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 第5章 田田

田田艰难地套上衣服，半刻没敢再在这里多留，更别提叫什么客房服务了，急匆匆地按了电梯下去，路过前堂大厅的时候更是一路低着头抬也没敢抬一下，生怕那个姓文的再诓自己一回连酒店钱也没给。

好在一路跑出去始终也没人叫住他，田田去昨晚停车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小破电动车，一拧电门风似的赶紧骑上走了。

回到老巷旧楼筒子，田田终于从在酒店里发生的那一切所带来的不真实感里逃脱出来，心下松了点，把车停在老地方，准备赶紧上楼去，否则在外面也还是不安心。

抓着钥匙田田就要爬楼上去，可腿才抬上去一点就疼的厉害，更牵扯着身后那个不好说的地方疼的更难受了，好悬没一脚踩空了，得亏抓住了旁边的扶栏才勉强站稳了。大概是一路上都紧绷着神经，就忽略了身体上的那些不适感，这会儿稍微放松一点，那些酸痛就全扑了上来，甚至比一早上刚醒过来那阵子还要更严重了。但是这老楼可没有电梯，他们住的地方又在顶楼六楼，得一阶一阶步梯爬上去。

田田抬头望望看不见头的楼梯道，咬了咬牙，心里把姓文的牲口骂三遍，运了运气，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感，一鼓作气往上爬，到家门口的时候前心后背的衣服都被疼出来的冷汗沁透了。

手颤颤地拿着钥匙打开门，一开开就看见正坐在桌子上看书做题的田浩，田田扶着墙走进来把门带上，调整好情绪才开口问道：“小浩……你早上吃饭了没有？”

田浩听见问话，放下笔，表情有点呆愣愣的：“吃……吃吃过了，叔，你……你吃了吃了吗？叔，你昨昨晚，昨晚怎……怎么没回来？”

田田缓缓撑着自己走过去，不想跟侄子说这些污糟事儿，于是就搪塞说：“哦，是……昨晚工地上临时派了个急活儿，我就没赶得上回来。”

大约是田田走路的动作实在太过僵硬，田浩再迟钝也看出来不对劲了，赶紧起身过去要扶田田，脸上也露出焦急的神色来：“叔……叔，你怎怎么了？你受……受伤了吗？”

田田不敢有大动作，只摆了摆手说：“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快写作业吧，我去屋里冲个澡。”

田浩一听田田这么说，更不放心了，紧紧抓着田田的胳膊，本来话就说不流畅，一着急更是挤不出声儿来了，只都憋得脸通红，手上更大力地摇着田田胳膊。

田田浑身正难受着呢，这会儿哪儿还能受得了田浩这么晃，忙拍田浩手背，给自己胳膊解救出来，偏偏不能明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我真没事，小浩，你现在不能去学校，自己在家里学习更要好好看书做作业，你就……可千万别把功课落下了……”

田浩只好放开手，担心地上下扫视过田田，最后眼睛落在田田脖子上露出来地一块儿明显青紫的地方，指着那儿问道：“叔……你，你这里……紫紫了……”

田田神色一僵，下意识想伸手捂住脖子，但到底忍住了，只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哦……被磕的，等会儿抹点儿药油就好了。”

“小浩，你赶紧自己看书去，大人的事你就别管了。”

说完话田田没再给田浩开口的机会，径直就往屋里走去，收了衣服进了卫生间。

打开阀门，水兜头浇下来，田田撑着墙壁，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间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流了出来，田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伸手去抹了下，等看清楚了手上沾着的那浊白的液体，田田整个人都木在那，不说跟被雷劈了似的也差不多。

这种东西……过了一夜了居然还在自己里面……

姓文的那个牲口……

田田气都气不出来了，想捶墙都攒不起劲儿来，只能赶紧把手上沾到的那些脏东西冲掉，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省水省钱了，田田直接把淋浴头拿下来对着身上各个地方来回来地冲。

平时洗澡五分钟就能结束的人，这会儿硬生生洗了快一个小时。

洗完从卫生间里出来，田田再没精神干别的了，只跟田浩交代了一声让他自己中午弄点东西吃，又惦记着给工头发了条短信请假，发信息的时候，田田还顺带着看了眼有没有短信进来，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收了心思，咬牙认下了这桩倒霉事，回屋里就倒头昏昏睡了过去。

田田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

梦里乱七八糟的，梦见了一条体型巨大的大狗，狼一样扑在自己身上，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那狗咬着自己脖子，像是要把他给咬死，大狗粗粝的舌头刮着跟细腻沾不上边却仍旧柔软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烫人的狗涎，还是被犬牙刮破了，血流出来跟那些混在一起，热气要杀人一样腾腾的把田田裹在里面叫他几近窒息，最后好像是谁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叫他田田，田田，田田……

田田恍惚的顺着声音睁开眼，只看见田浩满脸担忧的在叫自己：“叔……叔，你怎么了？”

田田回了回神，想张口说话，才发现嗓子哑的发不出声了，手背搭上额头，感受到烫人的温度，果然是发烧了。

冲着田浩摆了下手，自己强撑着做起来，先指向自己额头，又朝靠墙边的柜子指了一下，做了个药的口型。好在叔侄俩在一块儿过的时间长久，田浩立刻领会了田田的意思，去柜子里把所有药都拿出来送到田田面前。

田田拿了退烧药，给自己倒了一颗就生吞了下去。

田浩冲着田田啊了一声，跑出去又跑回来，手上端了杯水递给田田，推了推田田的手，着急说：“叔……你，你喝水，水……”

药片早就咽下去了，嘴里只有点苦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田田接下水，喝了两口，苦味立刻被冲淡了，嗓子也清利了点，把水杯放在床头瘸了一角的柜子上，声音还是哑的：“小浩……我再睡会儿，你自己吃饭写作业……”

“我知道，”田浩还是担心田田：“叔，你，你要看看医生……你生病……病了……”

田田揉揉发胀的眉框：“我自己身体我自己有数，吃过药马上就好了，你出去看书去吧，我再睡会儿发发汗就好了。”

“行了去吧，给我把门带上。”

说完就躺了下去，没再给田浩开口的机会。

田浩只好拿着水杯出去了，按照田田地意思轻手轻脚地把房门关上。

这边田田烧的昏天黑地没去上工，那边工地上的活儿也停了，只留人在上面做样子，主要还是洒水防尘整顿工地环境——就这么巧得很，今天上面的大公司派了人下来视察。

工地负责人顶着安全帽顾不上擦汗，在门口站着多等了快十五分钟，才终于看见车缓缓开了过来，别说摆脸色，负责人恨不得把嘴笑得挂在耳朵上，一路小跑着就过去顶替了司机的活儿，给车里的人开了门，特别热情地叫道：“文总好啊，欢迎文总大驾莅临指导工作！”

车里的人这才姗姗下来，露出一张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漂亮的脸，站在车边，慵懒娇贵的开口道：“拍照的准备好了吗？”

负责人赶紧回说：“都准备好了文总，都是专业的，保证您拍的满意。”

“我满意没用，”来人漫不经心地道：“要是老爷子不满意，那大家可就只能都不满意了。”

负责人头都不敢抬起来：“是是是……”

要是田田在这儿的话，肯定能认出来今天来视察的这人是谁——也许认不出来脸，但肯定能听出来这个声音。

文昱庭。

文总下凡视察，戴着秘书送上的全新的安全帽，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工作人员，墨镜一扣，踩着贵价手工皮鞋，走进工地开始摆拍。

工地上所有人按着事先排练好的那样各行其是，那边查工点名，文昱庭就煞有介事的站在旁边看着，仿佛他也认得这工地上的哪个人似的。

负责人按着花名册挨个点名，声音洪亮，希望能给这位财神爷留下点好印象来：“王文东……许志强……田田……田田人呢？怎么不在这？没人通知他点名了吗！”负责人卡在在田田这里，生怕文昱庭有什么意见，自己就先气急败坏起来，粗声粗气质问道：“谁是负责这个田田的？！到底怎么回事！赶紧给我解释清楚！”

工头赶紧站出来出声解释道：“赵总，田田今天生病请假了。”

负责人还不罢休：“生病请假？！我这里怎么没有收到消息？是不是旷工你们给他打掩护呢！”

工头忙说：“我们哪儿敢，真是生病了，我给周姐说了，可能太忙了，还没来得及给赵总您汇报……”

负责人还要再说什么，文昱庭摘下墨镜，开口随意道：“算啦，人家都说了生病了，这么不近人情干什么，传出去还以为咱们集团不把工人当人看呢。”

文昱庭好心开这个尊口，纯粹是因为听见了田田的名字。

觉得很有意思，心里轻笑了声，想着自己这两天倒是跟叫“田田”的很有缘分，之前好像秘书还给自己说了，那个打了自家宝贝表弟的男学生的家长也是个叫什么“田田”的，就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田字——文煜庭的脑袋是很好使的，所有事只要他听过看过那就绝对不会忘了。

目光投向花名册上，文昱庭看见了田田的名字。

田田。

文昱庭把墨镜腿搭在指节上轻轻敲了两下，心里想，看着挺土的一个名字，念起来倒是甜得很。

负责人摸不准文昱庭是什么心意，声音放小了许多，还是堆着笑给文昱庭解释道：“文总，咱们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这生病请假我们肯定是照顾的，只是怕人没到再出什么安全事故的……”

文昱庭笑了下，重新把墨镜戴起来：“行啦，这些事儿你们就自己操心去吧，照片拍够了，你们接着忙就行。”

说完，文昱庭不再多留，转身离开。

身后还是那一长串的工作人员，活像是个皇帝出巡，身后跟着文武大臣左右近侍。

回到车上，正好秘书来了电话，问自家宝贝小表弟被打的事情到底怎么处理，说是那边家长想约见自己一面。

文昱庭手上玩着墨镜，哼笑了声：“真是什么人都能约我见一面了——算了，那小子的事儿让他自己处理去吧，都多大的人了，也不能总叫我这个哥追在后面给他擦屁股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那阵子刚好碰上了他不高兴，这会儿他高兴了，当然也就算了。

秘书是在文昱庭身边待久了的老人了，很能领会文昱庭的意思，当下就给田田打了过去。

田田听见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睡梦里清醒过来，摸到手机直接就接了起来，没看来电显示，鼻音浓重：“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那边还是那个干练的女声，只是这次稍微有一点不一样：“您好，请问是田浩同学的家长田……田先生吗？”

事关田浩，田田精神振作起来，接话回道：“是，我是。”

电话那头的女声接着就转达了文昱庭的意思：“稍后我会把住院信息发到您的手机上，文总的意思是，小朋友的事情就还是小朋友自己处理就好，大人插手可能会影响一段友情的发展。田先生，您觉得呢？”

田田还能说什么，只有应和的份儿了：“是是，对，我等会儿就让田浩去医院给俞同学赔礼道歉……那我们田浩回学校的事情……”

“这个您放心，”女声安抚道：“之前文总只是关心则乱，绝对不会真的为难小朋友的。”

田田放下心来：“好的，好的，谢谢了，真的不好意思让你们小俞同学受伤了……”

电话那头的女生又顿了一下：“对了，田……田先生，您的身体……没事吧？”

田田抓着手机的手霎时僵住。

这个人知道了！

居然还有别人知道！

田田心下一慌，头一次这么直接挂了别人的电话。

手垂落在薄被上，被挂断的手机屏幕渐渐熄灭，过了几分钟，又陡然亮起，进来的是一条短信。

忘了说我们小浩有点口吃[心碎][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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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