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上他震惊的眸子,无所谓地自嘲道:“她们是高高在上的贵妇人,怎么会动手打人?”
顿了顿,我微眯着眼睛,咬着唇一字一句地说:“可她们说出的话,却能让人无地自容羞愧万分,恨不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好!”
谢禹沐愣了一秒,抬手抚过我发丝,转而退到我身侧,自顾自地将我的头压向他的胸膛,淡淡的雪松气息瞬间将我包裹。
黑暗在我的眼里笼上一层细纱,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的嗓音莫名变得有些暗哑:“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人的感官在晦暗处便会无限放大。
谢禹沐弓着腰,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放轻,他摸索着吻向我湿润的脸庞,一一啄去那淌下的泪痕。可我偏不依,用了全身的力气往后躲。
我往后躲一分,他就往前压一寸,后来惹得我急了,又弄不过他,便铆足力气咬下他的唇瓣。
铁锈味的血腥气息弥漫开来,不曾想却刺激得谢禹沐更加疯狂,他将薄唇顺势贴近我的唇,魔怔似的自己将伤口撕裂开。
我惊呼地低叫出声:“你疯了?”
谢禹沐的脸上毫无波澜,眉眼间晕出一道温柔的光圈:“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点,我都无所谓。”
几番折腾,他身着的衬衫已然泛起褶皱,额前也沁出薄薄的细汗,床头亮着的那盏台灯映出他眼下淡淡的乌青。
谢禹沐本身皮肤冷白,那道黑眼圈便显得格外明显。
他眼中透出难得的怜爱,电光火石之间再度衔上我的唇,不同于之前的强制霸道,他浅浅厮磨着我的嘴角,温柔地探进我的口腔,舌尖巧妙捉住我的与之嬉戏。
我不肯罢休,推搡着他胸膛,他就握住我手贴近左胸口的位置,那里心脏跃动的频率很快。
谢禹沐浅尝辄止间缓缓离开了我的唇畔,一道透明莹亮的银丝隔空拉远了好久才断。
他指腹摩挲着我湿润的唇,单手撑着脑袋斜躺在床侧望着我,片刻后拉过薄被将我包裹住,探过身熄灭了台灯:“睡吧。”
谢禹沐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我知道凡事触及了他的底线,就定不能容忍。但我一样不能忍受我成了别人眼里的第三者,我比任何人都要痛恨这个词汇。
可他偏偏不肯放过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替我做主……是年龄的差距?亦或是谢禹沐天生作为上位者的掌控能力,总是能驾轻就熟地调动操纵我的情绪。
我恨这样的自己。
影影绰绰之间,他的大手又揽住我腰,温热的触感丝丝缕缕渡了过来:“如果你想要让你弟弟吃到教训,这一次我会收回和解金,再安排顾荃,他知道怎么做。”
……
时间一溜缝地从指尖滑走,眨眼就到了元旦这天,谢禹沐照例每年的此时都要回老宅。逢年过节,杨妈也请了假回去陪伴家人。
我不想呆在空无一人的别墅,当天便打车到了市中心的电影院,买了两大桶爆米花和可乐,拿出手机想给赵明娇发个消息,问问她有没有空出来。
我一时情急却忘了明娇的老家就在隔壁冀市,坐高铁半小时就到了。果不其然,她回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仔细一想,但凡是个正常家庭,元旦这种节日想必都要与家人团聚的。
为了打发时间,我一口气又买了三场电影票,这样时间很快就能过去了。
今天过节,电影院里很热闹,人们都是结伴来看电影的,唯有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好在电影龙标一出现,灯光熄灭,便也不会显出我的孤独与尴尬。
一下子看完三场电影的结果就是,我腰酸背痛地差点站不起来,在商场里转了好几圈,腿麻的症状才缓解不少。
夜幕降临,霓虹灯光点缀在这座钢铁森林之间,人来人往的街头,我拢紧了围巾走进了一家便利店。
深冬的便利店总是有种特别的氛围,不在于里面的暖气,而是转得皮开肉绽的油滋滋烤肠,和永远冒着热气的关东煮。
我选了几串关东煮和饭团拿到收银台结账完,一阵不大不小的金属碰撞声吸引我回头看了眼。
几罐啤酒东倒西歪的摆在台面,居然能在这里又碰见了裴嘉炀。
他拎着满满一袋的啤酒凑近:“温煦,好巧。”
我俩并肩坐在落地窗前的高脚凳上,裴嘉炀大方地拿出一罐啤酒放在我面前:“度数不高,你应该能喝。”
冰冷的液珠挂在易拉罐瓶身,瞬间就将我的记忆拉回平安夜那天的酒吧,我想起自不量力地喝了爱尔兰之雾,醉醺醺地在他面前发酒疯的样子。
“那天,谢谢你。”我打开拉环,绵密的气泡涌上来又消落。
裴嘉炀今晚穿着随意得像是匆忙间刚从被窝冒出来似的,棕色的皮质飞行员夹克内,黑格衬衫的领子还未完全翻好,揉揪成一团,牛仔裤上还有滩未干的红酒渍。
头顶倔强地挺立着一株呆毛,他单手拿着啤酒罐,撑过脸来懒洋洋地看我:“你是指哪一天?平安夜在酒吧……还是那天带你去赛车?”
“我做过的善事太多,一下子都想不起来是哪一件了。”他轻挑眉毛。
我忍不住失笑出声,抬手按下他头顶矗立不倒的那缕发丝,郑重其事地说:“所有。”
裴嘉炀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头,轻咳了几声后握住啤酒罐:“那天从派出所回去的晚上,他有没有欺负你?”
“嗯?”我一开始还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直到看到他泛红的耳尖,我才想起初遇不久时,他闯进霄云湾别墅,替我解开捆绑在床栏的领带。
顿时,我的脸也跟着火烧一般燃起红晕,顺手拿起手头的那罐冰啤酒贴在脸畔降温,吞吞吐吐地答:“没有……”
为了避免话题走向尴尬的境地,我扣着指缘岔开了话头:“你呢,大过节的,怎么一个人来便利店喝闷酒?”
“被赶出家门咯。”裴嘉炀不多时就将一罐啤酒喝完,他捏扁了罐身,随即一道利落的抛物线,空罐子被扔进了垃圾桶内。
那双浪荡不羁的桃花眼莫名有些黯淡,高耸挺拔的鼻梁下,紧抿的唇瓣似是昭示着内心的愁绪,恍然间他又自嘲地勾了勾唇:
“嗨,还不是催婚那档子陈词滥调,我姐的婚事一直推迟不决,家里就把算盘打在我身上了,这不新年第一天就给我施压,逼我去和联姻对象见面。”
从他的话来看,确实倒是有我的原因作祟,倘若裴思渝和谢禹沐订婚顺利,他也许就不用这么快有结婚的压力?
但这样的豪门世家,身处其中的子女们最终的结果不都大多都以联姻收场么。
“你不喜欢联姻?父母替你挑选好的,想必一定是门当户对的。”
裴嘉炀又打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喝了大半罐,继而侧身看我,眸中尽是笃定:“我裴嘉炀未来要娶的那个人,一定是我喜欢的。”
他的视线焦灼又热烈,似是等待猎物落网的雄狮一般充满了侵略性:“无论她的家世背景如何,只要我爱她,那她就是我独一无二的妻子。”
男人的口吻听上去是在自言自语地宣告,可他锁定在我身上不放的目光,让身处温暖室内的我,体温不知不觉又飙高了好几度。
我不动声色地压低脑袋,颤巍的手握住那杯关东煮,推到了他面前:“要不要吃一点,光喝酒不吃东西……会伤胃。”
漫长的沉默过后,一声极低的浅笑打破了僵局,他拾起一串鱼丸,咬了一口又说:“可能你觉得联姻在我们这种人家,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我一向不喜欢被安排的人生。”
许是瞧出了我有些不自在,裴嘉炀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拿出塑料袋里的三角饭团,扯了半天:“这玩意怎么解不开?”
他笨拙地撕扯着塑料外包装,正当他急了想用暴力方式扯开时,我接过那个饭团,拉开中间那道虚线口,重新递给他。
“一看你就不怎么吃便利店里的这些速食。”
裴嘉炀咬了一口饭团,“你经常吃?”
繁杂的思绪拉回在便利店兼职的那段时光,店内的饭团和便当对于城市里的普通打工族,已经算是经济划算的选择了,但对于一穷二白,只能靠自己赚生活费的我,只能在清理临期商品时,才会被店长允许将那些不新鲜的饭团带回家。
有段时间为了凑齐高昂的画具和写生费用,我所有的收入都存起来不敢随意开销,日常果腹就靠攒起来的冰冻饭团,饿了就拿出一个热热再吃。
吃多了自然也就食之无味,变成了每日维持生存的基本环节。
“以前都快吃吐了。”我目光放空,望着街道旁来来往往的路人,不咸不淡地陈述着最普通的事实。
裴嘉炀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他三下五除二将三角饭团秒杀进肚,噎得灌了半罐啤酒才顺完气:“但你别说,这玩意味道确实吃多了会腻。”
蓦然间,身后坠着的帽子被悄然扣下,毛茸茸的绒边包住我整个脑袋,裴嘉炀一回生二回熟地扯着我起身,另一只手帮忙提着我的手包:
“既然都是天涯沦落人,那正好一起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