!我家宝宝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落地的!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谢璟浔看着她这副又欢喜又紧张、神神叨叨的可爱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扬起了温柔的笑意。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带着纵容和保证:“好,我不说。恭喜我们家酥宝,要当姑姑了。”
回到半岛别墅,家中一派和乐融融,每个佣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祝好正侧躺在阳台那张软硬适中的贵妃榻上晒太阳发呆,身上搭着条薄毯。单从背影看,她似乎比先前清减了些。
沈知遥放轻脚步走过去,将滑落些许的毯子重新为她盖好,声音轻快:“嫂嫂,我回来啦!”
“诶,酥酥。”祝好闻声坐起身,很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撒娇,“我好无聊呀!已经在家闷了整整三天没出门了。”
沈知遥仔细端详着眼前人。
祝好肌肤细腻白皙,五官柔和,鼻梁高挺而线条圆润,活脱脱像是从江南水墨画中走出的美人。
沈知遥不止一次觉得,祝好骨子里的那份温柔娴静,其实比自己更适合诠释旗袍的风韵。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
她借口去拿iPad,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直接拨通了沈知砚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男人慵懒的声线:“喂,有事?”
“你能不能对你妹妹态度好一点?!”沈知遥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他此刻松散的模样,“我想带嫂嫂出去透透气。”
“不行!绝对不能去!”男人瞬间拔高音量,听起来像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沈知砚,我这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征求你同意。”沈知遥的脾气也上来了,语气很冲,“你自己出差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家,她不孤单吗?”
“别总把你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你得问问别人愿不愿意!”
说完便挂了电话。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拿起梳妆台上的iPad下楼。手刚搭上门把手,沈知砚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她掐断,他又打,再掐断。
直到第三次铃声响起,她才慢悠悠接起,语气不复之前的暴躁,转而带上几分阴阳怪气:“喂,怎么了沈大少爷?有何贵干?”
“给你卡上转了一笔钱,有空多带你嫂嫂出去转转。公司这边我实在走不开…我是怕她出去万一有什么闪失。”
“停停停……”沈知遥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听过‘过犹不及’这个词吗?越是过度保护越容易出错。别总盯着那颗豆芽菜,祝好心情好才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那我回去陪祝好,你回来接手公司。”
“挂了,我们要出门了。”
“记得多拍视频!”
沈知遥才不想回公司接手那些繁杂事务,光是经营她的旗袍工作室就够忙的了。怎么想都不划算,还是让她多陪陪祝好吧,哥哥累点就累点。
将手机放进口袋,她在iPad上调出最新收集的以及她私藏许久的宝贝面料图。
她跑下楼梯,微微喘着气在祝好身旁蹲下,俏皮地眨了眨眼:“嫂嫂,我们走吧。”
“去哪儿?”祝好发了半天呆,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
沈知遥牵起她的手,等她站稳才说:“带你出去玩呀,我在家也快无聊发霉了。”
祝好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点不敢置信:“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出门?”
“当然!”沈知遥挽住她,“我才走几天,怎么沈知砚还染上大男子主义的毛病了?等妈妈回来,非得让妈妈好好给他治治不可。”
三两句话便把祝好逗得展颜,心情明显明朗不少。两人手挽手走向衣帽间。沈知遥先帮祝好化了个淡雅的妆,趁她去选衣服时,迅速给自己也打理了一下。
沈知遥瞥见手机上的银行短信,看着那串零,嘴角微扬。恰巧祝好换好衣服出来,让她眼前顿时一亮——
一身浅米色的亚麻长裙,舒适随性,黑色长发柔顺地垂至腰际。明明才怀孕不久,周身却已笼罩着一层独特而柔和的母性光辉。
沈知遥没有单独发给她哥,而是直接将一段小视频发到了家庭群聊里。视频中,祝好正拿着两顶帽子在镜前比划,笑着问她哪顶更好看。
镜头一转,两人一同入镜,沈知遥对着镜头说:‘我们俩出去玩啦,别担心。’
沈知砚将视频来回看了好几遍,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专断。为什么妻子怀孕了就非得困在家里?他真是忙糊涂了。
只要多加注意,根本不会有事。
他们每晚都通视频,昨晚他就感觉祝好情绪不高。以往她总会叽叽喳喳地分享一天的趣事,这几年在沈知遥的带动下,她性子活泼了不少,有心事也不会憋着,学会了向他表达。
szy:【玩得开心,多拍点视频。】
夏女士:【看两位宝贝笑得多甜!所有花费妈妈报销!】
沈老板:【我来付。】
群里三人争着要报销,最开心的莫过于沈知遥的钱包——
当然都是双份,祝好也有,只是她此刻完全没心思看手机。
酥酥幺:【已收到家人们的“慷慨资助”(偷笑)。】
沈知遥也没忘拍了个小视频发给谢璟浔。
他积压了几天的工作,正忙得不可开交,她也没指望他能秒回。谈恋爱时就说过,不要求对方信息必回,毕竟各自都有事情要忙。通常都是两人忙完了,再通个视频聊聊彼此的日常。
酥酥幺:【今日份的哦哦特特,怎么样?】
将手机扔在中控台,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汇入主路前,她稍稍提速,但一旦进入车流,她便拿出了比考驾照时更谨慎的态度,所有超车、变道都在绝对安全的范围内完成。
出门前,沈知遥就预约好了一家手工陶艺店,想着能让祝好放松心情。祝好是手工爱好者,之前还跟沈知遥学过一阵子旗袍,只是总掌握不好缝纫技巧,最终只好放弃。
一迈进店内,祝好就涌现出无数灵感,她想给全家人做一套独一无二的餐具。
说干就干。
祝好手中的陶泥在她指尖娴熟地变换,逐渐成形。反观沈知遥这边却犯了难,她本想给谢璟浔捏个烟灰缸,可泥胚总在即将成功时功亏一篑。几次下来,她的耐心濒临耗尽,最终只勉强捏出个四不像的碗状物。
祝好看不过去,上手帮她稍作修整,在碗边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狮子和一条小鲨鱼。
碗沿上还加了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装饰小细节。跟着祝好的步骤,沈知遥总算也完成了一套餐具——能用,但美观度就谈不上了。
等洗完手,店员将表面吹干的素坯送来让她们上色。
沈知遥忽然玩心大起,将整个烟灰缸的主色调定为粉色,还用更浅的粉色在碗沿写下了“XJX”三个字母。
看着自己的“杰作”,她满意地拍拍手。
店里有对闺蜜认出了沈知遥,小声交头接耳:“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沈家大小姐?”
“有点像诶,”另一人拿出手机比对照片,“真的是她!没想到本人这么低调随和。”
恰巧沈知遥转头,目光与两人对上,她报以浅浅的微笑,点头致意。
过了一会儿,那对闺蜜准备离开结账时,却被告知账单已经结清了。两人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店员微笑着解释:“沈小姐已经代为支付了,二位可以直接离开。”
从陶艺店出来,暮色已悄然漫上天际。
沈知遥侧头看向身旁依然兴致勃勃的祝好,轻声问:“嫂嫂,饿不饿?想吃什么?”
她心里早已盘算好几家口味清淡、环境雅致的餐厅。
祝好挽着她的手臂,眼睛弯成月牙:“突然好想吃云吞面,要虾籽捞的那种,汤头要清鲜。”说完,又略带犹豫,“不过这个时间点,老字号应该都排长队了吧?”
“这有什么难的,”沈知遥笑着捏捏她的手,“我知道有家私房菜,主厨最拿手的就是这道,咱们直接过去,保证不比老字号差。”
车子穿行在华灯初上的街道,最终停在一处绿植掩映的独栋小楼前。餐厅经理显然认得沈知遥,微笑着将她们引至二楼靠窗的雅座。
窗外是小巧的庭院,竹影摇曳,氛围宁静怡人。
等待上菜的间隙,祝好托着腮,目光温柔地落在沈知遥脸上:“酥酥,今天真的谢谢你。再在家里待下去,我感觉自己快要发芽了。”
沈知遥为她斟上一杯温热的养生茶:“跟我还客气什么。沈知砚那个工作狂不懂,我还能不懂吗?心情好才是顶顶重要的。”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的俏皮。
“
所以,为了你的好心情,今晚就不回去了,跟我回‘黛堇’住,我那有间休息室,你不是一直说像个小树洞,特别有安全感吗?我们还可以夜谈,就像以前一样。”
祝好闻言,眼底闪过惊喜的光彩,但旋即又有一丝顾虑:“好啊!可是……知砚那边……”
“他那边我来搞定,”沈知遥拿起手机,指尖飞快地打字,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我就跟他说,艺术家需要缪斯,我今晚要借他老婆寻找灵感,他必须无条件支持。”
信息发送出去没多久,沈知砚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沈知遥直接按了免提,对方无奈又带着纵容的声音传来:“沈知遥,你就带着我老婆‘私奔’吧!照顾好她,晚上空调温度别打太低,她最近……”
“知道啦,知道啦,”沈知遥打断他的絮叨,“沈知砚你真啰嗦,挂啦!”
挂了电话,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热腾腾的云吞面正好端上桌,清澈的汤底,爽滑的面条,粉嫩的鲜虾云吞上撒着金黄的虾籽,香气扑鼻。祝好满足地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嗯!真的好好吃!”
沈知遥看她吃得开心,自己也胃口大开。
饭后,车子平稳地驶向“黛堇”。
夜晚的工作室别有一番静谧,庭院里的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小杳已经下班,今晚不回来住了,整个空间只剩下她们两人。
沈知遥牵着祝好走上二楼,推开休息室的门。
这里与其说是休息室,不如说是她精心布置的一个小天地。柔软的懒人沙发,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设计稿和面料样本,临窗的工作台上,一件未完成的旗袍静静地披在人台上。
“还是这里舒服,”祝好像只回到安全港湾的小猫,放松地陷进懒人沙发里,环顾四周,语气带着怀念,“感觉时间在这里都慢下来了。”
沈知遥从柜子里拿出崭新的柔软睡衣和毛巾,又调好浴室的温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我给你热杯牛奶。”
等祝好从浴室出来,沈知遥已经将热好的牛奶递到她手里,床上铺好了柔软的蚕丝被,枕头摆放得蓬松舒适。
“快来,”沈知遥拍拍身边的位置,“我们的‘卧谈会’可以开始了。”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室内只亮着一盏温暖的床头灯,两个女人窝在同一张床上,像大学室友般亲密无间。她们聊着天,从宝宝未来可笑的小名,到近期看的有趣电影,再到沈知遥工作室的新设计灵感……声音渐渐低下去,化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在祝好恬静的睡颜上,也照亮了沈知遥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知道,这个夜晚,对于她们两人而言,都是一剂最好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