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爱妃,过来。”
白卿身形一僵,昏君叫他过去,去还是不去?
君墨玉眉头一蹙,再次唤道:“过来!”
白卿心乱如麻,良久,咬了咬下唇,迈出了第一步。
凤袍裙摆如绚烂的云霞铺陈于地。
他一步步走向高堂。
就在距离不过三尺之时,端坐在一旁的皇后轻咳一声,道:“陛下,可莫要坏了规矩,这新入后宫之人,依祖制惯例,此前都是要游行一番的,也好让天下百姓知晓陛下恩泽,共睹新妃风姿呐。”
她目光流转,有意无意向白卿瞥去了一眼。
啧,还真是个美人,只可惜,怕也是个花瓶。
君墨玉沉声道:“既如此,按规矩办吧。”
游行?
白卿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问道:“敢问陛下,游行是什么?”
皇后替他回答:“不必紧张,游行就是在街上走个过场而已。”
走个过场……仅此而已吗?
皇后微微一笑,尽显母仪天下之威。
于是白卿坐上了花桥游街而行。
轿厢四周,锦缎轻垂。
随着一声悠长吆喝,花桥轻晃,驶向长街。
白卿坐倾身,凑近垂帘,伸出手拨开轿厢一侧的锦缎,探出半个头去。
日光倾泻而下,刺得他眼眸一缩,看清街上情景后,呼吸瞬间凝住。
街边乌泱泱挤满了人。
突然一孩童在人群大喊:“男的扮娘娘,羞羞脸!”
白卿一僵,迅速缩回头。
他还能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
“瞧瞧,那轿子里便是新封的男妃吧,一个大男人,竟也学着女子忝居后宫,真真是没了骨气,丢尽读书人的脸呐!”
“哼,什么才情出众的状元郎,怕都是靠那狐媚模样攀了高枝,妄图荣华富贵,这下可好,沦为陛下的玩物咯!”
他坐在花桥之中,双手紧扣扶手。
心里隐隐作痛。
他们哪知他本堂堂七尺男儿,满腹经纶,原也想在朝堂之上一展生平抱负,青史留名啊。
可如今,却身着凤袍,被困于这方寸轿厢……岂非本意?
那些声音恍如跗骨之蛆——
“狐媚模样”
“玩物”
“没骨气”
……
他听得一清二楚。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偏偏要他背负这无端骂名,受此奇耻大辱?
他紧咬牙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被他狠狠憋回。
昏君无道,贪恋男色,罔顾朝纲,将他拖入这后宫泥沼;
世人愚昧,仅凭所见表象,便妄加评判,随意践踏他人尊严。
不少人扎堆在街角,对着花桥指指点点。
“听说这他本是朝堂新贵,该当报效国家,如今却着这一身女装,行这般女儿之事,往后怕是要乱了朝纲、坏了风气!”
他牙关紧咬。
够了!
才不是这样!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这哪是什么游行嘉礼啊,分明是拉着他游街丢脸!
白卿攥紧帘子,拉开,刚想驳辩——
花桥却陡然一停。
花桥前闯来一个男子,他手中拿着一本卷书,嘶声着:“里面的状元郎啊,一进宫就被封为妃,好啊好,也免得十几年与这一堆破纸墨相守了,哈哈哈哈!”
那男人衣衫褴褛,正张牙舞爪在花桥前,挡住了去路。
内侍们欲赶走他,白卿却制止了他们。
他想听男人说什么。
这般疯癫样,他莫名觉得有种熟悉感。
“我考了几十年啊,考中功名有多难啊你知道吗?”
男猛地把手中书本往天上一抛,纸张乱飞。
“好不容易功成名就,结果世道这么讥讽。才子不为国为民,偏偏取君心?可笑啊可笑!”
笑与哭早已分不清。
白卿望着眼前之人,瞬间凝噎在喉。
手无力,从帘子上滑落,缓缓坐回轿厢。
他没有再探出头看,也没有言语半句,更没有想驳辫的意愿了。
一路沉默。
游行结束。
花桥停下。
白卿低垂双眸,冷静得可怕。
君墨玉与皇后高坐看台,居高临下,俯瞰这场游行。
白卿深吸一口气,下了桥。
他莲步轻移出轿厢,引得众人目光齐聚。
他抬起头,眸中波光流转,眉梢满是委屈。
君墨玉心头一惊,怎么一去回来神色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以前那般傲骨去哪了?怎么装得这么……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白卿抬眸望向看台,颤音道:“陛下,这游行,臣当真怕极了,心头委屈,求陛下怜惜。”
说着泫然欲泣,抬手以袖掩面,偷眼瞧向君墨玉。
求陛下怜惜?!!
众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还是原来的状元郎吗?!
君墨玉见状,心头一软,起身欲下看台安抚,却被皇后扯住衣袖,道:“陛下,众目睽睽,不可失了威严,不过一男子,哪那般娇弱。”
君墨玉犹豫一瞬,还是坐回原位,清了清嗓子:“爱妃,且忍忍,此乃祖制,过了今日,朕定好好补偿你。”
白卿欠身,柔声道:“谢陛下。”
款步上前。
君墨玉伸手欲拉他入座,白卿下意识想躲,可却犹豫了刹那。
这一秒,不知他在想什么,终是缓缓垂下眼眸,落了座。
“嘉礼开始!”
仪仗队伍鱼贯而出,旗帜烈烈,鼓乐齐鸣,浩浩荡荡。
华堂之内,歌平舞升,丝竹绕梁,舞姬长袖翩跹。案桌佳肴堆叠,琼浆玉液满杯。
皇后视线射向白卿,见他眉若墨画、面若冠玉,怎生得这般好看?
羡慕。
白卿眉眼微弯,恍若仙男下凡。
嫉妒。
白卿轻轻一笑,红豆生南国,后宫来了个男模。
恨啊啊啊啊啊啊!
她冷声道:“今日这般大好日子,你这新进宫的,怎耷拉着脸?莫不是对这嘉礼不满?”
白卿心下一惊,却语塞了。
皇后见他好欺负,得寸进尺:“哼,陛下抬爱,你入了后宫,可也得守后宫规矩,摆这副丧气模样,成何体统!”
白卿抬眼望向君墨玉,以为陛下至少会帮他说句话。
可此时君墨玉目光正追着舞姬身姿,并末注意他。
白卿只得强压心头酸涩,垂眸低声道:“皇后娘娘恕罪,臣……臣只是……有些累了,绝非有意冒犯。”
皇后瞧他那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心底更不爽了,嘁了一声。她扬起手,指着案上酒壶,假笑道:“哟,瞧你这娇弱劲儿,罢了罢了,本宫念在今日嘉礼,邀你共饮一杯,也算是安抚你受惊的心。”她拿过酒壶,递杯。
就在白卿要接住时,皇后玉手陡然一翻,满满一杯酒哗啦一下,全数泼洒在他脸上!
酒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他领口的锦缎。
白卿错愕,像只受伤却又无处可逃的幼兽。
皇后见状,瞪大了眼睛。
这他妈是什么妖精!怎么被泼了酒还这么撩人心?!
她佯装大惊失色,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手抚胸口,故作嗔怪道:“哎呀,瞧本宫这手,竟这般不小心,可莫要怪罪呀。”
君墨玉这才瞥见白卿,霍然起身,快步走到他身旁,问道“爱妃,这是怎么回事?可有伤到?”
白卿刚欲启唇,皇后却抢前一步抢先告状:“陛下呀,方才本是好心邀白卿共饮,慰藉他游行受惊,哪知臣妾手滑,酒竟洒了,实非有意,可白卿倒似怨怼起臣妾来。”
周遭侍从们见状,皆垂首屏息,不敢多言半句。
君墨玉目光中闪过一丝狐疑,看向白卿,语气微冷:“爱妃,当真如此?朕原以为你是知礼之人,怎会这般不懂事。”
只因皇后一句不知虚实的话,就对他起疑?
他还一句话未说,又哪来怨怼之意?
他一字一句道:“陛下,您不信臣?”
君墨玉神色未改,仍紧盯着他,似在等一个更合心意的解释。
气氛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恰在此时,沈湘南匆匆而入,盈盈拜倒,道:“陛下,臣知晓事情前因后果。”
他抬眸,目光在众人脸上流转,缓言:“方才臣进来,恰见皇后递酒,可那动作突兀,不似寻常邀饮,白卿躲闪不及才遭此狼狈,陛下明鉴。”
君墨玉眉心微拧,看向皇后,沉声道:“当真如此?”
皇后言之凿凿:“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岂会有假?沈妹妹这一来,怕是看错了,故意编排臣妾呢。”
沈湘南轻挑眉,目光紧锁皇后,气势分毫不让:“皇后娘娘,在场众人皆有眼,我亲眼所见您那动作,迅猛又反常,怎容您这般矢口否认?”
皇后被他盯得心慌,眼神闪躲,不攻自破。
没想到沈湘南会帮白卿说话,皇后一时不知怎么圆谎。
君墨玉顿时了然,欲拉白卿,柔声道:“爱妃,是朕糊涂,错怪于你。”
白卿身子下意识往后一退,躲开了那只手,霜雪覆面。
刚才不相信他,现在想挽回?
晚了!
沈湘南察觉气氛不妙,赶紧打圆场,笑盈盈:“陛下,今日嘉礼。臣愿献舞一曲,为这仪式添彩,祈愿陛下与诸位皆能开怀。”
言罢轻移至堂中。
乐师奏响,沈湘南身姿轻盈一转,素手扬起。
他舞步灵动,众人目光追随,纷纷称赞。
“沈娘娘这舞,恰似天仙临凡,步步生莲,那腰肢轻摆,柔若无骨,真真是妙极!”
“此舞尽显高雅风姿,仪态万千,实乃赏心悦目!”
君墨玉并末看舞,而是频频看向白卿。
白卿神色依旧冷清。
刚刚是不是错怪他了?惹得他不高兴了?
对了,白卿最爱读书!
他差人去书房取来几卷珍稀古籍,捧着,堆笑凑到白卿跟前,道:“爱妃,瞧,朕知你素爱文墨,这几本古册,寻来可费了些周折,满是先贤妙思,你定会喜欢。”
白卿只淡淡瞥一眼,垂眸不语。
人家看不上。
丸辣!
这都不喜欢?
君墨玉心里一急,得赶紧想办法挽留,忽地瞥见案上糕点。
他挑了块芙蓉糕,递向白卿,软语哄着:“爱妃,这糕软糯香甜,是御厨新制,你尝尝,可合口味?”
白卿避开那递来的糕点,神色依旧冰冷。
君墨玉心愈发焦急,瞧见院外花丛中彩蝶翩跹,指着说:“爱妃,园子里蝶舞正盛,景色宜人,咱们事后去散散心?”
白卿眼皮都未抬一下,好像在说——
关我屁事?!
君墨玉眼皮直跳,心下焦急万分。
丸辣丸辣!夫人生气了怎么办?!
君墨玉哄哄:夫人~朕错了[可怜]莫生气了~
白卿:……[白眼]
君墨玉:卿卿不要不理朕嘛~[可怜][可怜][可怜]
白卿:滚!
君墨玉:……骂得好,朕爱听,卿卿再多说一句[菜狗](贱贱的……
白卿:……[白眼]
肿么办,夫人生气了
还是哄不好的那种(哭
在线等[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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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卿(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