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风 第31章 谭家

云袖和谭若是在第二日下午被放出京兆府。

程兆兴已经跟国学馆的大儒确认过，张成梁带来的那两封信的字迹。

指认谭若的男人面对这样的“真相”，不得不承认是收了张府下人的钱故意诬陷。

对此结果，张成梁露出愧疚的神色，手一伸就往自己脸上招呼，一巴掌拍得响亮，把程兆兴都惊呆了。

“怪我管理不严，让府中下人生了异心，对夫人不敬，故意陷害。我还偏听偏信，差点误会了谭若，是我的错……”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至此，“真相”大白。

“证人”最后被打了二十大板关入大牢。

而张成梁，他也属于被蒙骗的一方，委实也很委屈，又因先前深情人设铺垫得好，在场的人多是为他打抱不平，无人怀疑他的真面目。

张成梁态度谦和，朝云袖和谭若躬身道歉，“阿若，是我识人不明，才害得你们遭受此祸事，都怪我……也实在对不住云掌柜……”

云袖没心情看张成梁表演，只是看着低头的谭若，也不催促，等着她的决定。

“阿若……”

张成梁伸手想要拉住谭若，却被云袖挡开，只得恳求道，“是我不对，要打要骂我都随你，只要你同我回家，我任你处置。”

“嗤……”肖肃站在一旁拿着扇子疯狂往自己脸上扇风，半点不给张成梁留面子，“有些人脸皮就是厚，说谎都不脸红，我都替你害臊！”

他倒是查出来与张成梁相好的女子是谁，只是这到底不是云袖的事情，他不好插手，只能这么不冷不热嘲讽两句。

谭若这一整天浑浑噩噩的大脑像是被扇开了迷雾，一下子清醒过来。

是啊，这人的真面目已经暴露无遗，她怎么能回张家那个虎狼窝？何不趁着现在，和张家撇清关系，只要事情成定局，祖父也无法改变……

她下定决心，朝程兆兴行了一礼，“程大人，事已至此，我与张成梁恩义已绝，已然无法继续共同生活下去，还请程大人为民女做主，判我俩和离。”

“谭若！”张成梁没想到谭若会这般坚决，低喝一声，语气中带着严厉的训斥意味。

“我不同意。”同时另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吸引了堂上所有人的目光。

谭若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身体陡然一僵，转身看向来人，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掉，“祖父……”

谭老爷子冷着一张脸，面上带着明显的怒气，看也不看她，直接走到前面朝程兆兴拱手，“程大人，家中孙女不懂事，还请大人宽宥。与张家之事乃是家中琐事，不敢劳烦大人费心。”

程兆兴看看张成梁，看看谭若，视线落在云袖和肖肃身上，最后惊堂木一拍，“那便退堂，各自散去！”

而后甩袖消失在众人眼中：当他真爱管这种闲事？

“祖父？”谭若声音哽咽。

谭老太爷转头便是一顿呵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还嫌不够丢谭家的脸面吗？我们谭家，绝不容许有和离的姑娘！”

说完，他也不顾谭若破碎的模样，径直朝外走去，路过云袖时，态度冷硬，“云掌柜自己不讲体面，我们谭家却是规矩的人家，还请云掌柜少管闲事的好。”

全然当看不见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肃王，将谭家不慕权贵，有风骨的名声彻底稳住。

“老顽固！”肖肃看着他的背影暗骂一声。

谭若红着眼眶走到云袖身边，眼中无半点光彩，“我……先回谭家。”

祖父的话深深扎在她心里。

她知道祖父的意思，除非她离开谭家，不做谭家人，否则绝对不会允许她和离。

她连唯一的机会都没有了。

云袖见她执意要回家，有点不放心，“我陪你回去？”

谭若摇头，表情冷静，“不用，你没必要陪我去谭家受委屈，我自己可以。”

她这副状态，云袖十分不放心，“我回头让人把荷叶送回去，如果需要我，就打发她来找我，无论何时我都第一时间去找你。”

谭若淡然一笑，“好，放心，”随即跟着谭老太爷上了一辆马车。

看着谭若跟着谭老太爷离开，张成梁嘴角终于露出得意的笑，他背着众人朝云袖挑衅，“谭若最终还是会回张家的。”

说完，他躬身朝云袖肖肃弯腰鞠躬，声音恳切，“还请肃王和云夫人息怒，我回府后必定查明真相，还夫人一个清白，往后也一定会爱重谭若，请两位放心。”

这话说得真诚，云袖却心中一片寒意，垂下的手紧紧握着，指尖陷入掌心。

张成梁对着她都能这般嚣张，可想而知谭若要是回了张家，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

可她如何阻止得了？

她只能咬着牙，“我警告你，谭若要是再受一点伤害，你这个举人也不用当了。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让你们张家永远出不了头，肃王府还是能做到的！”

“你！”张成梁立马抬头，恶狠狠地等着云袖，抬眼又看见她身边点头的肖肃，袖子一甩，径直朝府衙外的马车追去。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倒是给盛京城无聊的百姓添了不少谈资。

云袖冷着一张脸回了清风苑。

肖肃跟在她身后，“刚刚狐假虎威的时候气势不是很足，这会不高兴？”

云袖没搭理他，找来了芒种和阿三，让他们将荷叶送回去，顺便留下阿三观察谭家的情况。

看着她安排一切，肖肃将手中的热茶递到她面前，“这么担心她？”

云袖接过，却没有喝，“谭若的性子我知道，谭老爷子以这样的规矩要求她，她是会妥协的，可张家那种地方她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肖肃反问，“那你想做什么？让她离开谭家，离开张家，然后她要怎么活下去？”

今日在大堂上，若她顺利和离，谭老爷子再生气也要看在程兆兴的面子上接纳谭若，为了面子也不会光明正大将自家孩子赶出家门，哪怕让她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可她没能和离成功，谭若如果决意要和张成梁分开，那便是忤逆长辈，谭家为正家风将人赶走，别人也无可指摘。

她没退路了。

不是所有人都和云袖一般，顽强得如同小草一般，到哪都能生存。

云袖沉默。

她知道肖肃说的是对的，如今她也只能期望，谭老爷子知晓事情真相，能够多怜惜谭若些。

许久，她一口喝掉已经冷却的茶水，顺了顺心口的火气，“你找沈风说了什么？”

“他去牢里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也是，在那种地方，怎么好好说话？怎么，你觉得他是因为我的威胁才去看你的？对他这么没有信心？”

看着故意曲解她意思的肖肃，云袖没有像往常一样同他拌嘴，淡淡说道，“我不怀疑他去看我的心意，但我也想知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平日里争锋相对的两个人，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友好携手？

只怕肖肃又出什么馊主意。

肖肃品着她语气中的不信任，没好气道，“我只是告诉他我们之间的关系，包括太后的事情。”

肖肃说得自然，云袖却是一怔，很是意外，“你竟然信任他？”

她还以为，肖肃对沈风嫌弃得很。

“是你信任他，而我信任你。”肖肃递给她一杯热茶，“更何况，太后对沈风有恨，从这个角度上看我们还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是吗？”

“……那我该谢谢你的信任？”

“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肖肃蹬鼻子上脸，回得毫无心理负担。

云袖听到这话，终于起了心思想把人赶走，身后突然一股力量将她抱住。

“姐……”纪景紧紧抱着云袖，“太好了，你没事。”

纪景心里忐忑，下手也没轻没重，云袖被勒得有点喘不上气，“阿景，我没事，你先松手……”

“你再不放手，你姐就要被你勒窒息了。”对面的肖肃明显看到她憋红的脸，扇着扇子在一旁说风凉话。

纪景手忙脚乱放开云袖，又拉着她上下打量确认人没有受伤，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要是再像三年前那样一身伤回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纪景一副失而复得的表情，黏糊地凑在云袖身边，把这一天的心境变化统统倒了出来，叨叨个没完。

肖肃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给应和一句，像个捧哏。

云袖知道他们俩是想让她放轻松，但是此时她实在没有心情。

“行了，你俩都出去，我想洗个澡，有话我们晚些再说。”

“姐，我帮你烧水……”

“我也来帮忙……”

云袖却把争着表现的两人都赶出去，自己烧了水，痛快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暖和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搭理半干不干的长发，心里头却依旧惦记着谭若。

她想得专注，搓着头发的手慢慢停下，手里的葛布不知不觉转移到另外一个人手中。

待她回神，抬头看向镜子，镜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她身后，手中拿着布正小心翼翼帮她擦拭着发尾。

云袖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这样可以了吗？”许久之后，沈风看着已经干了的发尾问道。

云袖这才回过神，默不作声将长发拢到自己身前，绕过屏风走到矮榻上，看着水慢慢烧开，开始泡茶。

沈风坐到她对面，看她手部动作有些许不自然，眉心立马皱了起来。

他直接抓住云袖的手摊开，看见她手掌心两道破了口子的指甲印碰了水已经红透了。

“一点小伤口，明天就好了。”云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更加紧地拽住。

“别动。”沈风瞪了她一眼，而后环顾四周，从一旁的小盒子里找出伤药和布带。

“摆放东西的习惯倒是一点也没变。”他一边帮云袖上药，一边说道。

伤药涂在掌心有一股凉凉的感觉，云袖心中却有一股暖意。

她看着他，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倾泻到她每一处肌肤。

沈风上完药，在她的手掌上用布带打了一个蝴蝶结，“伤口不深，这两天不要碰水。”

接着，他学着云袖的样子，慢慢把茶冲开，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同云袖往常的习惯一模一样。

他将杯子递到云袖面前，“喝喝看。”

云袖接过，抿了一口，自然而然问出口，“你什么时候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