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狄七少爷生辰这日,整个永平府有头有脸的人家大多来了,因故来不了的,也都送上了贺礼。知州府里来客络绎不绝,明朝雨简直要看花了眼。
带着玉冠,颇有文气,又喜气洋洋的狄少爷和他的几个兄弟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女眷这边则是狄家的夫人和两位嫡出的小姐在招待。
明朝晨与月祺然去了前院,明朝雨被一个板着小脸的小丫头领着,穿过层层连廊与垂花门,到了女客所在的后院,简单拜见过女主人后,明朝雨与青娘在院中走了走,躲开了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的宾客,悄悄坐在了花园一角的小亭中歇歇脚。
撑着下巴看了半响,明朝雨感叹:“果然是大户人家,连丫鬟婆子都这样训练有素,举止打扮妥帖有礼,更别说那狄大人的正妻,与那两位嫡出小姐姐,真真的一板一眼,雍容端庄。”
前几日明朝晨不知从哪请来了两位嬷嬷,一位教明朝雨官家礼仪,人情往来,玉石鉴赏,另一位教她掌家之道,如何赏罚、掌控下人,如何看账本。
明朝雨跟着两位嬷嬷恶补了好几日,才堪堪让两位嬷嬷满意,如今一看到这等高门女子的作风神态,心中不由钦佩。连院中来拜访的女客们,也举止优雅,看着金尊玉贵。她只是学了几日,就觉得整日端着累得慌,像这样的贵女,带上假面活一辈子,那可太恐怖了。
还好她们家是小门小户,也不需要多有风范,只需出门在外不失礼便可。明朝雨对她的要求很低,也乐得自在。
青娘只眯着眼睛笑,小声道:“奴婢看着也觉得累人。”
明朝雨颇为认同得点点头,端起花亭中摆放的青瓷茶盏,啜饮起来,知州府里点心茶盏摆放讲究,味道颇好,明朝雨可得趁此机会好好品尝。喝了一小会茶,青娘压低声音道:“小姐,花丛那边有人。”
这小亭周围三侧都被茂盛的花丛环绕,香风阵阵,地方有偏僻,明朝雨和青娘又未出声,许是那边的人被挡住了视线,不知道此处坐着生人,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说话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素儿,你可是怪我?”
说话的是一男子,言语间有些慌乱,语气讨好。
倒是那女子声音清冷,温婉至极:“许大哥多思了,自然是许大哥学业重要,素儿懂得。”
豪门八卦?明朝雨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来了兴致。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得声音,那男子像是从哪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素儿,这是我去庆云寺为我们求来的同心符,只愿你我两心相知,终得眷属。”
那女子很轻的笑了声:“那我愿许大哥金榜题名,今年秋闱得中举人。”
两人又是好一番腻歪,直到那女子的丫环在另一侧轻声呼唤,两人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那男子从他们来时的小路离开,那小姐和她的小丫环竟顺着花亭的小路一路前行,正好与听墙角的明朝雨四目相对。
这···那小丫环第一时间眼神震怒,在青娘和明朝雨之间来回扫视,恨不得用眼神将这两个一看便是普通门户的女子扎成筛子。
“你们是哪家女郎?在此做什么?什么时候来的?”那小丫环厉声质问。
饶是明朝雨,也直觉尴尬,这私会外男的女子正是狄大人的嫡女,就在半个时辰前,还巧笑盼兮的在前面不远的院中招待女客。
今日不会被暗杀于此吧?明朝雨嘴角扯出一抹笑,向那女子福了福身:“狄小姐,我是远深镖局镖头明朝晨的妹妹,刚刚坐下,就遇到了狄小姐,真是有幸,狄小姐也来赏花吗?”
那小丫头还要再问,被狄小姐挥手制止,狄小姐浅浅点了头,云淡风轻道:“我还有事,明姑娘轻便。”
说罢,便领着那憋红了脸的小丫头施施然走了。
明朝雨眨了眨眼,望向青娘,满脸疑问,她竟然就这样走了?难道不怕明朝雨将此事揭漏出去,损坏她的名声?越是大家族,应越是对名声看重啊?
青娘憋着笑,望着满眼震惊与无所适从的明朝雨,安抚道:“既然狄小姐不愿过多追究,想必也是不怕她和这书生的私会被我们拆穿暴露出去吧。”
难道是娃娃亲?或者,不是私相授受,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直到狄府开宴,明朝雨都没忍住悄悄的窥视那为狄知州的嫡女。
这位大小姐穿着雾白长裙,身披一件荷粉色云肩,发间珠玉环绕,并不浓艳,反倒衬得她清冷高贵,席间言笑晏晏,与她同桌的那几位妇人相谈甚欢,可见是个极聪明又受宠的,毕竟永平府人人尽知狄知州可有十八房美妾,子女更是两只手数不完,能在府中有一席之地,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样的人竟会私会外男,明朝雨愈发好奇,控制不住的朝内厅主桌望去,八卦欲简直升到了顶峰。
就在这时,隔着一扇垂花门的男席中,突然嘈乱起来,只听一名女子语调婉转,凄厉的哭出了声,惹得这边女席纷纷转头。
“祺然,我可怜的祺然!”
随声而来的便是碗筷落地,杂物倾倒之类的声响,伴随着那女子呜呜的哭泣声,和旁人小声的安慰。
祺然!是月祺然?!
明朝雨撂下筷子,提着裙子就往男席跑,一旁伺候的丫环婆子,来不及反应,纷纷跟在明朝雨身后小跑着劝阻,又怕唐突了贵客不敢伸手去拦,急得额头冒汗:“小姐,那便是男席,可去不得啊。”
明朝雨直到垂花门才停住了脚步,秦朝民风开放,狄府将男女席设在相邻的两个庭院,围墙并不高,两边席间都能听到对面的声响,丫环仆从通过这道垂花门来来往往。
她轻喘几下,不自觉拽着腰间的环佩,握的掌心生疼。明朝雨暗道她关心则乱,一听到月祺然的名字,有些莽撞了,男席她此时确实不能过去。只好松开了腰间紧握的手指,深吸口气,扶着青石,蹙着眉朝前院男席望去。
很快狄府的丫环婆子拥簇了上来,见明朝雨没有再往里冲,纷纷长出口气,一位面色红润的胖婆子抚着胸口道:“谢天谢地,您总算停下来了。小姐,您若是想知道男席出了什么事,派老奴过去听听就好,还是先回去吧?”
小丫环们纷纷应和,好声好气地劝着明朝雨,围了一圈小丫环,明朝雨环顾一圈,除了焦急与安抚讨好,竟没在这些丫环脸上看到不忿与鄙夷之类的神色。
如此训练有素又谦逊有礼的仆从,可见狄府家风。
“你们都下去吧。若是明姑娘实在放心不下,可随我过去看看。”那位尊贵的狄府嫡长女随后而至,明明浑身玉环首饰,行动见却没什么声响,她温声吩咐,摆手遣散了围拢在垂花门前的仆从们,丫环婆子纷纷屈膝行礼,垂着头下去了。
狄静萱从明朝雨身旁缓步经过,身后跟着两个衣着讲究,容色漂亮的小丫头,她浑身围绕着一股淡雅的梨香,歪着头浅笑,耳间硕大的南红玉珠轻晃,闪着细碎的光,优雅无比:“明姑娘,不一同去吗?”
是那位在花园小亭旁私会外男的那位嫡女,她不仅对自己没有敌意,也没有避嫌,明朝雨心中纳闷,面上却感激笑道:“多谢狄姑娘。”
“来者皆是客,身为狄府中人,自然要让客人宾至如归,前院中有你牵挂的人?明姑娘,我看你刚刚神色匆忙。”
明朝雨皱着眉点头:“不错,狄小姐您也知道,我兄长只是个开镖局的,七公子生辰,来了好些大户人家,我们明家可不敢得罪,刚才在前院听到了我··我弟弟的名字,我才一时失态,真是不好意思。”
“明姑娘言重了,想必父亲和兄长就在正堂,随我来吧。”狄静萱缓声安慰,带着明朝雨穿过垂花门,避开前院男席,走过了两道连廊,行至侧厅。
只是没想到,一进了正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打扮华丽,面容姣好的明艳女子,正伏在一个面向严肃,颇有威严的中年男子怀里哭,那哭声柔美婉转,让人生出股恻隐之心。
这男子坐在正厅主位,又如此有气势,向来就是知州狄大人,那这女子···
“老爷,呜呜呜,我可怜的弟弟,还有我爹娘···老爷,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狄文林面露疼惜,为爱妾抚去眼泪:“你放心,本官一定下令彻查,你那弟弟本官也会照顾好他。”
那美艳女子不依,握起拳头在那狄大人胸口锤了两下,撒娇道:“人家不依,大人只是说的好听。祺然才十二岁,大人要怎样照顾他?不如让他寄住在我们府里,妾也好去看望他。”
狄文林就吃他这美妾撒娇恼怒的样子,当下连连点头,将那月娇儿搂在怀里,好一番安慰。
“父亲,男席出了何事?”狄静萱带着明朝雨进了正厅,眼看着她的父亲和美妾好一番亲昵,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面上没有丝毫不愉,只是出声打断了狄文林和那小妾的温存。
狄文林这才抬了抬眼皮,看到自己的嫡女,也未放开怀中的美人,正色道:“萱儿怎么过来了?”
狄静萱福了福身,婉言道:“母亲和祖母听到男席间有异响,吩咐女儿过来看看。”
狄文林点点头,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少年:“是娇儿方才在前院,看到了她的亲弟弟,那孩子也是可怜,幼年丧亲,无依无靠,你来的正好,给他分间院子,让他安顿在府里吧。”
狄静萱点头称是,不再多问,扭头吩咐身后的丫环去回禀隔壁院中的祖母与母亲,又吩咐另一个丫环带月祺然下去更衣歇息。
“狄大人,狄小姐,不必劳烦,我已有家世。”一直站在角落的月祺然出声婉拒,狄静萱与明朝雨一踏进来,他就注意到了,小姑娘面颊微红,发间一只雕花镶丝玉钗,钗尾坠着一枚东珠,随着明朝雨站定,仍微微晃着,一下一下,撞在月祺然心上。
她是在席间听到了我的名字,便急忙来寻我吗?月祺然在心中默念,垂在腰间的手指搓了搓,又垂了下去。他望着狄文林和月娇儿,面上一副苦楚与淡漠的神色,心底却百无聊赖地想着,明朝雨方才怕是急坏了吧。
“什么?你什么时候成的亲?姐姐怎么不知道?”那名叫娇儿地女子失声质问。
“我和爹娘路与山匪后,,是明朝雨,这位姑娘的兄长救了我,后来我便住在他家里,前些日子,我已更换了户籍,入赘到明家了,狄小姐身后那位女子,便是我的妻子。”
说罢,月祺然行至明朝雨身旁,将呆呆发愣的女子牵起,领到了狄文林与月娇儿面前。
这,这是什么情况?月祺然竟还有亲人,还是知州大人的小妾?这么快就见家长吗?明朝雨被事情的发展打的措手不及,前一瞬还在看知州的八卦,后一秒她就成了整个正厅里所有人的目光中心,这发展,未免有些太迅速了吧?
让月祺然入赘只是在溪花镇时的权宜之计,难道这秦朝的风俗和古代不同,当赘婿难道是件很自豪的事情吗?他怎么,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告诉了所有人?
明朝雨晕乎乎的,跟着月祺然见了礼,一时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脸色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