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停滞住,一干人等都不知如何开口。
唯有林芃芃的话宛若平地一声雷,她拽了拽罗锦绣的袖子,用不大但其余人都听得清的声音问:“锦绣,里面那个男人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
暂停的场景被这句话重新启动。
冬青麻溜迎到门口:“小姐,您怎么来了?我作证……”
“冬青!”沈濯怕他言多必失,干脆出声阻止。
况且绿绮开门出去后,阳光照进来,他已经看清屋内陈设,也猜到楚葳蕤等人的来意。
罗锦绣差点要替姐妹手刃渣男,见沈濯神情自若,放下微微抬起的手。
绿绮重新露出笑容,道:“贵客临门,本该倒些茶水招待,可我家实在狭窄,没地方做这么多人。诸位夫人小姐们,有话就在此处说吧。”
既然刚才麦穗是说介绍生意,那楚葳蕤应该不是跟着沈濯来的了。
麦穗看向罗锦绣,还在迟疑是否该开口。
沈濯手臂指向房间内,做出迎客的姿势,“葳蕤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不如进屋看看绿绮姑娘的绣工如何?”
绿绮心中一沉,看向楚葳蕤,见她面色不改,想她可能没有听出其中漏洞。
楚葳蕤笑着迈步,心中却想:若真是来谈生意的,沈濯竟然还未打探清楚绿绮的绣工接不了活计?
众人走进房间,绿绮将窗户全部打开,更多的光亮照进来。
楚葳蕤见到塌上堆放的被面,真心夸赞:“这鸳鸯戏水的图案真是栩栩如生。”
绿绮在后面脸色不是很好。
罗锦绣当然和姐妹一唱一和,问:“这绣品是床帐吧,可否打开一观?”
绿绮和麦穗合力将床帐展开,罗锦绣夸道:“这桃花开得真艳呢!”
沈濯:……
绿绮:“绣品也看过了,各位今日是何来意,不妨直说。”
罗锦绣看向楚葳蕤,左不过就是成衣铺缺绣娘,少接些活便是了,为了给姐妹出这口气,罗锦绣能让她们再也拿不到陈家的单子。
谁料楚葳蕤如在至味楼商量的计划一样,告知绿绮楚氏成衣铺需要能稳定供货的绣娘,问绿绮能否联系熟识的人帮忙。
楚葳蕤瞧着,绿绮分明是动心的。但她说出口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不瞒楚小姐,有了陈家的订单,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接新的单子了。”她好心帮沈濯找补了一句,“方才您家姑爷跟我提这件事,我也已经拒绝了。”
罗锦绣只是家里要用,思忖着自己再另找也不是不可。
楚葳蕤不会让姐妹为难,客气几句,也就离开了。
沈濯冬青上了楚葳蕤的马车,楚葳蕤被罗锦绣硬拉上罗锦绣的车,一起跟进来的还有林芃芃。
林芃芃心直口快,眨巴着眼睛:“你夫婿倒是跟咱们想到一处了,还挺聪明。”
“林芃芃,你是不是傻。”罗锦绣气都气死,指出漏洞:“他若真是去谈绣品生意的,为何到我们进屋了,还不知道那些绣品不是绿绮绣的?”
“没准他压根未问呢?”林芃芃以己观人,认为这件事还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再说了,我们进去是并未等太久,他二人衣冠整齐,看起来并无私情吧。”
罗锦绣不知道绿绮曾受李炎州指示,去楚宅勾引沈濯之事,听到林芃芃的后面一句,觉得也有些道理。
“那应该是还没发展到那一步。”罗锦绣宽慰楚葳蕤:“你以后把他看住了,一个赘婿而已,还能让他翻了天?”
楚葳蕤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罗锦绣的话赶紧说:“以后别把赘婿挂在嘴边。”
倒不是楚葳蕤多圣母,从过往的法制节目看,一个男人总被别人说是“赘婿”或者“靠老丈人上位”,容易心理失衡。
罗锦绣“啧”了一声,以为楚葳蕤拎不清。
“你们不用操心。”楚葳蕤用理性和第六感共同得出结论:“我觉得他们没有私情。”但一定有楚葳蕤不知晓的秘密。
一进澄心堂大门,冬青就被夏竹拎走了。
沈濯挑眉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跟着楚葳蕤进了卧房。
也不知道是足够信任冬青的口风还是无所谓身世秘密被楚葳蕤知晓。
“秋实,去沏壶茶来;春桃,你先去歇歇。”
春桃噘着嘴不甘心地走了。
沈濯理亏,主动承认:“先前骗了你,我不是去跟绿绮谈生意的。那么说是怕你在朋友面前难堪。”
楚葳蕤:“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濯看了楚葳蕤一眼,又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楚葳蕤叹气,“除了林芃芃那个实心眼的,锦绣已经看出来你不是去谈生意的了。”
见沈濯不解,楚葳蕤告知残酷的真相:“因为绿绮绣工不行,那间屋子里堆的都是她母亲和其他人寄售的绣品。”
沈濯万万没想到自己栽在这种地方。
“不过我也相信,你与她并无私情。”沈濯若有意隐瞒,必定直到与绿绮提前对好台词。
秋实进来一趟,留下热腾腾的茶水。
楚葳蕤自己倒了一杯,捧着杯子,看雾气从杯中升腾,视野被雾气遮住。
“所以你找她是为了什么事情呢,沈濯?”
这一世的楚葳蕤温和、聪慧,对他也不似前世,甚至可能有些好感。
沈濯自问,能信任她吗?
有些不愿承认,但沈濯无法将翻案之事对她合盘托出,满门冤屈系于己身,他不可以再次让楚葳蕤成为那个导致失败的“变数”。
茶水随着时间冷却,不再冒热气。
楚葳蕤盯着沈濯看了会儿,勉强笑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她有些猜到,沈濯认识江南道观察使、主动去找绿绮,想必与他不可言明的身世有关。
兹事体大,沈濯不肯告诉自己也可以理解,但她把沈濯当朋友,到底是有些失落的。
“抱歉。”
楚葳蕤掌心面对他,制止了下面的话,“不必。若你和绿绮真有交情,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服她和成衣铺合作?”
“对。”
沈濯闭眼,长舒一口气,问:“楚葳蕤,你相信这世上有未卜先知吗?”
出乎沈濯意料的,楚葳蕤干脆道:“我信。”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楚葳蕤理解一切事物的存在。
无法告知自己的身份,沈濯抛出重磅预言作为弥补:
“今年起,谢党将逐步控制朝中各部,年末增加税赋的公文就会下来,届时金陵百姓勉强填饱肚子,不会有闲钱购置新衣。”
楚葳蕤一拍脑门。
是了!以前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学的一肚子书本理论,穿过来一点政治素养都没有,完全忘记关注国家大势了。
“你能未卜先知?”
沈濯觉得重生比未卜先知骇人听闻多了,梗着脖子认下了这项特异功能。
楚葳蕤好奇道:“那我过几年境遇如何?”可会将楚家生意做大,能否遇到如意郎君?
沈濯表情精彩得很,半晌才回答她:“你是例外,我看不见你的运势。”
谁知这句话说完,本来有些怀疑的楚葳蕤算是彻底信了。
楚葳蕤: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灵魂,沈濯看不清我的未来可太合理了!
但就算这样,楚葳蕤坚持要跟绿绮合作。
“若有订单,楚氏能给他们一口饭吃。若如你所说,之后我们囤些普通的棉布,做些价低质优的衣服卖给普通百姓。”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晚膳很快吃完。
楚葳蕤坐在浴桶里听春桃抱怨,还好心替沈濯辩白了几句。
等春桃发泄完情绪,夏竹才对楚葳蕤说:“冬青咬死了姑爷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只道自己在房间外,并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了什么。”
楚葳蕤闭目养神,夏竹往她的头发上涂抹发油。
她轻笑,“哦?他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了什么,怎么肯定沈濯没有对不起我。”
夏竹思路与楚葳蕤一致,也这么问了冬青。
“冬青说这是沈濯与绿绮第一次见面,他们进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且衣衫整洁。”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夏竹问:“小姐,要不要把冬青换到外院去?”
冬青伶俐,去外院有些委屈他。帮沈濯办事也无不可,别吃里扒外就行。
楚葳蕤想了想:“你回头提点下他,别忘记是谁给他发工钱。”
“我听着下午院子里挺热闹,又有大主顾了?”
姜娘子借着烛光绣香囊,一边与绿绮闲聊。
绿绮想了一下午,觉得沈濯找来,吉凶参半。待人接物她独自一人都能应付,可在爹爹的事情上,她还得跟娘商量。
“有个姓沈的公子找到我,似乎是知晓我们的身份了。”
姜娘子一个不小心,手指被针扎出血珠。
“娘!”
姜娘子将手指放进嘴里,“没事。”
她心突突地跳,“那年你爹提前了好几个月托人捎信,咱们娘俩才能改名换姓,辗转在金陵落户。这、这怎么还能被人寻到呢?这沈公子是好人还是坏人,若是好人,那坏人万一顺着他知道的线索,也找到咱们可怎么办?”
姜娘子和绿绮能活下来,也有赖于姜娘子这谨小慎微的性格。
绿绮心中无奈,“娘,爹当年捎给你的东西,你还留着吗?”
顺着写下来,不得不承认沈濯这时候就是无法彻底相信楚葳蕤。
这一章都是关于信任的故事,不论是沈濯对楚葳蕤还是绿绮对沈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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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