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CBD高楼盈满灯火霓虹,主干道上,一辆黑色G900疾驰而过。
谢今昭嘴角紧绷,任凭眼泪滴落,在裤子上氤氲出一片墨色。
她紧扣方向盘,强制把注意力都放在驾驶上。
这本是她想要的结果,也自以为是地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重来一次,她没有因为时间淡忘,更没有成熟,过往情感反倒像在没养好的伤口,此刻再中一箭,腐烂颓靡。
等谢今昭回过神,已经到了家。
她洗了把脸,坐到沙发上,看了一圈刚刚布置好的房子,沉沉叹了口气。
她打开手机,翻了几个公司附近出租房屋的中介,加了好友,约好周末看房。
她来京不久,房子和车都是权芦雪准备的。
回国匆忙,一直没时间四处看房子,她便暂时应了下来。
不过现在也该搬出去了。
断绝的不止是房子。
还有江澈。
谢今昭双腿曲折,抱着膝盖,抓了抓头发。
那根连在两人之间的线,若隐若现,在重逢后回光返照般有了实质,而后,分崩离析。
……
不对。
谢今昭猛然站起,去卧室拿起平板。
她还剩一点点和江澈的联系。
那幅画!
微博账号热度很高,她卡了一下才进去,最新画的画也火了,谢今昭心底浮起不佳的预感,咬了咬唇,打开评论。
评论区有人通过画上内容发现了附中,甚至有人提到了江澈,侃侃而谈江澈在附中的事迹。
记忆被剥开浮出水面,谢今昭指尖不住颤抖。
她本想用画作储存记忆,可这个账号也没有记录的空间了,只能独自抱着回忆。
谢今昭缓缓拂过屏幕上江澈的脸,牵了下嘴角。
删除。
确认。
她们真的结束了,在偶然的一天。
谢今昭徐徐呼气,打开窗户,夜晚的空气仍然闷热,楼下的花园里尽是蝉鸣,叫得她心神不宁。
她对着窗站了一会儿,还是关窗回了床上。
手机里各类软件发着推送,谢今昭一键清除,点开微信,注视被她置顶的江澈聊天框。
哪怕江澈把她删了,她的微信还是没有变化。
也行,她还能看看江澈变化的头像。
-
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谢今昭以为会晚起,但还是在固定时间醒来,简单洗漱后直奔工位。
薄余馥拎着小蛋糕朝她招手,“昭昭,吃早饭没?”
“吃了。”谢今昭闷头敲键盘。
“好吧,你饿了找我要啊。”还没到上班时间,薄余馥慢悠悠地边吃边说。
“好。”谢今昭动作一顿,“对了,你知道这附近在哪租房子吗?”
薄余馥在手机上翻出张地铁线路图,“大家都沿着地铁线路租,你看这几站都可以。”
和她昨晚加的中介范围差不多。
谢今昭点头,“好,我周末看看。”
正说着,她电话响了,应该是昨晚加的中介。
谢今昭接听,“喂,您好。”
耳边炸开一道她不可能听错的声响,“是我。”
江澈。
谢今昭霎时红了眼,说不出话。
心脏狂跳,血液仿佛逆流。
江澈的声音就像场幻梦,她生怕说句话梦就醒了。
好在江澈的声音还在平稳传来,“你好像忘了件事。”
“什,什么?”
“帮你保管背包,不应该感谢一下吗?”
“!”
昨晚江澈只让她转了两份钱,她并不算请江澈吃饭。
谢今昭眼前一亮,本能的反应代替了所有理智,“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请你吃个饭。”
“今晚。”
谢今昭眼底亮起的光再度暗下来,江澈并不想让这份联系牵扯太久。
不过已经很好了,谢今昭嗯了一声,“在哪?”
“你公司对面有家商场,就那吧。”
“好。”
不远处的深维楼外,江澈挂了电话,手搭在车窗外,望向大楼。
耀目阳光下,那枚尾戒闪着十字亮光。
谢今昭放下手机,再看电脑,已经看不进去任何桥段。
“馥馥。”
“怎么啦?”
谢今昭抿了下唇,“想尝尝蛋糕。”
她可不想还没等到吃晚餐,先把自己搞低血糖了。
.
都说忙起来的时间过得飞快,谢今昭一边忙,一边想怎么还不下班。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时间,一群做好加班准备的同事并没有走的打算,有人的程序刚好遇到问题,朝谢今昭招手,“昭昭,麻烦帮我看一下。”
“微信说吧。”谢今昭利落背包站起,只留给同事飘然离去的背影。
同事挠挠头,继续睁大眼睛瞪着屏幕。
“唉,我来吧。”夏冽坐在这位同事的身后,踢了下转椅过去。
同事嘿嘿一笑,“谢谢小夏同学。”
夏冽勾唇,“我不保证我会,要是改不明白,你还要找她。”
天光渐暗,远方映出一抹红霞。
谢今昭逃出办公室的琐碎,从这片红色中跑出,刚跑几步便急刹车,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周围没发现目标,她紧了紧提包的带子,改成慢步走。
“谢今昭。”
身后是平稳又熟悉的声音。
谢今昭顿住,迟疑扭头,江澈不会看到她刚刚为了早点见面在跑吧。
江澈眉头微蹙,抬脚走来,“这么不想见面?”
看来江澈没看到。
谢今昭露出个无可挑剔的笑,“没有,就是怕听错了尴尬。”
江澈没应,不知道信没信,“走吧。”
工作日的下午,商场人不多。
她们并排站在扶梯上,到了餐饮的楼层。
谢今昭咳了一声,“想吃什么,我请客。”
江澈偏头看她,双唇轻抿。
诺大的商场中央灯光明亮,两人孤零零站在中间,旁边店铺的人瞄准目标,塞了她们两张宣传单。
谢今昭没注意那人说了什么,只是接下。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江澈答案,谢今昭回望,浅浅勾起个笑,“不知道的话,我们转一圈?”
江澈没说话,脚步已经迈进了这家店。
她们点了几道菜,等待上菜的间隙,谢今昭措词一阵问道,“今天不用上班?”
“嗯,我请。”江澈仓促咽下年假,才想起在谢今昭面前,还是做零工赚钱的人设,“请假了。”
谢今昭垂眼,声音低得似有若无,“为什么?”
江澈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许是默认了这是和江澈最后一次见面,谢今昭没太顾虑,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那一瞬间,江澈垂睨谢今昭逃离的眼神,恨不得将一切摊开来说。
说她这几年的经历,说她现在还残留的感情。
可没用了。
谢今昭现在过得很好,工作在互联网大厂,身边也有了权芦雪作伴,早没了她的位置。
现在能坐在一起聊两句话,也是因为谢今昭误会自己打零工,对自己挣钱不易的同情。
她不能坦白,坦白的话,可能连这顿饭都没了。
江澈闭了闭眼,“不想学习,一直挂科。”
谢今昭蹙眉,在她印象中,江澈确实不爱学习,但知道事情轻重。
因此平时不会一点不学,考试前也会突击复习。
像大学一周学习一学期的内容这种事,江澈应该格外擅长,她高中就这样。
不过以她们现在的关系,倒是不好争辩真假。
谢今昭嗯了一声,终是不忍心,“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可以帮忙。”
江澈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不接受前女友的帮助,谢今昭,别忘了你做过的事,我们应该算不上和平分手。”
刀子般的言语划破了谢今昭眼底的落寞。
她深呼吸,平稳了情绪,“虽然现在说有些晚了,当年的事,对不起。”
“……”江澈捏紧杯子,指节在手背凸起,霎时红了眉眼,“你有什么资格提当年?”
谢今昭哑言。
好在服务员及时上菜缓和了气氛,等介绍完菜品后,两人又面色如常了。
到底没有当年年轻冲动,都学会了体面。
江澈并不是主动找话的性格,闷声吃饭。
谢今昭也没再自讨无趣,一口饭菜刚要咽下,江澈突然说道,“回答我个问题。”
谢今昭跟不上她蹦跳的节奏,下意识问,“什么?”
“你和权芦雪什么关系?”江澈盯着她说。
谢今昭避开江澈的视线,一时沉默。
在她心里,以关系的优先级排序,她和权芦雪最主要的身份就是债主与欠债者。
如果没有欠债和家里那些事,她本不想接触任何人。
这短短几秒的沉默在江澈眼里无限拉长,长到江澈以为听不到答案了。
谢今昭才说,“朋友。”
在江澈自己都注意不到的一帧,她双眸瞬亮,紧捏杯子的手指又唤回了她的理智,“不愧是谢小姐,她人千方百计寻爱乞怜,得到的不过一句朋友。”
谢今昭僵住。
江澈漫不经心,“这么一比,谢小姐对我确实不错,至少没让我破费钱财。”
谢今昭被她的话刺了又刺,强忍冷静,没作解释。
没等到谢今昭反驳,江澈垂头,看不清情绪。
不远处的包厢内,助理恭敬站在一位香槟色西装的女士身后,“孟总,要去和江总打个招呼吗?”
孟慈眉眼倦怠,看起来没什么兴趣,“不用,江总应该不希望我们打扰。”
“不会的孟总。”助理微笑道,“要不是有您帮忙,江总怎么会有现在的地位。”
“那就更不该挟恩图报了,对待江澈,真诚相待才是最重要的。”孟慈意有所指,“所以有些人只能做初恋,却不是现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