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江城迎来了初雪。细密的雪籽敲打着排练室的铁皮屋顶,像无数只手指在轻轻叩门。郝斯羡的父亲冒着雪来了,这次他拎着一个泛黄的档案袋。
"整理老物件找到的,"老人从袋子里取出一本边角磨损的琴谱,"你妈年轻时在文化馆工作,这是当年的培训教材。"
翟星辰接过琴谱,随手翻到一页,突然愣住了。
页边有一行熟悉的字迹:"此处转调可更柔和——翟明远"。
那是他父亲的名字。
"这本教材..."翟星辰的声音有些发紧。
"你父亲也用过?"郝斯羡的父亲有些惊讶,"看来那时候文艺圈确实不大。"
这个偶然的发现让翟星辰陷入了沉思。他记忆中,父亲只是个会弹吉他的普通工人,从未提过在文化馆学习的经历。那些深夜里父亲独自擦拭吉他的画面,那些酒后哼唱的陌生旋律,此刻都有了新的含义。
"我想看看父亲当年学过什么。"他说。
接下来的日子,这本旧琴谱成了新的研究对象。郝斯羡用扫描仪将每一页数字化,林磊试着弹奏上面的练习曲,死亡金属理发师甚至根据谱子上的注解推测当年的教学场景。
最让翟星辰触动的是琴谱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一首未完成的曲子。旋律写到一半戛然而止,像一句没说完的话。标题只有一个字:《归》。
"这不像教学曲目。"郝斯羡分析着和声结构,"更像是个人创作。"
翟星辰试着续写这首曲子,却在每个转折处都感到力不从心。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父亲——那个沉默的男人把太多故事都带走了。
转机出现在一个雪夜。翟星辰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一个从未在意的铁盒。里面是几本发黄的笔记本,记录着父亲年轻时创作的歌词和旋律。在最后一本里,他找到了《归》的完整手稿。
原来这是一首写给故乡的歌。父亲从南方小城来到武汉,一生都在用音乐诉说乡愁。那些翟星辰曾经觉得老土的旋律,此刻听来却字字千钧。
"我从来不知道..."翟星辰翻看着笔记本,声音哽咽,"他写过这么多歌。"
郝斯羡轻轻揽住他的肩膀:"现在你可以替他唱出来。"
他们决定完成《归》的编曲。这个过程像一场跨越生死的对话,翟星辰在父亲的旋律中听到了从未了解过的渴望与遗憾。当最后的和弦落定,所有人都沉默了——这首完成于两代人之手的曲子,意外地和谐。
"音乐比人活得久。"郝斯羡的父亲听完后说,"你父亲的声音,现在通过你继续响着呢。"
冬至那天,他们在码头首演了《归》。当唱到"此心安处即是家"时,翟星辰突然明白了父亲——那个总是望着南方的男人,其实早已在武汉找到了归宿。
现在,那本旧琴谱被珍重地放在老钢琴上。翟星辰开始整理父亲所有的遗作,准备做成一张特别的专辑。郝斯羡在数据库里新建了一个分类:"跨代音乐传承研究"。
雪还在下,覆盖了码头的每一个角落。但音乐就像雪下的种子,总会在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完成未完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