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葳蕤平躺在雕花大床上,无奈望天。
“你没见着方才冬青微妙的表情吗?”
“哦?我未曾注意。”
“还有夏竹,她故意避开我的视线!”
沈濯转头看她,不解:“在他们眼里,你我本就该是一对恩爱夫妻才好。你为何如此介怀?”
是啊,她有什么好介怀的?
元宵节前,楚葳蕤便这么每日研究吃喝,下午在澄心堂的院子里绕着圈跑步。而沈濯每日被投喂不同的新鲜美食,下午则在楚葳蕤的注视下练武。
这样怡然的日子过着,一晃到了元宵佳节,晚膳后两人被父母轰出门去看花灯。
楚葳蕤仍旧穿了常穿的藕荷色衣裳,因为更深露重,罩了件胭脂色带白色毛边的斗篷。
沈濯习武,不畏寒,看着楚葳蕤笑。
楚葳蕤被看得头皮发麻,跳脚问:“笑什么!”
沈濯学她昂首挺胸板正的模样,回答:“笑你像只花喜鹊。”
好歹是报喜鸟,楚葳蕤便未往心里去,迈步往河边走。
今日人多,车马通行不便,两人带了春夏秋冬四人步行。
待到了人流聚集的地方,冬青很有眼色地拉着秋实要去猜灯谜,夏竹得到楚葳蕤首肯,便也准备与春桃结伴逛逛。
“慢着。你们二人都是姑娘,还是与秋实冬青结伴游玩。”楚葳蕤看向两个男孩子,“若今日春桃夏竹少了一根头发丝,我便把你俩都剔成光头。”
秋实目瞪口呆,冬青满口答应。
“你倒很会关心人。”
楚葳蕤莫名听出些阴阳怪气。
“李炎州已动身来金陵了。”
“与我何干?”
“约摸着今日晚膳前就能到的,我们出门前,还没听说他到了。”
“这有何奇怪,没准路上遇到事儿耽搁了。”楚葳蕤蹙眉,“等等,他何时动身,你如何得知?”
沈濯指着旁边的一盏花灯,“你猜中这条字谜,我便告诉你。”
楚葳蕤看向花灯旁的字条,上书“一只狗四张嘴”。
楚葳蕤略一思索就得出答案,无语道:“你觉得我很笨是不是?”
沈濯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犬四口,是个器重的‘器’字。”
小贩将沈濯看上的花灯递给楚葳蕤,是很普通的兔子形状,胜在画工聊得,将兔子狡黠的神态刻画得栩栩如生。
楚葳蕤想:难怪沈濯喜欢。
提着花灯继续前行,楚葳蕤问:“这下可以讲了?”
“还记得我提醒你,觉得李掌柜与李氏有关系。后来我便想法子买通了李氏下面的一个二等仆役。”
楚葳蕤抬手制止,疑惑问:“‘买通’,你哪儿来的钱?”
沈濯没料到楚葳蕤问及这种细枝末节,怔了一瞬才回:“不是用钱。他有一个在读书的弟弟,可薪水太少,他攒不下买书的钱。我替他抄书,再寄回去给他的弟弟。”
沈濯结下这份善缘,比上一世早了两年有余。
前世沈濯也是偶然在花园撞见杨大男儿落泪,一番询问才得知他的弟弟落榜,杨大自责自己没给弟弟提供更好的条件,连一本《春秋》,他也得攒上大半年的钱才能买得起。
此番有心“偶遇”,自然比上一世顺利更多。
两人正说着话,道路中间走过举着面具叫卖的商贩。
或者也不能叫做“叫卖”,一男一女两个商贩带着面具跳舞,身后还有一人举着偌大的木架,木架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数量最多的莫过于跳舞的男女的同款面具,从图案来看,似乎是吴刚和嫦娥。
也不知是否见沈濯和楚葳蕤容貌出众、气质卓然,两人挡在他们的去路上,一副不买面具誓不罢休的样子。
楚葳蕤在沈濯眼中看到与自己一般的狐疑,沈濯俯身靠近,说:“面具数量众多,戴上后容易认错人。还是别买了。”
楚葳蕤自信地勾起嘴角,以前读书时,她军训三天便能记住全班五十多人的名字,听一句歌词便能知道电视里在唱歌的明星是谁。
区区面具,想让她因此分辨不出沈濯?
“买!”楚葳蕤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散碎银两,指向只有一对的傩舞鬼面。
她把黑色的面具递给沈濯,凑近沈濯耳朵道:“我更好奇对方是否早有准备,这样稀有的面具,可会准备第二对?”
卖面具的三个商贩离开人群后便兵分三路,方才跳舞的男人确认身后无人跟上,摘下面具走进两层的酒楼。
轻叩三声门,待门内传来“进来”,男人推门入内。
李炎州这些日子在扬州怕是食不下咽,人清瘦了许多,他穿着与沈濯今日一模一样的青色衣衫,乍一看身形有八分相似。
男人将与沈濯戴的面具相同的面具递给李炎州,李炎州戴上。
翠柳在一旁柔声夸赞:“这面具有些吓人呢,可戴在爷的脸上,真是英明神武!”
李炎州冷哼一声,“你夸的是我还是沈濯。”
翠柳噎住,想分辨是因为面前的是李炎州,才英明神武的;可这不是说他扮的和沈濯有区别吗?
一时间进退两难。
李炎州很满意翠柳这种唯唯诺诺的样子,满意地捏了捏她的下巴:“若你的主意有用,爷重重有赏。”
说罢便大步下楼,将翠柳谄媚的“为爷效劳是妾的分内之事”甩在身后。
楚葳蕤同样带着黑色傩舞鬼面,只是面具上的红色比沈濯的面具多些。
她将兔子花灯交给沈濯,另一只手捧着河灯,拎起裙子便要蹲下。
“且慢。”
沈濯倾身提起斗篷的下摆,雪白的毛边差点沾染到地上的尘土。
“可以了。”
楚葳蕤回眸一笑,暖色的烛光晃过她柔和的面庞。
“多谢。”
她蹲在河边,将莲花状的河灯轻轻放入水中,再看着它颤颤巍巍地飘到河的中央,跟随大部队一同远去。
“沈濯,你的河灯呢?”
沈濯左手拎着兔子花灯,右手提着楚葳蕤的裙摆,眼神示意她,看地上。
楚葳蕤不赞同地看着底部满是泥土的河灯,对沈濯说:“你来放。”
“你替我放吧。”
楚葳蕤拗不过他,闭眼祈祷“保佑沈濯心想事成”,将河灯放入河中。
沈濯见她这般认真,心里升起阵阵暖意,暖意中又盘桓着几缕酸涩,叫他生出些许迷茫来。
斗篷下摆最终还是沾上了泥污——楚葳蕤起身时,身后的沈濯不知道去哪儿了。
楚葳蕤攥紧拳头。沈濯日日在院子里练武,那绝不是花拳绣腿,如此还能让沈濯悄无声息地消失,难道是□□?
楚葳蕤心下不安,回到道路中间,朗声叫着沈濯的名字。
事后楚葳蕤回忆这一幕,觉得自己当时脑中的场景很像电影的车水马龙的快镜头,她的眼前只剩下熙攘的行人,视野中路人来来去去,唯独不见另一位主角的身影。
终于寻到傩舞鬼面的那一刻,面具下楚葳蕤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在对方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她的笑容戛然而止,脊背上汗毛竖立。
沈濯是不会主动牵她的手的。
显然,这一点眼前的“沈濯”并不知晓。
楚葳蕤咬着牙走到“沈濯”身边,佯装生气道:“让我一顿好找,不牵!”
说罢径直走到“沈濯”身前。
李炎州见楚葳蕤不牵他,正有些忐忑,见楚葳蕤生气了,联想到这位表妹的性格,放下心来。
李炎州扯了扯楚葳蕤的衣袖,模仿着沈濯的声音道,“跟我来。”
想必是刻意学过,若不是早有准备,气头上的楚葳蕤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到两人声音的差别。
李炎州拨开人群向两层酒楼方向走去,仿佛是沈濯与楚葳蕤在开玩笑。
“你又要跟我玩躲迷藏吗?这次我真的生气了!”
李炎州与沈濯身高差距不大,快步走着,楚葳蕤要很费力才能跟上。
楚葳蕤喘着粗气:不怕我一怒之下不追了吗?有毛病吧!
方才李炎州会客的包厢隔壁,沈濯幽幽醒转。
屋内的凳子上,坐着一个衣着与楚葳蕤一模一样的人。
沈濯的傩舞鬼面已被摘下,翠柳看着沈濯的脸,承认他确实有于李炎州抢人的资格。
但沈濯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的赘婿,除了一张脸,又怎么比得上她努力经商一心上进的表少爷呢?
翠柳轻声道:“你已中了软骨散,我便没找麻绳绑你。待会儿听到什么动静,别发出声音,否则我就只有给你喝哑药了。”
沈濯嘴里叼着布料,再看看连着四肢和床柱的布料,很无语。
也好,这样绑待会儿不至于毁了床柱,顶多布料碎掉。
楚葳蕤跟着“沈濯”,越走心中的不安越浓——若沈濯都只能束手就擒,自己孤身一人,是否是自投罗网?
所以一边跟着“沈濯”,她一边四下张望,先看看秋实冬青是否在这附近。
若不跟上去,他们是否会对昏迷的沈濯下手?
楚葳蕤跑了两步追上“沈濯”,道:“花灯给我拿着吧,这里有些暗,我害怕。”
李炎州迟疑片刻,把花灯交给楚葳蕤。
楚葳蕤安下心,大不了待会儿把花灯的竹片掰断,也是能让人见血的利器。
楚葳蕤四下张望,方才远处有个人有点像冬青,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自己。
“沈濯”走在前面,推开偏僻酒楼的门,站在门口等楚葳蕤先进。
楚葳蕤还没来得及掰断花灯的竹片,后颈被袭,晕了过去。
远处观望的冬青睁大双眼,狂奔离去。
太好了,是有效情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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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