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 第4章 天降龙肉（四）

司徒棘刚一进自家院门，秦易便迎了出来。

“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一觉居然睡到了现在。”秦易有些不好意思。

司徒棘冲他摆摆手，径直进屋去给穗儿找药。秦易看出他有点不对劲，便也跟了进去。

“方才外面是有人在哭吗？发生什么事了？”

“孙婆婆家的穗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伤了，中毒醒不过来。”司徒棘打开墙角的大箱子，一边翻东西，一边答道。

“中毒？”

“嗯，妖毒。”

司徒棘答得轻巧，秦易却一惊。“难道……”

“不是障。障不咬人。但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只能确定是妖怪咬的。”司徒棘翻出一个红色的小葫芦和一个小小的白瓷罐，又把箱子盖上了。

“走，你也去看看。”

其实司徒棘不说，秦易也一定会和他一起去的。毕竟他和孙婆婆家住的更近，平日里受了不少照拂。而且昨日他正是吃了孙婆婆给的龙肉，身子才好起来的，这无异于是再造之恩。

他跟在司徒棘身后，走到孙婆婆家时，门前的人群还没散去。秦易穿过人群时听到有人在背后嘀咕：“哎？这不是那个秦易吗？他看着可精神多了。”

秦易没去理睬他们，跟着司徒棘进了孙婆婆家的院子。一进院他就注意到了那些倒在院子里的鸡。那些鸡的脖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咬断了，只连着一层皮，身下是一滩滩血，看着触目惊心。

穗儿的娘红着眼睛迎了出来。她虽也担心穗儿，但却不像孙婆婆一味只顾哭闹。只是当看见司徒棘身后的秦易时她的神情也颇为诧异。司徒棘不动声色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两个人转进屋里，孙婆婆还守着穗儿，但精神已比方才好了些。司徒棘从小红葫芦里倒出一个黑色的药丸，放进穗儿的嘴里。这药是他和他爹以前配制的解毒丸，专解妖毒，入口即化。接着他又从白瓷罐中挖出些绿色的药膏抹在了穗儿脖颈上的伤口处。

穗儿这外伤只是看起来吓人，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真正让穗儿昏迷的还是从伤口蔓延至体内的妖毒。

只是这妖怪是从哪儿来的呢？

眼下在孙婆婆家并没有发现有妖的踪影，而更让他感到困惑的是昨夜他在巡视俞阳县的时候也没有发现有妖怪的迹象。除了那群被秦易引来的障，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所以自己果然是不配当捉妖师吗？

司徒棘的困惑中带着惭愧，昨夜击退障的喜悦瞬间被冲散。

一旁的孙婆婆眼见穗儿吃了药，终于又安心了些，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秦易也来了。

“哎呀，小易啊，你怎么能下地了？”孙婆婆起身上下打量着秦易，甚至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从肩膀摸到了胳膊，好像在确认秦易是人是鬼。秦易被摸得不太自在又不好拒绝，只能尴尬得笑笑。

“小易啊，看你这气色，病已经好了啊！”孙婆婆在再三确认过之后仍旧不太敢相信眼前的秦易就是之前隔壁那个病弱青年。

秦易腼腆一笑：“是啊孙婆婆，我吃了您给我的龙肉之后身上感觉大好了，这还要谢谢您。”

孙婆婆听了，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她叹了口气，“唉，终究是造化啊。想这龙肉确实是好东西啊，果真给你治好了。只是到我家这儿……唉。”

事到如今孙婆婆仍旧相信穗儿的事是她割龙肉吃的报应。

秦易看了看穗儿，对孙婆婆又说了些安慰的话。那边，司徒棘已经给穗儿上好了药。

之前司徒棘已经说了，吃过药后穗儿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就会醒。这时间不算太长，司徒棘原就猜想孙婆婆多半不会放他走。果然孙婆婆把他留住了。

他和秦易早上没吃饭，孙婆婆家里一早就出了这事，也还没烧饭。这会儿穗儿娘生了火，饭好了便叫上他们一起吃。

趁着这工夫，司徒棘和孙婆婆打了声招呼，便拉着秦易在孙婆婆家院前屋后都转了一圈。

“怎么样，看见什么了吗？”司徒棘问。

秦易摇摇头，“你找到妖怪了吗？”

司徒棘也摇摇头，“没有，也发现什么妖气。”

找不到妖怪是正常的，毕竟没有哪个妖怪傻到咬完人了还留在原地等着被抓。只是连一丝妖气都没有就有些奇怪。

秦易见他有些颓然，连忙安慰他，“或许是那妖怪刚成气候，气息尚弱，不容易被察觉。”

秦易的声音很轻，但却让司徒棘电光石火间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不是他技艺不精，果真是个刚修成的半吊子妖怪呢？那似乎就说得通了。可这俞阳县太平了这么多年，虽然是个偏远的小地方，也不至于突然来了一个小妖啊，而且算算这时间……

司徒棘看着眼前的秦易，他不仅气色比以往好了很多，气质似乎也不一样了。从前不知道是不是病着的原因，秦易一直是唯唯诺诺的，和人说话都低着头。如今他站在那儿，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样子。虽衣着破旧但仍难掩矜贵气。

只一晚就变化这么大？

没容得司徒棘细想，穗儿的娘就招呼他们去吃饭了。而几乎是同一时刻，穗儿的房中传来孙婆婆的叫嚷声。

穗儿醒了。

司徒棘和秦易直奔穗儿的屋子。小姑娘刚醒，完全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脖子有些疼。她只当自己是睡了一觉刚醒，睁眼看见一屋子人围着自己还觉得有点纳闷。

孙婆婆一家是又哭又笑，连连感谢司徒棘，又要给他钱又要送他东西。司徒棘再三推脱，最后只和秦易吃了顿饭便走了。

出门时见院子里的鸡还没有收拾，司徒棘又叮嘱道：“这些鸡都埋了吧，千万别吃。”

此前他已经检查过那几只死鸡。伤口都是撕咬伤，不整齐，和穗儿的伤口差不多，但显然鸡的下场更惨。

秦易和孙婆婆家挨着，出了院门理应是要回家了。二人正要分手，迎面奔来一个人。

是杀猪的杨二。

杨二直奔秦易而来，一双眼睛瞪得犹如铃铛，站定在他面前直看得他发毛。半晌儿他才颤颤巍巍的指着秦易说出话来。

“你……怎么你好了……怎么就你好了……”

原来昨日杨二首当其冲的割了第一块龙肉，是为孝敬他瘫在床上的老娘的。可是当他满怀希望的喂他老娘吃了龙肉后，奇迹却并没有发生。

不只是他老娘，那龙肉除了鲜美，压根就没有旁的功效作用在俞阳县任何一个人身上。杨二最后终于悲催的认定了龙肉治百病的事只是一个美好的传说。

可没想到方才他听人说，那个老教书先生的孙子——病秧子秦易如今倒突然变得和好人一样，他终于坐不住了。

“你……是吃了龙肉好的吗？”

秦易只得照实说了，瞬间惹得杨二捶胸顿足，“怎么就你吃的那块儿肉好使！”

司徒棘也想知道。他早就猜测全俞阳县只有秦易一个人享到了龙肉的好处。不然今早在孙婆婆家围观的人们不会对面色红润的秦易如此好奇。也正是由于大家在吃了龙肉后并无其他事情发生，一早醒来与常日无异，所以才能有闲心来孙婆婆家看热闹。

但秦易是怎么回事呢？

杨二的疑问让秦易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得笑了笑，最后道：“或许我吃的那块是龙肝？”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你说他傻吧，他知道龙浑身上下最好的地方是龙肝。你说他聪明吧，那龙肝不可能只有他分到的那么点儿。难道说真那么寸，龙身上就那么一小块能治病的地方就让他吃着了？

司徒棘此时真有些佩服秦易信口胡诌的勇气。

可转念一想，谁又能说得清呢？龙肉是孙婆婆给他的，照孙婆婆的说法：“这都是命。”

玄学的事没人能说清，但又什么都能解释得通。

杨二终于满腹怨气的走了。他只能把一切归咎与他没有那个福气。或许是因为他杀了那么多的猪，造了太多的杀孽？或许这是上天给他的指示，劝他时候放下屠刀了？

望着杨二渐渐远去的背影，司徒棘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如今秦易是全俞阳县天选的无敌幸运星，也极有可能是妖怪们眼中的香饽饽。昨夜蜂拥而来的那些障就是证明。而如今在俞阳县出现的这个来路不明的妖怪没准儿也是冲着秦易来的。

孙婆婆家就住在秦易家隔壁，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受到了波及。而目标秦易却是因为住在了自己家才逃过一劫？

如此看来秦易的处境就有些不妙了，毕竟是被龙肉滋养过的身子，而且他的血还能——

想到这儿，司徒棘已经在心中作出了一个决定。

“秦易，妖怪还没抓到之前，你先搬来我家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