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情敌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使情敌不去对自己喜欢的女生下手——言子夜是这个意思吗?
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逻辑有问题,不仅中二愚蠢,还有点危险。
言子夜大概是个双性恋,男女通吃。看他随便告白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这样的人如果去纠缠聂思妤,虽然聂思妤心高气傲,但也难免不会被他那张颇具欺骗性的脸迷惑,到那时,聂思妤可就要遭殃了。
陈楚平非常不爽,不爽不是因为对方对自己怀有的龌龊心思,而是对方觊觎自己的同时还打着聂思妤的主意,简直是贪心下流。
从言子夜忽然提议帮他成为校草时,他就隐约猜到了言子夜的意图,对方殷勤的目光释放出了一种徐徐图之的信号,显然是对他没死心,打算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做什么?两个男人能做什么?他想象不到。
一般人收到来自同性的告白时难免震惊,然而陈楚平拒绝时却很平静,一方面因为他觉得对方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是对方的自由,他尊重对方的性取向;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这事无关紧要,于他没什么所谓。
他想象不到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做什么,和异性恋相比,同性恋到亲亲摸摸那一步就该止步了吧,还能怎么做下去?毕竟谁也没有容纳彼此的器官。所以同性之间的那种关系到底有什么意思?
陈楚平生于山野,见过野狗媾,合,也见过蜻蜓交尾,他的性观念符合纯粹的自然观,就是阴阳交融,两性相合。他对同性间的性一无所知,因此有一种不知者无畏的胆大。
陈楚平大大低估了言子夜的危险,对言子夜的觊觎表现出不敏锐也不抗拒的姿态。他知道对方是以聂思妤为诱饵企图进一步接近他。
在陈楚平的家乡,山脚下的一条小溪里,生长着一种名为「刀鳅」的鱼,它们生性机警,动作敏捷。陈楚平曾多次看到它们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轻轻地咬掉钩子上的饵料,然后迅速逃离,留下空空的鱼钩在水中摇曳。
他觉得自己有信心像刀鳅鱼一样,哪怕这是言子夜抛出的诱饵,只要能成功咬到饵却不被钩住,又何妨一试?
而且,如果言子夜继续喜欢自己,那在帮自己成为校草的过程中,也会更加尽心尽力。
“稳住你?”陈楚平忽然笑了,“那你说说,我要怎么才能稳住你?”
他的笑是澄澈如晴空的笑,是不打折扣的笑。那张玉米地里的照片,他用的便是这样的笑。
这是他第一次在言子夜的面前笑,这笑容的威力不容小觑,即使后者阅人无数,也有瞬间的失神。
言子夜对他竞选校草的事果然尽心尽力。
咖啡馆里,言子夜和他相对而坐,言子夜递给他一份文件,陈楚平接过一看,封面上写着:校草竞选企划书。相当有模有样。
打开一看,里面图文并茂,策略详尽,还用图表和数据详细分析了他胜选的概率。煞有介事得像是在竞□□。
陈楚平看向言子夜,“昨晚的军事理论课,你不仅坐第一排,还在课上记笔记,因此被辅导员点名表扬。”
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这不会就是你记的课堂笔记吧?”
言子夜笑而不答,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咖啡杯,半晌,他道:
“校草榜单投票在9月底结束,你想成为校草,必须在那之前打开你在学校的知名度,军训结束后就有一场迎新晚会,那是你登台亮相,打开知名度的最好机会。”
陈楚平连忙摇头,“我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求饶似地连说了十几个不行,陈楚平流露出恳切的目光,“别,我怯场,没经历过这种场合,我在台上会吓得双腿发抖的。”
“怕什么?”言子夜看着他,“不是你一个人,我陪你一起上台。”
“可是在台上干什么呢?我什么也不会啊。”
“唱歌,你唱歌不是很好听吗?那天休息,教官让表演节目,你给大家用方言唱了一首你们家乡的歌谣,还把一个女生听哭了,不是吗?”
陈楚平这才想起来。
那是某个军训的晚上,明月高悬,夜空晴朗得一点心事也无。他们坐在草坪上原地休息,嘴里叼着根草的教官无聊得很,让他们荐人上前表演个节目。
那些被起哄推搡出队伍的人,一开始还不情不愿,后来还是各显神通,十八般武艺一一献上,演完下场时还意犹未尽。
嬉闹间,陈楚平也被推出阵外,宋然和木子成沆瀣一气要出他的洋相,见推脱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我给大家唱一首家乡的歌谣吧,用方言唱。”
清了清喉咙,他开口了。
一种众人从没听过的、仿佛能飞越山谷的声音响起,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山高高呀云飘飘,飘过我家那小桥。一朵云儿白又白,慢慢爬过山头来。云儿你呀慢些走,山那边的人可知我忧?”
这是一首流传在他偏远家乡的很古老的小调,是奶奶教给他的,歌词带着浓重的方言腔调,没人听得懂具体意思,却像一股清新的风,穿过夏夜层层叠叠的绿意,吹进了每个人心里。
“山那边的云儿哟,你可曾看见那个人?他可还好呀?可还记得家里的门?带句信儿给他说,我在家里把他候。”
没有伴奏,没有技巧,只有他干干净净、带着山野气息的嗓音,却意外地唱出了一种打动人心的柔情。
“云儿去了无踪影,只留我呀泪两行。一天一天又一天,等着那云儿带他还。山还是那座山,云儿总在变,只有我的心呀,没改变。”
歌到后半段渐转哀婉凄凉,调中弥漫不散着一种哀伤。
他的声音不算专业,有些发紧,但却唱出了真切的情感,观众里竟有一个感性得过了头的女孩听哭了。
那女孩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听懂了他歌词里的含义,歌声无意中戳中了女孩心中隐秘的心事。情绪在某一刻决堤,女孩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听到女孩在哭陈楚平也吓一跳,手足无措站在哪里,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女孩被身边人七嘴八舌地安慰着,陈楚平有些不安,解散之后他还单独约对方聊了聊,一整个老乡互认。
“事后你还跟女孩搭讪,问对方要了微信,结果被对方拒绝了,不是吗?”言子夜微微挑眉。
陈楚平红了脸,“你别瞎说,我哪有问她要微信,是我问她要不要紧,她说不要紧,你明明没听到我们说什么,还擅自篡改我们的对话。”
“哦,这样啊。”言子夜抬了抬下巴,“你没问她要微信?”
“我没问她要微信,是她主动加我的。”
“哦,她加你的啊。”言子夜看他的眼神很耐人寻味。
陈楚平转移话题,“唉?不对,我在台上唱歌,那你干什么?”
“给你伴奏。”
“伴奏?用什么伴奏。”
“钢琴。”
陈楚平心道,他果然会弹钢琴。
“但是你没有曲谱,你怎么弹?”
言子夜笑了一下,“不需要。”他忽然起身,“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楚平跟着言子夜身后,走入一栋漂亮大楼,穿过走廊,听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声音碎片,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音乐学院。
言子夜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间闲置很久的琴房。
推开琴房厚重而陈旧的门板,一股尘封的木头味夹杂着些许霉味扑面而来。陈楚平的鼻尖微微发痒。
他向里张望,房间不大,房间中央放着一架立式钢琴,琴谱架上摊着一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曲谱。
昏暗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墙面贴着一些泛黄的纸张,地上也散落着一些,都是五线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而悠久的气氛,让人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屏住呼吸。
言子夜打开灯,径直走向那架钢琴,拉过皮面有些破损的琴凳,皱着眉擦拭一番,然后坐了上去。
他又拿手帕擦去钢琴上一层薄薄的灰尘,打开琴盖,试了几个音后,开始弹奏音阶和琶音给手指热身。
房间里有点闷,陈楚平把小窗户推开一条缝透透气。又看到房间里安装有空调,却没找到空调的开关,只好作罢。
言子夜已热身完毕,开始进入状态,弹起完整曲子来。
陈楚平立在他身后,看到摊开的曲谱页眉上写的是肖邦。陈楚平于音律一窍不通,不知道言子夜是不是在照着谱子弹,只是看他弹了许久,却没见他翻页。
流水般的琴音在屋子里流淌。陈楚平的焦躁的心变得澄净,对音乐一窍不通,却也听得出言子夜弹得相当不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就知道,那双手果然是弹钢琴的料。
一曲毕,言子夜怔愣了一会儿,才漾出笑容。
“怎么样?”他问。
“好听。”陈楚平道,末了又加一句马屁,“简直是出神入化。”
“你钢琴弹得这么好听,怎么不去做钢琴家?”陈楚平问。
言子夜轻笑出声。“我不止钢琴弹得好,我滑雪也很棒,难道我也去当滑雪运动员?”
陈楚平撇了撇嘴,心道才艺多了不起啊。
言子夜的指尖像蝴蝶一样轻地扶在琴键上,“现在把那首歌再唱一遍,上次你的声音有些紧,大概是紧张的原因,现在好好唱一遍。”
陈楚平用清了清嗓子,再次用家乡方言唱起了那首熟悉的歌谣。
可能是现在更放松,也或许是因为周围安静的环境让他找到了感觉,他唱得很投入,一曲唱完,自己都有些怔怔。
言子夜安静听着,眼睛微微眯起,等陈楚平唱完,他道:
“你的歌声很有感染力,这是你的优势,虽然没受过专业训练,但你的嗓音条件很好。”
他又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是谁教你的?”
陈楚平轻声回答:“《山那边的云》,小时候听奶奶唱过,我让她教我唱的。”
言子夜坐在琴凳上,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手指搭在琴键上却一动不动,仿佛在思索什么。
忽然,他的指尖动了。
一串清澈流畅的音符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如同复制粘贴一般,陈楚平刚刚唱出的旋律,被他分毫不差地弹奏出来,而且改编得更流畅优美,比陈楚平哼唱的更加准确、更加悠扬。
言子夜停止弹奏,手指依然停留在琴键上,像是在感受余温。
半晌,言子夜轻声问,“怎么样?”
陈楚平双手竖起大拇指:“完美。”
仅是听过两遍便能分毫不差复刻,这就是传说中的绝对音感吗?
言子夜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到这里来,你一边唱,我一边弹。”
陈楚平犹豫了一下,坐在言子夜身边。
琴凳很窄,两人挨得很近。言子夜身上还沾染着从咖啡馆沾染的咖啡香气,陈楚平感觉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言子夜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弹奏出一个简单的和弦,为陈楚平起调,钢琴声轻柔而舒缓。
言子夜轻声提示:“准备好了吗?”
陈楚平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跟着琴声唱起来。
钢琴的声音比陈楚平之前的哼唱更具层次感和表现力,仿佛给这首小调铺上了一层温暖的背景。有了钢琴的伴奏,歌声似乎不再那么孤单和单薄。伴奏也极为巧妙,没有喧宾夺主,而是恰到好处地衬托着陈楚平的歌声。
陈楚平那股不自在渐渐消退,开始放松下来,将更多情感融入歌声中,唱得沉浸忘我和投入。
整个下午他们都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那首歌。言子夜时不时停下来纠正陈楚平的发音方式,传授他一些滑音技巧,他那些当做消遣学到的声乐知识,都在此时有了用武之地。
琴房里,只剩下钢琴和歌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属于他们两人的声音空间。
后来二人果然以这首歌亮相迎新晚会,晚会结束之后的第二天,校园最受欢迎男生榜单上,二人的名字被牢牢绑定在一起,分别占据榜单前十相邻的两个位置。
言子夜竟是以甘当绿叶做陪衬的方式,用自己的名气在前面引路,把陈楚平一步一步送上了校草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