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窟”内,灯火迷离,香风缭绕,丝竹管弦与男女调笑声混杂,织成一张奢靡柔软的网。
方嘉钰一身普通绸衫,虽刻意低调,但那通身的矜贵气度和秾丽绝伦的容貌,依旧如同暗夜明珠,一进门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强作镇定,心底却如同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观墨跟在他身后,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寸步不离。
老鸨眼尖,立刻扭着腰肢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哎哟,这位公子面生得很,真是贵客临门!快请上座!”
她目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方嘉钰出身不凡,虽衣着普通,但那料子、那气度,绝非寻常富家子弟。
方嘉钰被引到一处相对僻静的雅间,点了些酒菜,又依着老鸨的推荐,叫了一位据说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前来弹奏琵琶。
那女子抱着琵琶进来,确实有几分清雅姿色,低眉顺眼,并不多言。琵琶声淙淙,如珠落玉盘,技艺算得上精湛。
方嘉钰起初还觉得新奇,端着酒杯,故作老成地听着。可几曲下来,他便觉得有些无聊了。
这女子美则美矣,却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玉雕,眼神空洞,远不如他想象中那般……有趣。
他意兴阑珊地赏了那艺妓一锭银子,打发她离开,自己也起身准备打道回府。这地方,看来也不过如此。
“公子请留步!”
老鸨却像幽灵般再次出现,拦在门口,脸上堆着神秘又谄媚的笑,压低声音,“公子这就走了?可是觉得方才的姑娘不解风情?我们这儿啊,还有更好的‘节目’,保管公子……满意。”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方嘉钰脚步一顿。更好的节目?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他本就对这类事情一知半解,带着探索的心思来的,就这么走了,似乎确实有些不甘。
犹豫片刻,他点了点头:“什么节目?”
“公子稍安勿躁,且回雅间稍候,容老身去安排,定给公子一个惊喜。”老鸨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方嘉钰被她推搡着又回到了雅间。他吩咐观墨在外面守着,若有不对立刻进来。观墨忧心忡忡,却也只能遵命。
时间一点点过去,雅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桌上烛火噼啪作响。
方嘉钰等得有些不耐烦,又觉得口干舌燥,便拿起桌上老鸨方才“贴心”送上的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那酒入口甘醇,带着一股奇异的果香,后劲却似乎不小。他心中烦躁,不知不觉间,竟将那一壶酒喝得见了底。
起初还没觉得什么,可没过多久,一股强烈的燥热便从丹田处猛地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眼前景物开始旋转、模糊,头脑昏沉得厉害,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偏偏某处又躁动不安。口干舌燥的感觉更甚,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只觉得那点湿润如同杯水车薪。
“观墨……观墨……”他声音微弱地唤着,想站起来,却腿一软,又跌坐回椅子上。
意识像是漂浮在云端,又像是沉溺在温水里,只剩下本能的难受和想要解脱的渴望。“回府……下次……下次再来看……”
就在他迷迷糊糊,几乎要瘫软在桌上时,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修长挺拔的青色身影逆着门外迷离的光线,缓步走了进来,随即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方嘉钰努力睁大迷蒙的双眼,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出那人身量极高,肩宽腰窄,穿着似乎是与这靡靡之地格格不入的青色长衫。
他脑子糊成一团,混沌地想:这……这次的“艺妓”……身段倒是……真高挑……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
那人走近,带着一身清冽的、仿佛能驱散这满室甜腻香风的寒气,停在他面前。
方嘉钰热得难受,无意识地扯了扯自己本就松散的领口,露出一小片被酒意和药力蒸腾得泛着粉红的肌肤。
他仰起头,醉眼朦胧地望向对方,试图看清来人的脸,却只对上一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眸子。那眼神……好熟悉……冷冰冰的,却又像藏着能把人烧穿的暗火。
然后,他听到那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清冷,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与他之前听到的所有咿咿呀呀的软语都不同,像冰凌敲击玉磬,瞬间穿透了他混沌的意识:
“方嘉钰。”
仅仅是三个字,连名带姓,没有任何称谓,却让方嘉钰浑身一个激灵,残存的理智如同被冰水浇头,但又迅速被更汹涌的热浪吞没。这声音……这声音……
他还没想明白,那人已经俯下身,微凉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那张布满不正常红晕、艳色惊人的脸。
“你可真是……出息了。”
那低沉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愠怒和更深的危险,敲打在方嘉钰混沌的神经上。
他努力睁大眼睛,视野里那张俊美凛冽的脸庞时清晰时模糊,唯有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如同烙铁,烫得他心尖发颤。
“江……江砚白?”
他喃喃道,声音软糯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混着浓重的鼻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和他一样来找乐子的?
江砚白没有回答,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他仰起更多的角度,那双深邃的眸子锐利地扫过他潮红的脸颊、迷蒙含水的桃花眼、以及因燥热而微微张开、喘息着的秾艳唇瓣。
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与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仿佛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却又濒临损坏的珍宝。
方嘉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冰冷的指尖触感与他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形成鲜明对比,竟带来一种诡异的舒适。他无意识地想偏头躲开,却被钳制得更紧。
“热……好热……”他委屈地抱怨,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几乎要靠在江砚白身上,试图从那微凉的青色布料上汲取一丝缓解,“难受……江砚白……我难受……”
他声音带着哭腔,像只寻求庇护的幼兽,全然忘记了眼前之人是他立志要撕破假面的“死对头”。
江砚白眸色骤深,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汹涌。
他看着方嘉钰这副毫无防备、任人采撷的媚态,想到他竟敢独自跑来这种地方,还差点着了别人的道。
“自找的。”他声音冷硬,另一只手却揽住了方嘉钰软倒的腰肢,将人稳稳扶住,避免他滑落到地上。
那手掌隔着薄薄的衣料,熨帖在方嘉钰敏感的后腰,带来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
他本能地想要更多接触,双手胡乱地抓住江砚白胸前的衣襟,脸颊贴了上去,贪婪地感受着那难得的凉意。
“呜……那个酒……有问题……”他断断续续地控诉,意识愈发模糊,只剩下身体本能的驱使,“坏人……都是坏人……骗我……”
江砚白感觉到怀里滚烫的身躯和那不安分的蹭动,呼吸微微一滞。他目光扫过桌上空了的酒壶,眼神瞬间结冰。
“知道是坏人,还来?”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贴着方嘉钰发烫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惩罚性的意味,“方探花不是要撕了我的面具吗?怎么自己先送到这种狼窝里来了?”
方嘉钰被他呼出的气息弄得耳根更痒,迷迷糊糊间只听清了“撕面具”几个字,顿时委屈更甚,带着醉意的蛮横涌了上来:“对!撕了你……你这个伪君子……登徒子……总是……总是欺负我……”
他说着,竟仰起头,用那双水光潋滟、毫无焦距的眸子“瞪”着江砚白,可惜毫无威力,反而像是一种无心的引诱。
江砚白看着近在咫尺的秾丽容颜,那因药力和酒意而愈发娇艳欲滴的唇瓣,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眼底的墨色翻涌,最后一丝克制正在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