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世乾眼睛死死盯着涂脂抹粉的老鸨,他感受到无数道视线从四面八方直直射向身上。又一群美丽的女子迎了出来,因为有符纸拦着,她们始终没法接近二人,隔着一道符纸,在外面打着转。
“姑娘们,贵客来啦!快来接待呀!"老鸨阴恻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女子们又笑嘻嘻地贴了过来,又被符纸拦在外面。无数的视线黏在他们身上,俞世乾看到老鸨的眼睛里闪着怨毒的光。
青山轻声说道:“那个女人是个‘傀儡’。”
所谓傀儡,也是纸扎人的一种,以纸扎术炼成。区别在于,傀儡是施咒者以心头血饲养,使它依从自己命令行事,还可以指使其他纸扎人。
俞世乾点了点头,一直紧盯着老鸨的眼睛:“纸扎人难练,炼制一只傀儡更是不易。这人又是制造幻境又是炼制傀儡,花这么大手笔把咱们引到这里,想必图谋不小。”
青山轻问:“我们怎么办?满屋子都是纸扎人,可是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俞世乾冷笑一声,手里已经捏起一张空白符纸道:“这个人不想现身,我们就逼他现身!”说罢,青色的火苗忽然从符纸上窜了起来,俞世乾手一甩,符纸直直朝着老鸨飞去!
老鸨一声怪叫,火苗迅速蹿到了她的身上,她脸上的脂粉被火烤得成片脱落,露出底下没有血色的“皮肤”。
“小俞哥哥!小心!”
俞世乾感觉到身后一阵风卷了过来,他立马甩出一张定风符,然而风像是有生命一样,避开符咒,直奔老鸨而去。随着风把她整个人裹住,她身上的火苗也随之消散了。
但就是这短短一瞬,俞世乾已经锁定了放出风“救下”傀儡的人的方向。八张符咒齐出,瞬间变成熊熊燃烧的八个火球,七张符纸击中了七只纸扎人,纸扎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僵硬,身体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慢慢瘫软下去。
“小俞哥哥,你好厉害!”青山拍手笑道,“你的‘火龙符’好生精准,给这些纸糊的玩意都烧化了!”
俞世乾笑了一下,此时也无暇思考为什么青山知道这道符纸的名字,他的眼睛一直追逐着第八张符纸。那张符纸已经被燃烧掉一半,在半空中画着圈儿,好像余下的那只纸扎人让它十分忌惮。
“这位朋友,把我们引到此地,为何迟迟不肯相见?”俞世乾看着那只纸扎人冷冷问道。这只纸扎人怀抱着一个琵琶,就像是没听到俞世乾的话,还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着看着两人。其他纸扎人们一动不动,屋子里一时间形成了诡异的平静。
青山轻声嘀咕:“她跟其他的纸扎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你的符纸单单怕她?”
俞世乾把青山拉到自己身后,紧紧盯着那只纸扎人的动作。青山的话把俞世乾点了一下,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符纸彻底燃尽,灰烬从她头上落了下来。俞世乾再无怀疑,直截了当道:“你明明是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一副纸扎的身体里?”
青山惊讶道:“她······是个人?”青山仔细端详,评价道:“也不像啊,小俞哥哥,你是不是说错了?”然后,青山看到那只纸扎人万年不变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她,她还真是个人!”青山惊讶道。
“小子,闭嘴。”一道苍老低沉的男声从纸扎美女的嘴里传出来,即便是俞世乾早有准备,也暗暗吃了一惊。
纸扎人看到青山没有再次说话的准备,也不再伪装,“她”一挥手,整个屋子里的纸扎人都僵硬地往屋外撤,很快,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俞世乾青山和那个女身男音的纸扎人。
纸扎人又开口了:“俞先生,多年不见,早将故人给忘了吗?”空旷的屋子里阵阵回音,俞世乾觉得这声音从各个方向涌进他的耳朵。
“忘了吗?”“忘了吗?”“忘了吗?”
青山察觉俞世乾脸色不对,赶紧握住俞世乾的手,叫了他几声。
俞世乾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看到青山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俞世乾定了定神,悄悄回握青山的手,道:“我与足下素未相识,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所为何事?”
纸扎人点了点头:“我需要你给我找一具合适的身体做容器。“
“你要我帮你夺舍?”俞世乾寒声道。
纸扎人没有回应俞世乾的这个问题,而是道:“你方才不是问我,明明我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呆在这个纸扎的身体里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我已经被人害死了。我凭着一手傀儡术,操纵最后一只傀儡偷袭了他,才勉强把自己的一缕残魂寄生在一只纸扎人里面,苟延残喘到今天。”他看到俞世乾不说话,又说道:“你想知道是谁害死了我吗?”
“就是你那好师父,高高在上的九清长老啊!”
“不可能!”俞世乾大怒,下意识反驳,“你少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纸扎人冷笑道:“那你就自己去亲口问问那个老家伙,就连你······”
“闭嘴!”青山突然一声爆喝,俞世乾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青山。
“不让我说?”纸扎人冷笑一声。
“我们帮你找到你需要的‘容器’,你不要再说胡话。”
“青山!”俞世乾怒道。青山勉强勾起嘴角,对俞世乾笑了一下,拉住俞世乾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划出两个字:别急。
俞世乾看了青山一会儿,还是沉默了下来。
纸扎人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又咧着嘴笑了起来:“好啊。我知道俞先生的大名,俞先生却不知道我叫什么,这似乎不很公平。那么我就告诉你,你可以叫我何先生。如果你还有命回去见到你那个好师父,就问问他,那个姓何的傀儡师是怎么死的?”
俞世乾默然不语。
“罢了,俞先生,你听着。此人于庚申年、戊子月、庚寅日、庚辰时出生,他神识不全天生痴傻,缺一魂少二魄,非生非死。”
“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了吧。”
何先生笑道:“俞先生所见不差,我的确已经锁定了此人身份。此次把二位请来此处,也是希望你们二位帮我把他引到这里,以便我能动用法术,与他共同使用那副身体。”
“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制造幻境,把那个人引到这里,却大张旗鼓地把咱们套进来?”青山悄悄问道。
“因为他想夺舍这个人,要用禁术‘摄魂术’,这是一个邪术会引来天谴,所以······”
“所以他要把我们套进来,让我们替他受天谴?”
俞世乾没有答话,何先生沙哑的笑声已经回答了青山的质问。
“我不可能让你用这种邪术害人。”俞世乾坚决地说道。
“俞先生啊,你太天真了。”何先生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你以为,不配合我,你还能走得出幻境吗?”
俞世乾不为所动。青山被俞世乾牢牢护在身后,在脑海中仔细复盘每一个细节,寻找幻境的破绽。
何先生换了一副苦哈哈的表情,他哭丧着脸:“俞先生,你也想一想,那家伙天生的痴傻,受尽了世人白眼,他这样活着,难道他就很快乐吗,倒不如让我补全了他没了的那一魂二魄,我呢,也不用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他呢,也不用再这样受人白眼,这不是两全之法吗?”
俞世乾不理这些不知真假的屁话,冷笑道:“他缺魂少魄也轮不到你来惦记。要是真的让你占了他的身体,你还能容得下他吗?”
何先生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你到底帮不帮我?”
俞世乾趁其不备,一道符纸突然从他指尖直射出去,直直飞向纸扎人的眼睛!
何先生没想到俞世乾突然发难,符咒正中右眼,他捂住眼睛,发出痛苦的惨叫。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俞世乾,你不得好死!啊!”俞世乾趁着纸扎人被符纸射伤,拉住愣住的青山:“快走!”拽起青山跑出了屋子。
“你以为你还能走得掉吗?”何先生的声音已经因为暴怒变得扭曲。她一挥手,屋外密密麻麻的纸扎人们一起动了起来,围成了一个半圆,把两人围在了中间。
俞世乾脸色十分难看。虽然他的火龙符能克制纸扎人,但纸扎人数量太多,就算把符纸全都耗尽也不可能将它们全都烧光。
“走啊!走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走得了吗?”两人身后传来何先生癫狂的声音。
俞世乾与青山背对着彼此。俞世乾低声问青山:“纸扎人太多了,火龙符一定烧不尽。只能辅以狂风咒,火借风势,或许能够从这里冲出去。”
“好,就这么办。我来拖住他。”青山没有半分犹豫。
“喂,何先生,我们聊聊天吧!”青山笑嘻嘻地对纸扎人说道,“你说你明明是个男人,干嘛给自己塑成一个这般美丽的女子?难不成是因为你暗恋不成,故意而为之?哎,看不出来,何先生你真是兽面兽心,十分恶心啊。”
何先生捂着右眼,剩下的一只眼睛阴冷地看着青山。俞世乾趁着他的注意力全被青山吸引,三张符咒齐出,火龙符瞬间点燃了三只纸扎人。何先生也看见了俞世乾的动作,冷笑道:“接着烧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
俞世乾双手掐诀,嘴唇微颤,狂风骤起!强风朝着纸扎人堆卷了过去,火焰瞬间吞噬了一排排纸扎人。火越烧越旺,一只又一只的纸扎人软软倒在了火堆里。
“不!”何先生疯了一样扑向青山。青山背对着俞世乾,硬生生受了何先生的一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俞世乾心里一急,一道“杀戮符”反手拍到何先生左眼上,一阵烤焦“滋拉”的声音伴随何先生的嚎叫声一起传来,俞世乾当胸一剑,何先生瞪圆了眼睛,纸做的身体慢慢瘫软了下去。
俞世乾拔出剑,回头看见青山脸色苍白,倒在地上。他急忙把青山抱了起来,要找地方为青山疗伤。
俞世乾一抬头,他们正站在店门口,老板正委婉地请他们把路让开不要挡他的生意。
青山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笑了一下,对俞世乾说道:“小俞哥哥,咱们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