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冷舒两家掌门人隔桌对坐,相顾无言。
冷玄风手握茶盏轻抿了一口,低头看地。
舒采文盘着一串核桃木,抬眼看天。
李慕池坐在堂厅角落,看着沉默对坐的两人,心里不禁有点着急。
他是不明白了,明明是上一辈的恩怨,这一代的两家人没有直接矛盾,就算不能重修旧好,也不妨碍一起解决问题。
这俩中年大叔为什么这么拧巴。
但这些话李慕池可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偷偷吐槽几句。
陪同前来的几人也是默不作声,等着家主开口。
而就在这时,一名身着古朴衣衫的男性老伯佝偻着背,来到他跟前,似乎是舒家的帮佣,低声问道:“小先生,庭院右边停的车是您开来的吗?”
李慕池点点头:“是的,是我的车。”
老伯有些为难地说:“外面就要下雨了,您的车停在室外不太方便,不如移到室内车库吧。”
“哦哦行。”李慕池想起来自己的车是租的,立马起身,同时也有些惊讶,“你们这里还有车库啊。”
他还以为这种家族宗祠不会有这种现代化的设施。
帮佣一愣,旋即回答道:“是的,舒先生有收藏车辆的习惯,所以修建了车库。”
很快,李慕池便跟着帮佣移步去挪车了。
这会大堂的几家人都僵持着,倒也没有人注意他的去留。
出了玄关,停好车后,两人原路返回。
此刻天空已经一片阴翳,小雨淅淅沥沥地随风吹的方向飘到李慕池的脸上。
他挨着屋檐下方走,以免被雨淋到,同时也被舒家后院大气的格局惊艳到了,时不时向内室张望着。
帮佣看出他的好奇,一路上开始同他介绍舒家别院的构造:
“车库在我们后院最末端,依次分别是咖啡房、陶艺室、茶馆、收藏室和花坊。”
李慕池露出一脸没见过世面的神情,两眼放光道:“这的设施也太齐全了吧,要能在这里生活,不知道有多惬意。”
帮佣笑了笑,道:“来我们这儿的人形形色色,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李慕池谦虚地笑笑:“可能是我见识少,比较容易满足。”
“知足常乐,是难得的品性。”帮佣微微颔首,“既如此,小先生要不要来收藏室看看,这里陈列了家主的各类藏画和孤品,价值连城。”
李慕池又惊又喜:“我一个外人,也能去参观吗?”
帮佣点点头,笑容里透着温情:“当然。”
“那我……”李慕池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左脚刚刚踏出去一步,正准备应下时,恍然想到在正厅僵持着的冷师傅舒家掌门。
自己趁人家办事谈话的空档到处瞎玩是不是也不太好?
理智终归压制了多余的探索欲和好奇心,李慕池摇了摇头,回绝了对方的好意:“谢谢老伯,大家都在前厅,我想还是先回去比较好。”
“好吧。”老伯点点头,也不再坚持,“那下次有机会再说。”
不知道为何,李慕池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惋惜。
两人继续往前走,快到大堂门廊时,李慕池忽然感觉左边隔着裤口袋的大腿皮肤一阵热意。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灼烧他似的。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入口袋之中,摸到了自己的钥匙扣,和上面贴身挂着的那枚小巧雷击木。
那是沈临渊送给他的。
而灼烧感的来源,似乎就是那枚雷击木。
雷击木最大的用处是辟邪,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定睛朝老帮佣的方向看去,多了几分惊恐。
就在此时,老伯也转过头来,和蔼地询问他:“茶泡好了,我们一同去茶室取到前厅吧。”
有了疑虑,李慕池看向那名帮佣老伯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惧意。
但他并未拆穿,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笑着找了个借口:“抱歉,我忽然感觉尿急,得去趟厕所,就不跟您一起去茶室了。”
“这样啊……”老伯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一直到李慕池转身离开,审视的目光也久久未曾散去。
李慕池本来是用走的,后来担心被那人追上,便一路小跑,一直跑到了方才停车的车库前面才歇下。
他一脸惊恐地往后方看去,确认没有人追来,才终于放下心来。
……
事实上,方才那帮佣叫他出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冷玄风也是坐家车来的,那人却只叫了他,并没有叫冷家人出来挪车。
更何况……有哪家主人会邀请一个司机逛自家园子!?
李慕池庆幸自己这回跑得快,没像上次一样灵魂出窍,扶着车,劫后余生一般长舒一口气。
“李慕池。”
就在他惊魂未定,抚着胸口顺气时,身后传来了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
他一转头,竟然是席承。
“你在这里做什么?”席承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语气带着询问。
李慕池经历了方才那个不明身份,不知是人是鬼的老伯,看向席承的目光也平添了一分狐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了……等等,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你没事吧?”席承看智障一样看着他。
李慕池不为所动:“你别打岔,快告诉我你是谁,不然我不信你说的话。”
席承无奈地配合了:“我是席承。”
李慕池:“哪两个字?”
席承:“……凉席的席,承诺的承。”
李慕池确认对方是本人后,这才放松下来:“……行。”
席承不解道:“你怎么了?”
李慕池顾不上先前跟席承的小矛盾,凑到他身边,简短地概括了自己方才的遭遇:“我见鬼了。”
“鬼?”席承闻言皱起了眉头,面上似乎对他的描述带着一点犹疑,“怎样的鬼,对你做了什么?”
李慕池感觉这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了,主动提议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我们进去找个地方聊吧,就别站在这里淋雨了。”
席承看了眼面前的面容清秀的青年,肩头已经被雨水浸染,白皙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也添上了零星的水珠,显得有几分脆弱和狼狈,便点点头:“好。”
于是两人来到了舒家的后院的私人咖啡厅。
咖啡厅里有一名工作人员和两名休息的弟子,见到他们过来,没主动打招呼,也没询问他们需要什么饮品。
在他们落座后,工作人员冷不丁来了一句:“消费入座。”
李慕池一愣:“这不是舒家私人的咖啡室吗?”
工作人员眼皮都没抬一下,重复了无数遍一般道:“那是对内室弟子和员工,外部来访者是需要消费的。”
李慕池:“……哦,好。”原来还能这样做生意。
虽然有些刻薄,但比起那个刚刚和蔼可亲的“鬼老伯”来说,让他舒坦了许多。
至少能确定是真人。
他随意点了两杯最便宜的咖啡,便跟席承一同坐下了。
席承见状,表情又有些古怪:“你……付钱吗?”
李慕池:“这有啥,同事一场,我请你喝就行了。”
席承沉吟了片刻,回道:“我不喝咖啡。”
李慕池:“……”这天还聊不聊得下去了。
席承又马上补充道:“我请你吧,早上的事,是我不对。”
李慕池一脸疑惑:“早上什么事?”
席承坦然承认:“我怀疑你的车技。”
李慕池惊讶地抬眼:“?”一句话能记到现在?
席承继续道歉:“你开车很稳,是我误会了,不该先入为主。”
李慕池摸了把鼻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是越来越搞不懂席承这个人了,对方确确实如常笑所说本性很好、也很善良,虽然带着点古板执拗的坚持,但对所有人都很真诚,还会尽力维系大家的关系。
现在又因为早晨的一句无心的话,郑重地向他道歉。
他唯一不明白的一点是,席承这人对他睡觉这件事有意见。
可能还是地域和门派的习惯不同吧。
他们这边的一般倡导八小时健康睡眠。
咖啡制作好了,席承也很快结束了寒暄,将两杯咖啡都推到李慕池面前:“我们继续说刚才的事。”
“好。”李慕池点点头,摘下镜片覆上一层水雾的眼镜,娓娓道来,“前情提要啊,我体质比较阴,所以总能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但我可以肯定,只要是我感知到的东西,大概率是真实存在的灵体……刚刚有个自称帮佣的老伯提醒我下雨了,要我出来把车停车库里,结果我停好车以后,他忽然邀请我去舒家家主的收藏室参观,我感觉很不对劲,估计不是真的人,而是……那种东西。”
席承听到这个说法,也有些惊讶:“帮佣?如果你说的是钟叔,他一直在大厅沏茶,并没有离开这里,倒是你……刚刚对着空气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独自离开了。”
李慕池想起那惊悚的画面,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他感觉自己差点又死了一回。
席承思考了一会,继续说:“而且,舒家家主的收藏室不允许外人入内,就算是弟子也一视同仁,若是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则会面临严重的惩罚。”
李慕池恍然大悟:“所以那个东西是想害我!”
诱骗他在舒家人眼皮子底下违规,好让他受惩罚吗?这鬼心眼子也忒坏了。
席承却觉得有些奇怪,将信将疑地说:“也……不一定,它为什么要引导你去收藏室?这一点比较奇怪。”
李慕池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会是那收藏室里有什么吧。”
“有可能。”席承所有所思地问道,“你看到的那个东西……是怎样的?”
李慕池:“跟正常人没有太大的区别,能走路能动能说话,而且还很有亲和力。”
席承:“既然如此,那个收藏室还挺可疑的,一会等两家人吧话说开了问问舒先生吧,看能不能让我们进去看看。”
李慕池:“……他们现在还一言不发吗?”
说到这里,席承也有些无奈:“是的。小常已经在旁边静音打了十把贪吃蛇了。”
李慕池扶额苦笑:“那他们还真坐得住。”
聊完正事,席承的关注点渐渐转到了李慕池身上:“你这种体质,维持多久了?”
李慕池:“从去年开天眼开始,也有大半年了吧,但好在有沈先生在,我的‘病情’稳定了很多,现在有些普通的小鬼小魂,已经没办法干扰我了。”
席承目光微动,声音压低了些,语气谨慎地问道:“你是说,沈先生他……用了特殊方法帮你稳定?”
李慕池并未深想,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席承犹豫了一下,还是隐晦地问:“那你们维持这种关系多久了,是沈先生主动提出的吗?”
李慕池不明所以:“提出什么。”
席承的脸又红了,停顿了许久,没有回答。
李慕池觉得席承有点奇怪,但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便盯着他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一双猫儿似的圆眼盯了半天,席承不知为何有些燥热,坐不住了,主动站起来走向柜台,边走变念叨“我去买单”。
李慕池反应过来后可不乐意了,于是迅速站起身来,小步跑到了席承前面:“刚刚说好我请的。”说着就要扫码付款。
“不必。”席承伸手,宽厚的手掌一下盖住了李慕池手机上的扫码区域,语气坚持,“早上是我失言,理应我请。”
“哎呀,一点小事,真不用这么客气!”李慕池想把他的手推开,却发现席承的手像焊在那里一样,纹丝不动。
他下意识地加了点力道。
席承见状,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不是去拿自己的手机,而是直接握住了李慕池的手腕,试图将他的手连同手机一起挪开:“我来。”
“真的不用!”李慕池手腕被攥住,感觉对方掌心滚烫,他下意识地想挣脱,手臂往回一缩。
两人站在空间不算太大的柜台前,争执之下,身体几乎要撞到一起。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收银员却面露嫌弃,试探着开口:“两杯拿铁一共二十四,两位怎么支付……”
她心里想的却是,为了二十四块,不至于演成这样吧。
但遗憾的是,这两人还真不是在演。
他们都对第一次请客这件事有着浓重的执念。
李慕池为了夺回“付款权”,半边身子都探过了桌面,而席承为了阻止他,也是倾身向前,一手仍紧握着李慕池的手腕,另一手试图去够那个二维码牌。
从旁看去,两人的姿态显得异常亲近,甚至有些纠缠不清。
“我说了我请!”李慕池有点急了,声音不由得提高。
“我来。”席承负身而立,回答同样斩钉截铁。
就在这激烈的争执之下——
李慕池忽然感觉到一股覆有暖意的气息在他身后弥漫开来。
原本有些冷清的咖啡厅瞬间变得温暖起来。
他惊喜地转头,如同早心灵感应一般喊出了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那个名字。
“沈先生!”
沈临渊:怎么一天不在,就和其他人打得火热?
李慕池:哪有,你最热……(嗅嗅嗅吸阳气)
沈临渊:嗯。(惬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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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