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陆于你 第6章 第六章：暖灯、咖啡、三明治

三天的香港之旅短暂而愉快，温言肆在第三天的上午，带着一身轻松和几包新淘到的特色咖啡豆，回到了他位于机场附近的小公寓。

屋子和他离开时一样，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他一边通过语音跟发小时远行分享着香港的趣闻，一边浏览着购物网站上各式各样的手摇咖啡磨豆机——香港酒吧那台老式磨豆机在他心里种了草。

顺手，他也在“言肆の咖啡岛”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

「大家好久不见，我回来啦！带了香港的新口味豆子，今天到店的朋友可以免费品尝哦~ (太阳表情)」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特别提示音响起。

他心头莫名一跳，点开，是贺宸发来的信息。

内容很简单，带着贺宸一贯的风格：

「今天下午17：00，一杯拿铁。」

没有多余的寒暄，却让温言肆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仿佛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

他拿起手机，认真地设定了一个下午16：30的闹钟，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 * *

下午13：00，温言肆准时出现在“言肆の咖啡岛”。

熟悉的暖黄色灯光再次亮起，咖啡机运作的嗡鸣声让人安心。

很快，和他相熟的空姐、空少、地勤们便陆续涌了进来，不大的咖啡馆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言肆！回来啦！香港好不好玩？”

“有没有什么艳遇呀？”一个性格活泼的空姐挤挤眼睛问道。

温言肆一边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一边笑着回答：“艳遇没有，艳阳天倒是见了三天。”

“哎呀，真是羡慕！上海这鬼天气，降温又下雨，多久没见着太阳了，感觉心情都要发霉了。”另一个空少抱怨道。

“是啊，没有晴天，感觉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温言肆有些好奇：“你们今天怎么这么齐？好像不是同一个航班的吧？”

“别提了，”一个空少叹了口气，“好像是AU5563航班的起落架液压系统出了故障，落地的时候是全手动操作的。我们所有相关机组和部分地勤都被叫回来做紧急安全培训了。”

“是啊，操作的机长就是贺宸……贺机长是真厉害啊，那种情况下还能平稳降落，时间分毫不差，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处置！”

听到“贺宸”的名字，温言肆正在拉花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一个空姐压低声音补充道：“不过就算处理得再好，按规定也得接受调查问询，估计这会儿还在会议室里呢……”

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早上的惊险，温言肆的思绪却有些飘远。

液压故障……手动操作……调查问询……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是极高的风险和压力。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香港那晚零碎的画面——似乎有被稳稳抱起的失重感，有宽阔可靠的胸膛温度……

“叮铃铃——”设定的闹钟准时响起，将他从回忆中惊醒。

16：50分了。

他收敛心神，开始专注地为贺宸制作那杯约定的拿铁。

精选的豆子，精准的萃取，绵密的奶泡，最后在洁白的奶泡上拉出一个简洁漂亮的叶子形状。

一杯完美的拿铁做好了，被他小心地放在吧台一个显眼的位置，等待着它的主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机场的广播声、来往旅客的嘈杂声、咖啡机偶尔的运作声……交织成航站楼永恒的背景音。

那杯原本热气腾腾的拿铁，逐渐失去了温度，表面的拉花也慢慢变得模糊。

温言肆照常接待着客人，清洗着器具，但目光总会不时地飘向那杯孤零零的咖啡，以及门口的方向。

17：00……18：00……20：00……23：00……

航站楼里的人流渐渐稀疏，店铺也陆续开始打烊。

温言肆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开始做关店的准备。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杯早已凉透的拿铁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担心他调查不顺利？

还是……一丝淡淡的失落？

他走过去，拿起那杯冷掉的咖啡，没有丝毫犹豫，将它倒进了水槽。

然后，他重新启动咖啡机，仔细地清洗了杯子，再次研磨，萃取，打奶泡……动作流畅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个重要的仪式。

一杯新的、热气袅袅的拿铁被重新放在了吧台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只是觉得，他忙碌了一天，经历那样的事情，如果还能赶来，应该需要一杯热咖啡暖暖胃，也暖暖心。

他总觉得，贺宸今天会来。

尽管理智告诉他，接受调查后很可能早已疲惫不堪，直接回家休息才是正理。

但他还是放慢了收拾的速度，耐心地擦拭着每一个角落，将期待埋藏在看似平常的忙碌之下。

夜色深沉，航站楼的灯光依旧明亮，映照着吧台内那个清瘦的身影和那杯独自散发着余温的拿铁，构成一幅安静而执着的画面。

半个小时又过去了，温言肆已经将操作台擦拭得光可鉴人，所有的器具也归置整齐。

他轻轻吁了口气，转身准备去拉下最外层的卷帘门，结束这漫长的一天。

这卷帘门前两天被一辆失控的清洁车撞了一下，有些变形，开合都变得格外费劲。以他182cm的身高，踮起脚也才刚刚够到门把手，用力往下拉时颇为吃力。

门只被拉下了一小半，就卡住了。

他叹了口气，决定去里面搬把椅子。

踩着椅子，高度终于够了，他用力将卷帘门又拉下了一截，大概到胸口的位置。忙活完，他下意识地就想像平时一样往旁边迈步，却完全忘记了自己还站在椅子上。

一脚踏空！

失重感瞬间袭来，温言肆心里猛地一咯噔，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腰间骤然一紧，一股强大而沉稳的力量将他牢牢箍住，后背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里。

鼻尖萦绕上一股熟悉的、带着点清冽气息的淡淡烟草味，混合着室外夜的微凉。

温言肆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慌乱地抬头，恰好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店内未熄的灯光从半开的卷帘门缝隙透出，勾勒出贺宸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的眼神里似乎还带着未散尽的疲惫，此刻却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

“贺机长？”

温言肆磕磕巴巴地开口，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从他怀里站直身体。

贺宸的手臂在他站稳后才缓缓松开，声音带着长时间说话后的低哑：“这么不小心。”

“我……我忘记自己还站在椅子上了，还以为在平地。”

温言肆有些窘迫地解释，心跳快得不像话。

贺宸感受着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的、那截腰身的柔韧触感和温度，不动声色地蜷了蜷手指。

“不好意思，工作上出了点事情，才忙完。”

他的目光扫向已经收拾一空的操作台，“那杯咖啡……已经倒掉了吧？钱我补给你。”

温言肆已经迅速调整好情绪，脸上重新挂上那抹温暖的微笑，摇了摇头：“不用了。就当你续杯了，我的店里，第一杯续杯免费哦。”

他说完，灵巧地一弯腰，从那半扇卷帘门下钻回了店里。

贺宸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温言肆又猫着腰钻了出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咖啡。

“我11点多做的，做完就放到保温的热柜里了，”温言肆将咖啡递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现在的口感应该比刚做出来更醇厚。我本来想着，你要是在我打烊之前还不来，我就明天来了当早点喝呢。正好你来了，就给你啦。”

贺宸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瞬间从指尖蔓延开来，仿佛一路烫到了心里。

他握着这杯失而复得、甚至比预期更用心的咖啡，只觉得刚刚在调查会议室里积攒的所有冷硬和疲惫，都被这股暖流冲散了大半。

“你先站一下，”温言肆又钻回店里，声音从里面传来，“我去开灯，这卷帘门坏了，拉下来也不容易，你就钻进来坐这儿喝吧。”

话音刚落，店内的暖黄色主灯一盏盏亮起，再次将这片小空间笼罩在熟悉的光晕里。

温言肆又从保温热柜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三明治，放在了吧台上，招呼他：“快来，还有一个三明治，今天卖得就剩这一个了，本来也是我的早点来着，就当你的夜宵吧。”

贺宸看着那在吧台后忙碌的、带着点居家气息的身影，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他依言，低下头，从那半开的、像是一个秘密通道的卷帘门下钻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因为只有他们两人而显得格外安静。

贺宸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咬了一口还带着温度的三明治，又喝了一口醇香顺滑的拿铁。

简单的食物，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温言肆就站在他对面，隔着吧台，微笑着看他吃东西，偶尔说一两句关于咖啡豆或者今天店里趣事的闲话。

半开的卷帘门外，是寂静下来的航站楼，偶尔有巡逻保安的脚步声远去。

门内，暖灯，咖啡香，和一个像阳光般温暖的人。

贺宸安静地吃着，喝着，感觉身体里那些被紧张和压力冻结的感官，正一点点被这静谧温暖的氛围融化。

这种像冬日午后阳光洒在身上、懒洋洋的让人沉醉的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安宁。

他忽然觉得，今天经历的所有糟心事，似乎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