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些怪物和那个所谓的招聘启事有关联?”
祁宋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手里的钢笔转动得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格外紧张:“看来我们得试一试这个【高薪工作】。”
“不可。”静坐在一旁的皮质沙发上的林与之放下手中散发着白雾的苦茶,微微摇头,“这种怪异的招聘方式或许是一个陷阱,普通人进去很有可能再也出不来了,危机太大。”
赵小跑儿猛地拍了下桌子,粗着嗓门喊:“那就跟上头顶装备,家伙事儿配齐了再进去,削死那帮瘪犊子!”
林与之义正严辞:“也不可,要是人类武器可以对付这些诡异,我们无生门就更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赵小跑儿来了劲儿,不耐烦地说:“嘿!你这道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怎么样?”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突然眼前一黑,丘吉的脸已经出现在他面前,随着一阵窒息,赵小跑儿的脖子已经被丘吉箍住了。
“不准用这种语气跟我师父说话。”
他语气低沉,完全不似之前吊儿郎当的嬉笑,冰冷的眼神让赵小跑儿头一次感觉到腿脚发颤。
“小吉。”林与之并没有看他们,只是垂了眼眸,淡淡地制止了丘吉,“这里是警局,不是道观。”
丘吉瞪了赵小跑儿一眼后,便松开了手里的钳制,后者赶紧捂着自己脖子,谨慎地盯着他。
这徒弟,有这么护师父吗?
祁宋看见二人的对峙却并没有阻止,他这个人其实不算是和事佬,对他来说,办案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那些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他根本没有半点兴趣。
听到林与之否决了所有的办法,不禁问道:“林道长,你有什么办法吗?”
林与之摸着桌上茶杯杯沿,淡淡的茶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普通人不能以身犯险,只有我…… ”
“我去。”
洪亮的声音在办公室里不断回荡,众人的视线不自觉地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丘吉仿若看不见他们惊愕的表情,他拿起桌上已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我进去,我师父在外面,我们师徒里应外合,一定能调查清楚这件事。”
林与之看着自己徒弟轻松如故的表情,明亮的眸子却像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秘密。
***
晚上回到住处后,那股潮湿腐朽的气息似乎更浓了。
师徒二人谁都没说话,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丘吉看着师父沉默地坐在那张硬板床边,侧脸在昏黄灯泡下显得格外清冷疏离,心里知道他是对自己冲动的话生气。
在警局,当丘吉说出那句话以后,师父就立马拒绝了,任凭丘吉如何解释,对方就是不松口。
丘吉知道师父是担心自己,可是眼下只有他亲自去试试才能知道这背后的秘密,他身手矫健,且跟随林与之学道多年,道术精进,由他进去是最好的选择。
丘吉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走到赵小跑儿买来的那堆东西旁,翻出两包挂面和一个鸡蛋。
他记得师父其实不喜欢吃面,觉得长条长条的东西在嘴里口感不好,但现在只有这个,只能将就一下。
“师父,”丘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刻意放软的讨好,“饿了吧?我……给你煮碗面?”
林与之抬眸,视线落在丘吉忙碌的背影上。
青年熟练地用小电锅烧水,磕鸡蛋,下面条,动作间带着一种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细致。
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他认真的侧脸,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
这一幕,莫名地冲淡了林与之心头的冷硬。
热气腾腾的面很快端到林与之面前。
简单的清汤挂面,卧着一个圆润的荷包蛋,几片翠绿的菜叶点缀其上,那是丘吉在楼下野草堆里发现的几棵勉强能吃的野菜。
“师父,趁热吃。”丘吉把筷子递过去,态度无比诚恳。
林与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筷子,看着碗里朴素却透着用心的食物,再看看徒弟那带着点小心翼翼讨好的神情,心底最深处某个坚硬的地方,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动作优雅依旧,只是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
“小吉,”
林与之的声音在氤氲的热气中响起,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探究的温和。
“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事事操心,时时看顾的顽劣少年。
眼前的青年,会主动承担,会细心观察,甚至会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表达关心和求和。
这种变化,比他想象的更加深刻,也更加……让他无所适从。
丘吉心头一跳,坐在对面的木沙发上,捧着属于自己的那碗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人……总要长大的。”他含糊地说,胸腔里那颗心却因为师父那句“不一样”而跳动。
他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那座墓碑,还有墓碑上【林与之之墓】几个冰冷的草书字体,还有亲眼见到师父被冰霜渐渐吞噬,最后变成阴仙的画面。
这些都让他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他现在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让那样的惨剧再次上演。
林与之敏锐地捕捉到徒弟话里的停顿和担忧,墨玉般的眼眸紧紧地看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丘吉被看得几乎无所遁形,只能埋头大口吃面,掩饰内心的慌乱。
沉默再次弥漫,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
半晌,林与之放下筷子,碗里的面已去了大半。
“那个焚香引路……”林与之缓缓开口,丘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你一个人去还是不保险。”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让赵警官跟你一起吧。”
丘吉听到师父同意了自己的行动,顿时喜笑颜开,可是又一听赵小跑儿跟他去,立马放了碗,喊了出来:“让他去?这不是给我增加工作量吗?”
林与之微微摇头:“你要知道,道士有道士的长处,警察也有警察的长处,在你道术失效的时候,赵警官会发挥他作为警察的作用。”
丘吉一听,好像觉得有点道理,但是让祁宋跟他去还行,这个赵小跑儿看起来哪哪都不行,怎么能帮到他 。
林与之看出丘吉的顾虑,笑着说:“你放心,我会一直跟你保持联系,清火是独属于我们无生门的道术,只要有火的地方,我们就可以互通意念。”
丘吉这才放下心来,有师父这句话,自然是刀山火海都不怕了。
***
第二日夜晚,子时将近。
明月高挂,树影成荫。
潍州区垃圾站旁那条废弃的小道,比白天更加阴森,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恶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潮湿泥土的腥气。
电线杆顺着小道一路延伸,最后撞进不知名的黑暗中,顶端那盏昏黄的路灯接触不良,忽明忽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更添诡异。
丘吉和赵小跑儿穿着那身酸臭的工作服,手里拿着焚烧用的香烛纸钱,一步一步朝着第七根电线杆挪动。
赵小跑儿紧张得直咽口水,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强光手电,嘴里念念有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丘吉白了他一眼,无奈道:“跑儿哥,你要真的怕就不必来了,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赵小跑儿匆忙解释:“谁怕啊?我……我这就是……晌午造肉造猛了,整得……有点上头……”
丘吉嘴角轻轻上扬,看着身材魁梧,却缩得像个耗子一样的警察,眼珠子转了转,趁赵小跑儿高度紧张的劲儿,他突然狠狠地拍了把他的屁股。
果不其然赵小跑儿犹如惊弓之鸟一样跳了起来。
可等他看见丘吉憋不住的笑时,顿时脸色沉了下来,本来想打回去,可是又觉得自己毕竟比丘吉年长许多,自然不能跟年轻人一般计较,只能用着老家长一样的口吻训诫他:“小伙子,一点都不尊老爱幼,太顽皮了你。”
丘吉笑笑,没再跟他闹,赵小跑儿又低头继续默念:“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两人就这样数着电线杆走,等走到第七根的时候,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二人因为炎热而冒出来的汗一下子就蒸发了。
丘吉望着头顶晦暗不明的电灯,以及四周鸦雀无声的死寂,说道:“就是这了。”
他瞬间沉稳下来,从一个布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线香和黄纸钱。
点燃三炷香,插在电线杆根部松软的泥土里。
青烟袅袅升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盘旋,散发出刺鼻的香精味。
接着,他取出一张黄符,夹在食指与中指中间,指尖轻晃,黄符便猛地蹿出一阵火光。
“嗤——”
然而符纸并未迅速燃尽,而是腾起一团纯净温暖火焰,并且稳定地燃烧着,中心隐约有暗金色的符文流转。
丘吉在心中默念,仿佛能感受到符火传递而出的师父沉稳的精神波动。
他定了定神,将燃烧的符火靠近那些堆叠的黄纸钱。
黄纸钱被符火引燃,瞬间化作一团炽热的火焰,火光跳跃着,将两人和电线杆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赵小跑儿见香纸都燃烧了,便拿着手电四处张望,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异动。
“我说吉小弟,你说这玩意儿真的靠谱吗?我感觉入口没招出来,蚊子倒是一群一群的。”
丘吉专注盯着符火,头也不抬,语气带着点嫌弃:“跑儿哥,有点耐心嘛,你以为点外卖呢,下单半小时必达啊?”
赵小跑儿想想也是,或许再等等就好了。
但是又等了好一会儿,他感觉蚊子好像越来越多了,成群结队地在耳边打鼓,没忍住又问了一句:“哎,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咱们没投简历就直接来应聘啊,要不先回去搞个简历先给烧下去?”
“……”
丘吉刚想好好说教说教这个警察,让他别吵,结果这一抬头,就愣住了。
赵小跑儿和他面对面,看见他表情变化,不禁咽了咽口水,干笑几声:“老弟,你可别搁这吓我了,我不吃这套了。”
话还没完,丘吉便将他整个人给推到一边去了,自己则紧紧地盯着小道另一头。
赵小跑儿刚想理论几句,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他顺着丘吉凝固的视线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小道尽头,那片本该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此刻,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铁艺大门。
冰冷的金属栅栏在骤然明亮数倍的路灯光下泛着幽光,两侧血红色的围墙向着无尽的黑暗里延伸开去,隐没了轮廓。
门内,影影绰绰的建筑轮廓沉默地伏在更深的阴影里,寂静无声。
“哎……妈……”赵小跑儿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手里紧攥的手电筒光柱也跟着乱晃。
丘吉一把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力道沉稳,可脸上是赵小跑儿从未见过的凝重与警惕。
“看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