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婚假在狐狸精叶知秋的纠缠下转瞬即过,这几日她与叶知秋细细商讨了水患的治理又写了些奏疏。
临上朝的这一日,阳光极好,文武百官依序静立,等待着面前沉重的宫门开启,今日的气氛格外凝重,好几位宰相面色阴沉,不时的交换着彼此的眼神。
他们早已得到风声,陛下竟在太极殿设立了珠帘玉幕,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礼部尚书徐净整理着身上的朝服,目光审视般的扫过身后那些面露期待的与他一样的寒门官员,心中早已了然,今日的朝会必会是一副惊涛骇浪,而他和他们,将见证这一切。
宫门缓缓开启,百官迈着井然有序的步伐进入太极殿。
只见面前至高处竟并排设了两张金灿灿的龙椅,右侧的龙椅前安静的垂下一道珍珠帘幕。
“这...不成规矩!”中书令闫易压低声音,对站在他身边的门下侍中李溯怒道。
李溯为人古板,当即眉头紧锁,骇然道:“陛下此举,太过儿戏了些!”
朝中不止他们二人,皆在议论纷纷,声音压的再低也成了叽叽喳喳。
就在这时,内侍终于高唱:“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纷纷垂首行礼,一副恭敬的样子。
叶知秋身着龙袍,面色不改的坐在左侧的龙椅上,而他身边的珠帘后的谢星瑶姿态从容的端坐着,面上是与他一样的平静。
“众卿平身。”叶知秋沉稳的声线打破了殿中的肃静。
朝议开始后,户部率先汇报了漕运事务,一切尚算平稳,然而当议题转到治理黄河水患时,朝中众臣子分歧开始显现。
工部尚书出列奏道:“陛下,黄河连年泛滥,臣以为应当加高堤防,臣请征发民夫数万,以绝此等后患。”
他的话音刚落,珠帘后传来清脆的女声:“征用民夫来加高堤防,不过是权宜之计。”
虽然早已料到皇后娘娘会干政,但此时的众臣还是被惊讶了一瞬,纷纷抬起头望向珠帘后的窈窕身影。
谢星瑶不受影响,不疾不徐道:“黄河之患,在于泥沙淤积,若是只知加高堤防,终有一日仍会被越过冲垮,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声音传遍大殿,不给工部尚书反驳的机会,继续道:“本宫以为,当采取‘疏导结合'之策,其一,在上游植树木用来固土,减少泥沙,其二,在中游开辟出泄洪区,以分水势,其三...”她吊足了众人胃口,“便是在下游疏浚河道,另辟新渠,如此三管齐下,方可长治久安。”
这番言论令满朝文武为之侧目,他们当中有人细细思考着些方案的可行性,一部分人则是怒目以视,对她的提议毫不在意。
方才提出议题的工部尚书只是面露难色,道:“皇后娘娘所言虽善,但所需银钱恐非小数....”
“济世救民,何谈银钱?若是水患将至,所需银钱更是非同小可,到时还会有无数平民丧命,孰轻孰重,诸位难道还不会算吗?”谢星瑶朗朗出声,“此事若成,功在千秋。”
就在大家快要被谢星瑶这番言语所摄住,侍中李溯出列,面向叶知秋躬身道:“陛下!皇后娘娘心系黎民百姓,实乃万民之福,然,《周礼》有云,‘妇人无外事',朝堂议政,终究不是皇后娘娘分内之事。”
他的这番话说的既诚恳又委婉,话里话外直指谢星瑶干政有违礼法。
珠帘微微晃动着,谢星瑶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若是因为固守礼法而置万民于不顾,才是真正的失职,本宫今日在此与诸位一同议政,便是要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请命。”
叶知秋侧过头,目光灼灼的望向此时仿佛在发光的谢星瑶,满眼的倾慕溢出,开口道:“皇后所言,正是朕意,黄河治理,便依皇后所奏的去办。”
工部尚书心领神会,既然陛下都不在意,自己更不会在意了,他领命后安静退下,开始盘算起账目来。
朝会在一众人各怀鬼胎中继续进行,接下来的几个议题,谢星瑶没有在开口,直到朝会快要结束,她才再次开口:“陛下,臣妾近日查阅吏部文书,见各州县举荐之才,多数出自世家大族,我朝开国已久,选官之道,是否应当有所革新?”
这个朝代如同雍朝一般,大多数权柄皆在世家阀门手中掌握,寒门子弟出头困难,好在姑姑早已肃清了科举,更是亲自殿试遴选人才,而在这里,却不尽如此。
谢星瑶的这一番话一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各式各样的议论声飞入了谢星瑶的耳中。
宰相宋文贞适时出列说道:“皇后娘娘明鉴,如今科举,进士科尤为艰难,每年取士不过二三十人,且多为北方士子,江南、岭南等地,才俊辈出,却因路途遥远和消息闭塞,往往错失良机。”
谢星瑶微微颔首:“宋宰相所言极是,本宫以为,应当大力推广并完善科举制度,尤其是进士科。”
徐净也随即出列附和。
她居高临下的环视群臣,一字一句道:“其一,增加录取名额,每年进士科取士,可增至五十人,其二,考试内容,除经义策问外,应当加重时务策论的比重,选拔出真正通晓政务之才,其三嘛...”
谢星瑶停顿了片刻,目光扫过他们不同的脸色,道:“本宫欲亲自主持殿试,在省试之后,于太极殿亲自考察学子,定其最终名次,如此,天下士子,皆为天子门生。”
皇后亲自择选,定下天子门生?
这一番话恍如夺位一般,众人纷纷将目光移向一边微笑的叶知秋,观望着他的神色。
“皇后殿试?!”中书令闫易忍不住出列反对,“陛下三思啊!此举前所未有!科举取士,自有祖宗规制,皇后亲自殿试,恐遭万民非议啊!!”
他一副苦口婆心,为民着想的样子,谢星瑶暗暗骂了一句,老顽固。
但谢星瑶面上仍然平静,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本宫且问你,历代先皇在位时,可曾亲自考察过入选的学子?”
“这...”
“本宫既然做了皇后,上了皇家族谱,那本宫祖宗可为之事,为何本宫不可为之?莫非你认为,本宫不配效仿列祖列宗?”
她这一反问,让闫易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起来。
他刚想说一句牝鸡司晨,却被一人打断,叶知秋的舅舅声如洪钟道:“臣以为,皇后娘娘此举甚好,科举取士,本就应当选贤任能,若是一味的固步自封,反倒让有着真才实学的学子埋没乡野,不能为国尽忠,实在是一场憾事,更何况陛下刚登基不久,正是要用人才的时候,难道诸位是要我朝人才凋零吗?”
而礼部尚书徐净则带着自己身后几位寒门出身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臣等附议!”
朝会结束后,大臣们三三两两的走出太极殿,嘴中仍然在热烈的讨论着今日上朝时的见闻,他们的声音放的极低,说之前还要左右环顾。
“真是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如此精通这些政务,难怪陛下带着皇后娘娘上朝....”
“女子议政,闻所未闻!不过.....那些改革建议,确实切中时弊啊....”
“欸欸欸?慎言啊!陛下都没说什么呢,没看宰相和陛下的亲舅舅都向着皇后娘娘呢....”
.....
回到御书房叶知秋与谢星瑶二人屏退左右,见众人皆纷纷离去,她这才露出欣喜至极的神色来。
“原来坐在龙椅上上朝是这样的感受啊....”今日是她第一次上朝,内心的激动难掩,她花了好大功夫才勉强维持面上的冷静,权力的滋味让她忍不住带着雀跃。
叶知秋见她这副与太极殿上截然不同的神情,忍不住握拳抵在唇边,浅笑出声:“开心吗,吾妻舌战群儒,好不威风。”
见他打趣,谢星瑶不轻不重的捏向他的脸颊,将他摆出千奇百怪的神情,道:“我迟早要把那道珠帘去掉!”
“好好好....下回我坐右边去。”
看着叶知秋这副全身心依照她意思行事的样子,谢星瑶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后位,皇位,我全都要,你呢?就没有什么想要的?”
叶知秋走近,紧紧抱住那抹细腰,声音温柔:“我说了,只要瑶瑶开心就好。”
谢星瑶捧住他的脸,认真道:“我说真的呢。”
“....我只要你的心。”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稍稍收拢手臂,将谢星瑶稳稳带入怀中。
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声透过他的胸膛传来,谢星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试探着,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覆上去,触及到叶知秋温暖柔嫩的唇瓣,她轻轻柔情蜜意的伸出舌尖剐蹭着,叶知秋肉眼可见的脸红起来,呼吸急促。
谢星瑶感觉腰间的大手愈发用力了,“怎么突然亲我....”,叶知秋含糊出声,压下身来追逐着她的唇瓣,声音哑然,带着几分克制。
“我喜欢你...叶知秋。”谢星瑶堪堪躲过他的亲吻,将方才心中所想的说出声,只见面前人瞪大了双眼,隐隐有泪珠将落不落。
“我终于....”等到你说这句话。
周遭情景瞬间如同打碎的镜面般裂开来。
竟然真的是这样。
谢星瑶呆愣的看着面前定格在落泪时刻的叶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