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落日的白色单车 第43章 自由落体5

我爱他，但你不懂。

单衾文在上楼时，心想，如果他把这句话说给凌无书听，会怎么样。

凌无书，我爱你，但你不懂。你不懂也没关系，我很不好，总想要你猜，总想要你说爱我，可自己却从没来得及把心思对你说。

单衾文转弯去自己卧室时，照旧从露台看了眼那扇窗。

孙子彬正趴在桌前写作业，他弟弟在床上乱舞去打他，他揪着头发吼了一声，回头再看到单衾文时，缓和了神色推开窗打招呼：“文哥！你放学了？”

单衾文便走前几步，双手撑在栏杆上：“才高一开学，就有作业？”

“还不是我妈，初三毕业她给我买的那套练习题我没做完，她今天检查到了，非要我补上去。”

单衾文笑了一声：“还不是你太不省心了。”

孙子彬哀嚎：“这和文哥你也有很大关系好吧，你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掉出年级前十，把我妈吓得，她生怕我上了高中也这样。”

单衾文一顿，属实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样？”

“什么这样？”孙子彬猜测道，“你是说为什么我妈会担心我吗？”

“不是。”单衾文说，“我是说为什么我掉名次，你妈会被吓到，我以为成绩波动是很正常的事。”

孙子彬摇头：“不是，文哥你想啊，你全市第一拉了第二名四十多分考进去，肯定是很多人都要关注的对象，你就是南池市的上限啊，但结果呢，你高中上学期不进反退，仅海曙中学就十几个，更别说全市排名了……谁听了不害怕，我妈就怕我跟你一样不适应高中学习，掉出几百个名次。到时候考不上大学就只能进厂打工……她说她都想象到我以后吃盒饭，住小破屋的穷酸模样了。”

单衾文没想过这么远，但他觉得李阿姨看着他成绩落后，而对孙子彬联想这么多，未免有些太紧张了。

见单衾文不说话，孙子彬问道：“难道单老师他们当时没着急？”

单衾文回想了一下，高一上学期成绩出来的时候，家里两位老师好像真的没说什么。不过这也好理解，他成绩好是锦上添花，成绩不好，也刚好可以跟着爷爷去继承祖业。

但单衾文没这么说：“他们多半对我有信心，这不，我现在又是全市第一。”

孙子彬笑了笑：“不过文哥，你家里饭店都开到省外去了，就算成绩差了也不缺路走。”

单衾文说：“只要想走，没人会缺路。”

“文哥你说得没错……”

“我的话当然没错。”察觉孙子彬又要拍马屁，单衾文直起身，视线落在那本练习册抬上，“别废话了，畅想未来之前，你先把你眼下的路走了好吧。”

孙子彬看着练习册，又叹一口气，还没坐稳，便听到他弟弟在楼下喊：“妈妈，哥哥又不写作业，隔着楼都要和衾文哥说话！”

单衾文转身，扬起唇角，朝欲哭无泪的孙子彬笑了笑，示意他自求多福。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四号楼又开始鸡飞狗跳，但单衾文那时早就回了卧室。

他打开灯，把书包挂门后，去到电脑桌前的滚轮皮椅上坐下。皮椅是天然乳胶坐垫，靠背皮革填充鹅绒，属实透气绵软，唯一缺点就是坐久了容易跑绒，他得拍一下。

他将身体陷进椅子里，朝后斜躺着，望了会儿窗前空无一人的书桌，忽然伸手去按脚边电脑主机上的启动键。

没多一会儿屏幕亮了起来，壁纸是他和凌无书第一次去海边渔村时，他在车上抓拍的那张毛绒小鸟照。他觉得很可爱，照例坐在椅子里望了好一会儿后，才握着鼠标点开音乐软件。

他是知道《自由落体》这首歌的，一年前他在港岛听林临柒说过，但那时这首歌好像还只是他们的入学作业。后来他旁敲侧击问过查敬行几次无果后，也就没再多留意，毕竟林临柒看上去很不靠谱，那首歌无疾而终也说不定。

但没想到，时至今日这首歌已经取得了一定成绩，林临柒还亲口说它很烈，那时两人都很难熬。

单衾文戴上耳机，输入这首歌的名字，看着屏幕在鼠标点击下跳到一个唱片类型为Single的专辑页面。发行日期是2016年11月22日，按时间来说早过了他们所谓的入学作业。

单衾文便猜这首歌当时在学校收到的评价很高，林临柒多半又录制过一次，赶在2016年结束前发布了出去。

专辑封面是深蓝背景下的一只雪白飞鸟，远望而去很像天幕中悬浮的云朵。

简介：

从幼年到青年，我们完成一场蜕变，世界换了面容，数不清的抉择呈现在面前。

可跃跃欲试的我们，却被打上无知的标签。

最该肆意高歌的我们，只能被锁住咽喉，看着眼前那条被规划好的求生路线。

学习，工作，结婚，生子。

我们被困在成人世界的经验之塔里，按部就班，被牵引着走上已经铺好的完美轨道。

像被剥夺了花期的植物，在期望里迫不得已去结果。

于是我们成熟，可来不及成长的心，只能守着一个虚假繁荣的空壳。

一切不该如此，一切不应该如此。

当世界禁止说痛的时候，我们究竟被剥夺了什么。

当反抗和嘶吼，被视作叛逆的时候，我们又在空壳里默认了什么。

它出现的那一刻，我们便无法再保持沉默。总有一天，大厦将倾，我们都会跌落。

不会存在自由落体，所有的痛都有迹可循。

但我们始终相信，失重的尽头不是坟茔，而是久违的自由。

而拥有“你”，是我在这个过程中唯一的寄托。

这个“你”，后面有解释说是理想和乐器，总之是人在失序时，牢牢抓紧拿来稳住自己的载体。

游于艺，也是这个意思，单老师曾说过，人就该保持一两个稳定的爱好，在岁月静好的时候可以陶冶情操，在遇到挫折的时候，就靠这个爱好支撑自己走出去。

混乱中总得爱着点具体的东西，人艺一体就是最好的状态，像船抛锚在风浪中稳住自己。单衾文细细体味着简介里的含义，鼠标一转点进歌曲。

开头旋律很好听，是一个很清醇的女音，不像是林临柒的音色，但单衾文注意到这张专辑里还有不同版本，他便退了出去，点进了收藏量最高的一首——简介最后的制作介绍说，这是林临柒主唱的初始版本，含有饱满且深刻的情绪。

这版前奏有略微区别，单衾文坐直身体，浏览着凌无书写的歌词，耳机里则传出一道极具辨识度的烟嗓女音。林临柒音色颗粒度足且不失明亮度，从晚自习那几首小样能看出，她在用独特嗓音进行表达的同时，也没有在情绪高昂处缺失爆发力，平心而论，甚有几处她还达到了职业歌手优秀水平。

既然发展这么好，她为什么要到南池市读书，还给了开山作这样一个主题。

单衾文安静听着，视线在屏幕上停驻。

我在云间行走

但云朝上攀升

不过是等我失足跌落

无数双手拉扯着我

用无关痛痒的话语

堵住我的喉咙

他们念着咒

我不该痛我不该痛

我的渴望

是一个带刺的牢笼

刺得我千疮百孔

无数双手推开我

我蜷着身体流不出血

像一个吝啬的雨漏

他们指责我

要我挣扎要我失色

我拿来置换呼吸的咽喉

被世界的冷淹没

我做不到优雅坠落

哭着 求你接住我

请你不要抬头

看我究竟有多丑陋

我僵硬的口舌

要你替我嘶吼

我只能还你

我沉默的吻我焦灼的痛

不要害怕我

除了你没人要我

不要放开我

或许我不该沉默

如果你的爱

也要目睹我狼狈的痛

我死气沉沉的心

要你替我颤动

你终于伸出手，纹路是柔软的河

眼泪打湿我

告诉我我的身体是一具空壳

你问我一切该何时结束

我说要等我的血把河染红

刺痛轻蔑眼 折断有罪的视线

可你却摇着头

要我开口要我唱歌

你说那个世界不会低头看我

你无能为力羽翼已被我攀折

这不是我的错 是你先伸的手

苟延残喘成为被放逐的浑浊

没有尽头没有尽头

跌落谷底是我们跳跃的起点

可怎么做才能找到逃生路线

不愿开口躯体藏着贪婪的泉眼

鲜血奔涌模糊我望向你的欲念

歌声截然而止，由恢弘转为锐利的旋律则开始回旋。

单衾文为这一曲心惊，这明明是开山之作，可无论唱功还是编曲他们两人表现都如此优秀。

他专门腾出一个歌单，将这首放进去，转而又点进歌手主页，映入眼帘是二人合照。

这时他们已经成了一个组合，名为月亮布偶，头像合照的背景是一堵色彩浓郁的吉他墙，凌无书就坐在墙前，戴兜帽，低头露出半张脸，怀抱一把吉他弹着。虽不明显，看得出来他在笑。林临柒也站在一旁，像发生了什么乐事，后仰着露出月牙眼。

这的确是一张很有记忆点的照片，拿来做头像再好不过，说不定那些令人惊艳的旋律就在这样的欢笑时刻诞生出来的。

单衾文坐在屏幕前，看着，多希望那里面也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