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秋华 第54章 内忧

盛京这几日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布满乌云的天空之下，光线不充足，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前些时间落些雪，倒也显得亮敞，这几日不知怎么阴雨绵绵，压的人心慌。

沈秋冷和孟娇今日同时进宫，但宫里人多眼杂，她们仅仅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

长宁宫内很是安静，院子里煎药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母妃，这几日感觉怎么样了？”沈秋冷走到楚蓉身边坐下，满眼心疼地看着楚蓉。

楚蓉虚弱地摇摇头，用帕子掩面轻咳了几声后握住了沈秋冷的手，“母妃身子没什么大事。”楚蓉知道自己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但还是继续解释着，想要安慰沈秋冷，“母妃年龄大了，有些病本身就好不了，但都不碍事，不必要这么牵挂。倒是秋儿，弦儿不在了，母妃最大的愿望，其实就是你好好活着，复不复仇，查不查的清楚，母妃已经不在乎了。”

那天洪公公带着口谕来到了长宁宫，皇帝昭告天下，太子的死只是意外的这件事。再结合那天沈秋冷在东宫告诉她，沈睿弦的事她在查，楚蓉还有什么不知道。楚蓉麻木地看着送进来的成箱成箱的补品和丝绸，心中那道躺着血的口子越来越大，却也松了口气。

松得那口气，是楚蓉知道沈秋冷定是退了一步。

楚蓉一个人在这清冷的长宁宫住着，最大的期望就是沈秋冷不能再出事，沈睿弦的事已经不能挽回了，那自己的女儿一定要平安。只是楚蓉看得出来这对于沈秋冷来说，不行。

“母妃，还记得女儿之前跟您说过，我们不会输吗？”沈秋冷闭眼靠在了楚蓉的肩膀上，对她耳语道，“相信女儿，最后胜利的人只能是我们，坐在龙椅上的人只能是楚家的人。”

楚蓉活在后宫这么久，沈秋冷的一句话就让她立刻懂了她想做什么。楚蓉扶起沈秋冷的身子，双手拖住她的脸，过了许久才问道，“不能听母妃的话吗？”楚蓉的两行泪瞬间在她开口的时候落下来了。

沈秋冷轻柔地擦去了楚蓉的泪水,她知道这件事告不告诉楚蓉，楚蓉迟早都会发现。从沈睿弦遇刺的事情中沈秋冷就知道，她想做的事会根本瞒不住自己的母亲。

“母妃，现在这个局势之下，就算我什么都不去做，不去争不去抢，他们照样不会容下我们的。你死我活的结局，已是注定。”

楚蓉看着沈秋冷那双像极了当今圣上的那双眼，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摸了上去，那双眼传来的炽热的温度灼热了她的掌心。

“秋儿，母妃知道了，你放手去做吧。”楚蓉放开了双手，眼中的神情已经换成了鼓励。

“母妃，女儿饿了，”沈秋冷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还是如往常那般同楚蓉撒着娇。楚蓉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做些什么，沈秋冷便视长宁宫为她可以休息放松的地方，拼命汲取着温暖。

“母妃早就给秋儿准备好了。”

用过午膳后，沈秋冷便同楚蓉告别。楚蓉跟着沈秋冷离去的脚步，扶着竹兰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门外，目送着她走出长宁宫。

沈秋冷的背影在高大的宫墙的衬托下，是那么瘦弱渺小。

“竹兰，你说说是不是本宫活着，是对秋儿最大的阻碍？”

竹兰向前走一步，“娘娘，怎么会。公主满心都记挂着您，您怎么会是阻碍？”

“正因为她满心记挂着本宫，才是最大的问题。”楚蓉长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望向天，“苍天在上，请保佑我的孩子。”

回宫探望皇后的沈睿明正好碰见了从长宁宫的沈秋冷，他立刻驻足在原地，望着沈秋冷远去。

“殿下，如今楚贵妃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为何不直接除去。”角羽跟在沈睿明身后，顺着沈睿明的视线看过去。

“不会，楚蓉就这么一口气吊着，才是最好的。”沈睿明站在原地，转动着手中的扳指，“只有她在宫里，昭乐更加有顾虑，我们才更容易拿捏他。”沈睿明又停留了一会儿，看向长宁宫，“看好点，别让她轻易就死了。”

沈秋冷出宫的时候，打探了点消息，知道孟娇还在木犀宫没出来。沈秋冷想着她一时半会应该结束不了，便先去了醉仙阁。

国丧期间，百姓一百天不能作乐，醉仙阁便停了所有的演出，只留了一楼给些专门来吃饭的人。平日里座无虚席的醉仙阁，此刻倒也显得有些冷清。

沈秋冷从后院上了楼，直接去了柳念的屋子。

柳念一身淡青色的长袍靠在窗边，修长的手指翻动着账本，任凭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见沈秋冷来了，他放下账本，赶忙上去迎接。

沈秋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怎么样了？”

“回公主，江南盐商传来消息，盐价上涨，百姓手上不富裕，情况不是很好。”柳念看沈秋冷眉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便让下人换了房里的熏香，点些可以安神的。

沈秋冷没着急坐下，在房内来回踱着步。

“其他的呢？”

柳念摇了摇头，“这会传回来的消息，都不太乐观。归根到底是江南那边的百姓，手头上拿不出来些什么了。”账本上的数字一对比，就知道这几个月，收入极其不稳定，这个月更是极具减少。

沈秋冷拇指摩挲着食指，停在了原地。祝青之前暗示过，盐价是故意炒上去的。今年西北遭遇旱灾，江南竟然过得也不是那么富裕了。如果说所有的市场都遭遇了打击，那么江南的问题根本也不是最近才出现的。

柳疏妄赶来盛京估计也是为此。

“让他们放点，不必咬得太紧。”沈秋冷坐了下来，阿喜上前一步替沈秋冷倒了杯茶。

“是，公主。”柳念走到沈秋冷面前，“公主，如今我们支撑这北域，杜公子那边也是不小的开支。江南的收入在下降，醉仙阁暂时恢复不了正常营业，账目会很长一段时间为负的。”

“无妨，这些年攒了不少，现在情况特殊，多用些也就用了吧。”

“公主...”柳念抓紧了自己的衣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沈秋冷对上柳念的视线，看出了他眼底的犹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虽不能入朝为官，但依旧心系国祚，得到的这些消息你自然看得出来不对。西北大旱，难民成灾，如今就连富甲一方的江南，百姓的生活都出现问题，别的地方就更别说了。可皇室之间依旧纠纷不断，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完全不顾他人的死活。繁华之下，大厦将倾，大煜的情况并不乐观，一句岌岌可危也不为过。”

沈秋冷的目光转到窗外，收尽这盛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的风光。

“你是不是想问，我们这些掌握这大煜命脉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不顾百姓死活，还在玩弄权术？”

“公主！”柳念直接跪在了沈秋冷的面前，低着头道，“我并非对皇家有大不敬的想法，只是在好奇，为何今年大煜的灾情不断。”

沈秋冷嘴角噙着一抹让柳念看不懂的笑，“不必紧张，阿念，与其说这些是你想问，不如说是我想问。你先起来吧，你没做错什么，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柳念见状，也不再隐瞒自己心中所想，“公主，连我都可以看出来的问题，为何朝廷上没有一个人去说？当年读书人向往朝廷，正是因为那里是可以实现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地方。大煜的历代出了不少名臣，他们手上的功绩，学生无不反复拜读。当初怀着赤子之心入朝为官的人”柳念想起当时在私塾读书时的场景，他与同窗交谈着为臣之道。他们赞扬着之前的功臣，对未来的自己抱着期许。

柳念不相信，这短短几年，朝廷便翻天覆地，变得乌烟瘴气。

“半年前的西北旱灾，太子殿下应招救急，之后西北屡屡传来好转的消息。本想着再过些时日，西北便可恢复如初。可太子殿下却...”柳念虽不忍戳沈秋冷痛处，但沈睿弦的事绝对是很说服力的，“年关降至，宫内各种夜宴，又是一大笔支出，可是公主，又有多少人熬不过去这个寒冬？”

沈秋冷将手指贴到自己唇边，没有出声。她用手背贴上茶杯，倒入的茶水早已冷却，沈秋冷倒不在意，喝了下去。

是啊，就连远离朝堂的柳念都能看出来如今大煜内乱成这样，那些为人臣多年的老狐狸们，怎么又会看不出来？

若是皇后真得在同北蛮做着交易，研究那可以操控人心智的毒药，那便更是荒唐。沈秋冷真的想不明白，皇后作为老太傅之女，一国之母，怎会为了一己私欲，同外邦进行着不为人知的交易。老太傅在国子监讲述圣人的道理，就是这么教育自己的女儿的吗？

“阿念，有些事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一时之间的亏损不可怕，等到国丧过去了，醉仙阁必须继续发挥作用。只有咱们稳住了，北域才可以资源不断，他们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防范北蛮，若是连北域这个直接的防线没了，那大煜就不仅仅是内忧了。”

沈秋冷的指尖不断收紧。

对她而言，时间紧迫的不仅仅是追踪到德妃利用孟府究竟要做些什么，而是整个大煜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