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清莲 第22章 身世

白莲迟疑着举步踏入，翠竹跟着她，两人进入这个陌生的领域，都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由远及近，站在门边的白莲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朝着她们的方向急急跑来，白莲情急之下，就拉着翠竹闪身躲到一旁的树后，想视情形再决定是否现身。

“小姐……那刘贵妃怎么这副模样啊？”眼尖的翠竹已忍不住脱口而出，幸亏还记得压低了嗓子，

白莲赶紧朝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多言。

只见那昔日的刘贵妃散乱着长发，凌乱着衣襟，跌跌绊绊的一路跑来，她的怀中，揣着几截枯木，停在白莲她们藏身的树前，蹲下身，开始挑拣起地上的枯树枝来，

白莲对刘贵妃的行为感到难以理解，但也只能静观其变。

刘贵妃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只听得到她一边挑拣一边自言自语着：“奇怪，在哪呢？玉儿不要急，娘马上就给你找来。”

白莲闻她言，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想那玉王爷已失踪很久了，看来这刘贵妃果然抑郁成疾，行为疯癫了。

“啊！玉儿啊，娘给你找着了！”突见刘贵妃举起一截比一般树枝略粗的枯木，大声嚷了起来：“玉儿，玉儿，你看，娘帮你把胳膊找着了，娘这就叫御医替你接上，娘这就叫御医替你接上！”

语毕，还一个人在原地不停的喊着：“来人呐，来人呐，你们谁替我把王爷诊治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见到此情此景的白莲内心纷乱，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何丧子之痛能将刘贵妃逼至疯癫，爱子如她，那又为何对自己另一个亲生女儿不管不问，明明同为己出，又为何态度却如此天差地别。白莲左思右想，还是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小姐……她好可怕啊，我们悄悄撤退吧。”翠竹对刘贵妃怪异的举止实在看不下去，唯恐出个万一，只想快些离开。

白莲其实也想离开，可此时刘贵妃就与她们一树之隔，怎么走都会引起她的警觉，也难保她发现她们后会做出更为出乎意料的举动。

白莲正烦恼着，却见刘贵妃抱着一捧树枝颓然坐到了地上，开始抽泣起来：“玉儿，是娘不好，都是娘以前造的孽，现在报应到了你身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转身跪地，双手合十，抬头对着天际不住颤抖着念叨：“老天有眼，当年那白家长女是我杀的，我才是罪人，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莫要牵连我的儿啊，求求你，求求你，把我的玉儿还给我，求求你老天爷。”

白莲听闻如此言语，惊惧的睁大双眸，思绪只停留在四个字上，白家长女！

白家长女，难道不是她白莲还另有其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告诉我，你杀了谁？！”白莲只觉得头疼欲裂，已不能自制的一个箭步冲至刘贵妃身旁，速度快的让翠竹几乎来不及阻拦

“快说！，谁是白家长女，你杀的是谁？“白莲抓着刘贵妃的肩膀不住摇晃，她现在，她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哪怕对方只是一个疯子！

刘贵妃仿佛没有因为树后突然冲出的人而感到惊讶与害怕，只是漠然的抬起头看着白莲，以没有起伏的声调问：“你是谁？”

“我是白府白宰相之女白莲。”

白莲极为详细的提醒看似已记不得她的刘贵妃，这个白府千金凤朝上下独此一人。

“哈哈哈哈，你是白莲？少骗人了，白莲早死在我手里，就算你们面貌相似，你又怎么可能是白莲！！“

刘贵妃的语出惊人直让白莲往后踉跄数步，直至彻底呆楞的立在原地，不论翠竹如何拉扯她，如何声声唤她，白莲就是不做出一丝回应。

翠竹从未见过小姐如此模样，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小姐，小姐，您别听这疯子胡言乱语，老爷跟夫人就您这么一个女儿……”

“翠竹，你告诉我，你来伺候我之前都知道些什么？“

白莲深埋下头，也埋下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是缓缓开口打断了翠竹的话语，

“小姐，翠竹在您生重病那年才被姐姐从老家唤来照顾您的，此前的事，翠竹并不知道……但小姐不要听信疯言疯语，小姐您是白府千金，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啊！！”

白莲默默抬起头注视着前方的刘贵妃，只见她就像没有见到她们般开始继续在地上挑拣树枝，还不时嘀咕几句，好像刚才的所有事都没有发生过。

是啊，她明明也知道疯子的话不能听信，可她的心底为何却觉得这些话都是真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她，不是白莲，又会是谁？

翠竹看着自家小姐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失神模样，心疼难当，急忙上前扶住白莲，急切的唤道：“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吧，纾璃公主也该回来了，我们还要去拜访她呢。”说着，紧紧搀着白莲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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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宫内，一道身影正俯于地上复命。

不远处，上官云懒散的倚在花梨塌上，手中把玩着一支玉如意，闲闲问着：“这么说，那太子妃是去了冷宫了？“

“是的娘娘，据我们安插在那刘氏身边的宫女交待，刘氏似乎是把能说的都给说了“

“喝！这疯癫的女人，我怎么就漏算了这一点，她把当年的事抖出来，可别到最后让本宫我惹了一身腥！”上官云猛的坐起身，重重放下玉如意，神色颇为恼火

“娘娘不必担心，我想应该没多少人会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而且……”上官瑶华身裹黑衣，抬头压低声音继续道：“娘娘吩咐喂她吃的药，一顿都没漏。”

“这还差不多，以后冷宫给我看紧点，别随便让人进去跟她搭话“上官云又重新倚回塌上，“对了，贺礼的事怎么样了？”

“已派人送去东宫了，打听下来，似乎已经使上了，那白莲还很喜欢。”

“呵呵，别叫她白莲，我还不知她是何方神圣呢，只不过，这太子妃之位目前尚且能让她再舒坦几日，还得看老天爷原意让她活多久了。”

上官云态度轻蔑的接了话，随即似是顺手，又似习惯的取下发间一支凤衔珠翠金步摇，

她将其抵在两手之间，以指腹一寸寸的细细拂过，双眸凝视着，是从未流露过的真实的温柔，

“麒儿，再过些时日，那些本该属于你的，娘就快替你全部夺回来了。”

上官云望着金步摇，低语溢出唇瓣。

一支金步摇，系住了母亲对儿的思念，却如何也抚不平一颗仇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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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时间里，白莲只是回到了东宫，却再也没有了去纾璃那里拜访的心情，

她信手点燃了案上一盏铜灯，看着火焰在灯芯上舞动，心中思绪纷繁，难以平复

都说是疯言疯语不可信，可为何，偏偏却听闻了如此言语

白莲挑拨着灯芯，

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可她却觉得室内一片昏黄，灯光只能照亮她的眼帘，逼的她锁眉闭眼，陷入彻底的黑暗

她只觉得，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她变得连自己是谁都不明了，

也许不是有生以来，她现在的所有记忆，都是被后来填补的……她的曾经，她已全部忘记了。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连她最爱的他们，她甘愿为其付出一切的他们，都骗了她，她又该怎样面对这个现实？

这些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在一瞬间，白莲突然恐惧回首过去。

艳阳在天空渐渐失去光泽，直至慢慢隐落，白莲在室中都没挪动过半分。

翠竹一直隔着房门，留意着里面的动静，即便是用午膳时唤门，小姐也不曾起身开过，

她担心，却也不敢伸张，只能对其他仆从解释说是因为太子妃身体不适不愿被打扰的原因，也就这么一直敷衍着到了傍晚。

翠竹独守在白莲的房门外，即便平日里随性如她，此时也觉得，这事绝不简单，

无论如何，她都期望，小姐不要伤了心……

晚膳时分，伽珞燐归来，饭桌上迟迟不见白莲影踪，翠竹眼见伽珞燐的面容再次晴转多云，也不敢再用身体不适来推脱原因，便急忙去唤。

白莲脸上无忧无喜，匆匆吃完了饭便回房去，不一会便等到了随后而至的伽珞燐。

“今天是怎么了？饭菜不合口还是身体不舒服？”伽珞燐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白莲也不看他的眼睛，只是沉缓的问道：“没什么，家中出了点事，明日能让我回家一趟么？”

伽珞燐略一迟疑，将白莲拖进自己怀里，收紧手臂，在她耳边哄着：“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不是么？”

白莲只是点了点头，感觉眼泪就要翻涌而出，可那些所谓原因的话，她是真的说不出口，

她该怎么告诉他，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或是让他明白，他娶到的，也许并不是真正的白莲……

若她不是白莲，不是凤朝宰相的爱女白莲，不是白府的嫡出长女白莲，若她谁都不是，

那么，他还会待她如往昔么？他还会对着所有人承诺，他对她的专一不二么？

她……还会有幸福么？

白莲在伽珞燐怀中蜷紧了身子，将脸埋在他的胸口，终是发不出只言片语。

她的眼泪一点点润湿了他胸前的衣衫，她只觉得他身体微微一震，连轻抚的动作也停下。

白莲不敢抬头，也害怕听见他的疑问，她抽出手紧紧拥住他的身子，不想留半点间隙。

在熄灯前，她听见伽珞燐的叹息，他轻柔的拍了怕她，以几近乎宠溺的语气答道：

“明日我替你准备马车，记得早些回来吧……”

白莲如此早就返家省亲实在出乎白墨渊与上官娆儿的意料之外，

那日恰逢白子渊也在家中，这是他自白莲被指婚后成婚以来，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白莲从他脸上读到了尴尬与深深的……悲哀。

但她不懂，也暂时不想去明白，因为在她眼前，摆着更加需要她去关心的事

直到，当白莲将自己的疑问在父母面前说明后，

她并没有等到她期待中的一切。

她没能等来他们的否认，告诉她这疯言疯语的确不可信，

也没等来他们的宽慰，让她不要为失过忆而难过。

甚至没能等来一句责怪，即便是责怪自己无故乱怀疑也好

她只看到了父亲的不安与母亲，眼中的悲哀。

她看见他们颤抖的唇……欲言又止。

那一刻，白莲真的想逃开，她好后悔，若她不挑明，她本该就这么幸福下去的，

可她偏偏还是尝试着去探寻了，直到寻到这一切的背后，原来真的有眼泪。

当沉默过后，她见到母亲转身出了房去，然后，白莲看见上官娆儿将一件白衣裙展露在她面前。

那就是她出嫁当日未来的及抖开的白裙，

大朵大朵的并蒂莲交织满幅，滚着碎花边的领，开了高叉的裙边，诡异的妖媚着，不再是崭新的模样，却也生来便不该出现在这个朝代，

白莲注视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裙，伸手接过，抚着寂寞的衣料，颤抖着迈步走近父母身旁。

“我到底是谁？”

她发出的询问掺揉着苦涩，一眨眼，泪水就如脱了线的珠子，一粒粒滚落脸庞。

记忆勾起涟漪，翻涌着一片一片属于过往的回忆，往事已慢慢被开启。

当脑中一片澄净，就连悲哀的泪水，也蒙了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