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之明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叶湘已经很久没感受过杀人不眨眼的滋味了，以前的她能面无表情地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断气，那时候的她脑海里什么都没有，一切哭喊、哀嚎、求饶她都听不见，伤口、鲜血在她眼里都视为无物。

久违地再次经历这种场面，叶湘还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挣扎，却觉得自己的灵魂被莫名抽离，升到空中俯瞰一切。

叶湘对这种感觉很是陌生，不过她仍旧一动不动，任由凄厉的喊声慢慢减弱。

眼前的人没动静了，也没了声音，也不知是死是活，事到如今，叶湘却还是对这人一无所知，对方却似乎很了解自己，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模仿自己，可她们无冤无仇，她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叶湘走上前想探个究竟，还没等到她有所动作，诡异的风声划过，一道道密密匝匝的白绫竟然从天而降，一时间风卷残云，白绫纷飞，场面乱成一团。

叶湘暗道不好，手中的剑急速出手，斩断几匹白绫后，呼啸的风终于停了，顺滑的布条轻轻晃荡着，她掀开层层阻碍，两步并做三步走到女子身边，却不见人身影，只看到流了一地的鲜血。

竟然还有援手？叶湘抬头看向天空，没什么意外的话，女子就是从这里被救走的。

叶湘二话不说，三两步跃上楼顶，眺望远方的时候，只看到一段轻盈的绸布在月光下飘逸地离去。

此时燕丙也追了上来，她站在叶湘身侧，皱着眉看向远方：“那是什么？”

叶湘缓缓摇头，这种景象她还是第一次见，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她现在追上去的话只怕也是徒劳无功。

燕丙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刚想跃起的时候，叶湘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慢着，你不觉得眼前的绸布很熟悉吗？”

燕丙本还眉头紧皱，听到叶湘这句话，骤然想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看向叶湘，反问道：“不可能吧，我之前就在守着她呢。”

叶湘脸色凝重：“到底什么样，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叶湘和燕丙对视一眼，趁乱悄悄下楼，直奔夜飘飘的房间，进门前她们还客气地敲了敲门，叫了几声夜飘飘的名字。

没人应答，叶湘见状直接推门走进去，屋里并没有什么异样，就连上次出事的痕迹都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燕丙四处转了转后茫然挠头：“不可能啊，刚才我还在这里守着她呢，她会去哪？”

叶湘没说话，她用剑四处翻弄着，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等她挑起夜飘飘的枕头时，看到了一封摆得方方正正的信。

她直觉这封信和自己有关，叶湘二话不说拿起来拆开一看。

里面留的竟然是翠远山所在的地址，末了还留了一个名字：彤云。

叶湘与彤云相处那么久，自然知道彤云的字长什么样，一言蔽之这留有彤云名字的信并不是彤云写的。

燕丙看到有线索后也过来瞅了一眼，脱口而出：“这不是夜飘飘的字。”

叶湘相信燕丙的说辞，那这会是谁留的？再一观这屋里的陈设，整整齐齐，井井有条，一点也不像是被翻过的模样。

看起来夜飘飘是主动离开的，只不过这封信并不是她写下的，至于她知不知晓这件事情，那就很难说了。

但留这信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想找叶湘的麻烦不成，便把目光放在了翠远山上。

彤云和她的手下也不是吃干饭的，只是翠远山到底是个寨子，妇孺众多，真要打起来的话也占不了便宜。

夜飘飘到底为何离开，幕后主使又是谁，恐怕到了翠远山都会有答案。

叶湘平静地把信封揣进怀里，回头看向燕丙：“你和我同去？”

燕丙一听立即笑她：“你不是不想带着我吗？现在又要让我一起了？”

叶湘弯了弯嘴角，温声解释了几句：“我以为缘来乡很安全，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你待在这里，万一对方来个声东击西，逐个击破的话，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她又问了一句燕丙的意见：“你去不去？”

燕丙不假思索地点头：“去，当然去，你要是不带我的话我真不理你了……这件事情燕丁知道吗？”

叶湘也不知道燕丁那边的情况，不过她没收到他的信号，想来还算安全，但要让燕丁和她一起离开的话，就是无稽之谈了。

“他自有考量，不会和我们同去的。”叶湘简单回了一句，燕丙那么聪慧，自然立刻领会：“那是自然，有曲兰在，他不会轻易走，就看他能不能活到我们回来了。”

叶湘无法回答，直至今日，她还是对敌人的目的知之甚少，自然也无法保证燕丁和曲兰一定能活着。

不过她相信燕丁的信念，为了曲兰，他不惜在燕丙面前变成坏人，他大概愿意为曲兰做任何事，自然也会为了保护曲兰也拼死战斗。

叶湘愿意相信带着执念的燕丁能活下来。

此时已到了深夜，缘来乡依旧喧闹，只不过和以前的纸醉金迷不同，今晚的缘来乡血肉横飞，哭嚎遍野。

是人都知道，缘来乡彻底不同以往，一代传奇就这么陨落，而燕丙也彻底回不去了。

骑上快马准备出发的时候，叶湘牵着绳问身边的燕丙：“以后再也回不去了，你会难过吗？”

燕丙满不在乎地回头看了一眼，干脆答道：“有什么好难过的，相逢聚散皆是缘，没有缘分的话自然分道扬镳，我现在已经等不及想去翠远山看看了，还走不走？”

“走！”叶湘腿上用力，纵马向前，燕丙也不甘示弱，骑着马飞奔而来，两人你追我赶，踏着微弱的月光，吹着微凉的风，满是快意风流。

笠江城距离翠远山有一段距离，天光大亮后两人找地方歇了脚，装作寻常男子的模样，一路风雨兼程。

但很不巧，从她们离开笠江城之后，一连几天都是阴雨连绵，时不时还夹杂着一场大雨，行程不免被拖得慢了下来。

更加不幸的是，几天的雨水冲刷后让本就潮湿的土地无比松软，好几处山路都传来坍塌的消息。

叶湘和燕丙也被搞得狼狈不堪，两人只好绕进山里，在蜿蜒的林间小道中穿梭，这一来二去，本就耗时的归途变得更加漫长。

唯一的好处是所有人在这天灾面前都束手无策，她们艰难跋涉的同时，另有一队人马也好不到那里去。

一路上叶湘也没放松警惕，谁知道那封语焉不详的信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有人一路上跟踪她们，想在深山老林里把她们给解决，她们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她保持着警觉，好在一连几天都没听到什么动静，而快要到翠远山的时候，附近却有了不寻常的声音。

叶湘趴到地上仔细听了一会，抬头朝燕丙道：“那个方向有人过来。”

燕丙会意，两人便巧妙地跃到树上，静观其变。

叶湘估计得没错，没一会儿林子另一端出现一队人马，远看倒是不太像追兵。

叶湘朝燕丙打了个手势，继续在树上窥探着，等到那伙人渐渐逼近时，她却觉得有人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许久未见的常宁吗？当初被她掳上山又送下来的姑娘，口中嚷嚷着要去寻找堂兄，怎么兜兜转转，她又到这里来了？

叶湘刚想现身，林子的那一端却又依稀显露出一行人影来，马蹄声孟浪地响起，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他们的目标更像是常宁。

常宁这是做了什么，又惹得人对她穷追不舍？

叶湘耐着性子又看了一会，才发现追来的那队人马依旧透露着熟悉。

她看着那些个不三不四吊儿郎当的形象，瞬间想起来这些是另一个山头的匪首，那里离翠远山有段距离，平时井水不犯河水。

而常宁大概就是命里犯匪，这会儿又被缠上了，也着实令人唏嘘。

上次常宁见到她们时还难掩嚣张，怎么这次就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跑了？

叶湘再打量了一会，终于明白常宁的队伍少了人，当时一行五人沆瀣一气，现在只剩下三人抱头鼠窜，难怪……

她这会儿思量的功夫，常宁已经被人追上，三个人被迫反击，但始终势单力薄，不一会儿就落了下风。

叶湘和常宁也称不上熟悉，她一个匪首，现身从另外一个匪首手里救人，她还不至于那么高尚。

可常宁确实孤立无援，要是真落入贼匪手里的话，下场可想而知。

叶湘稍作犹豫，蒙上面罩跳了下去，替常宁挡了最为凶险的一招。

燕丙自然跟着见机行事，随即便加入到战斗中，有了两大高手相助，常宁渐渐扳回局势，甚至占了上风。

在叶湘的授意下，燕丙粗声粗气地开口威吓：“哪来的蟊贼！敢在我们眼皮底下动手，还不快滚！”

这伙贼人再怎么胆大，此时也不敢进犯，大家伙互相对视一眼后，纷纷掉头走人。

常宁久久未动，看到贼人彻底离去后，她才勉强松了口气，转向眼前的两位侠士，辨认出是两位女子后，恭敬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说明。”

叶湘轻笑一声，摘下面罩，笑吟吟地开口：“常宁姑娘，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