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视频播完了。
听冷玄风说,警方最后给出的死亡结果是“烫死”,也就是死者在进食过程中舌头触碰到了滚烫的石锅边缘,从而引发神经源性休克。
石锅饭门店的老板面色不太好,操着一口方言跟他们说,自己的做的食物绝对没有问题,当时员工端上去的时候就是正常的样子,不清楚受害者是什么情况。
沈临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后,他又在店里环顾了一圈,从后厨走到大堂,最后在门廊处停下来。
冷玄风迎上来,沉声问道:“怎么样,这家店可有问题?”
沈临渊语气平淡:“没有,问题不出在店铺上。”
一旁的席承也持同样的观点:“沈先生说的对,这店巽位通畅,离火安宁,风水上并无冲煞。”
冷玄风了然:“就是说,还是蛊引起的?”
沈临渊颔首:“嗯。”
他忽然停下脚步,在老板面前站定。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交代些什么重要的话时,沈临渊开口了。
“你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
老板一愣,随后回答:“……就是那位客人点的,烤肉石锅拌饭,还有酸辣冷面和大酱汤。”
“好。”沈临渊说,“一样给我来一份吧,打包。”
众人愣在了原地:“?”
李慕池惊讶于沈临渊的胃口居然如此之好,刚刚看到了那么恶心的画面还能吃得下去。
而店家老板也是惊呆了,他们这家店出事后生意就一直不太好,连连应下,吩咐后厨给沈临渊准备吃的,还送了一份甜口的打糕。
沈临渊神色如常,毫无波澜,走向门口,指尖掠过门框上方的横梁,道:“养只黑猫吧,门口撒些新鲜薄荷叶,每日更换。”
“好的好的,谢谢师傅。”店家连连应下,同几人道了别。
-
很快,几人又来到了冷玄风所说的另外几处案发地点。
第二处是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根据目击者的说法,死者当时正在楼下丢垃圾,后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竟然冲过去钻进了垃圾桶。
当时桶内有许多军民吃完早饭后扔进去早餐盒子,里面的汤汤水水混杂在一起,味道不算好闻。
伴随着那人钻进垃圾桶的动作,恶臭的酸水和满是灰尘的垃圾瞬间倾泄溢出,撒得到处都是。
而死者本人,竟然双脚悬空,脑袋着地,就这么倒立着趴在了垃圾桶里。
再然后,溢出的汤水里,便染上了一抹血红。
目击者说,当时垃圾桶里被人扔了一把生锈的刀子。
而死者的脸,正巧被刀子划开,从眼球一直到后脑,被捅了个穿。
再然后,无数黑壳小虫从破裂的头颅中涌出,在血水中疯狂扭动。
可它们一接触外界空气,无一例外全部摊开肚皮僵死了,细足蜷缩,散发出腐肉般的腥味。
光是听描述,李慕池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而且这个小区的绿化带处阴气很重,他看到了好几只没手没脚飘在空中的鬼,吓得半死,碍于人多,不得不不动声色地靠近了沈临渊,悄悄用自己的肩膀抵上了对方的。
好在沈临渊没有介意他的突然靠近,只是继续站在原地同冷家人聊蛊虫的性状,他才得以让自己看不见眼前的阿飘。
可就在此时,角落的席承再次向他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这一回,李慕池对视回去,原本想问问对方到底在看他什么,席承却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
第三处案发地在城郊合租公寓。
几人到达的时候,警方封锁线尚未撤除,客厅地板上用白笔画着扭曲的人形。
卧室门虚掩着,传出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
“第三个死者是凌晨被他室友发现的。”冷玄风递来案发现场的照片,指尖微微发颤。
那画面简直惨不忍睹,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凤樊燕都皱了皱眉头。
——只见年轻男子仰面倒在电脑桌前,键盘被暗红色的血水浸透。
他的双手仍保持着敲击姿势,指关节却已扭曲变形。最骇人的是他的脸:嘴角被利器割至耳根,形成一个诡异的微笑;眼眶空洞,两颗眼球不翼而飞。
“法医说伤口是死后造成的。”冷玄风声音干涩,语调沉沉,“但监控显示,当晚只有他一人回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他死后将他的眼球挖出来了……”
“也就是说,那蛊虫很有可能在他死后还存活了一段时间,”云英杰合理猜测道,“然后将他的眼球吃掉了。”
常笑打了个寒颤,抱住了李慕池的胳膊:“太残暴了……这发现尸体的室友还好吗。”
冷玄风补充道:“听说吓昏迷过去了,醒来之后又昏了一次,第三次才报警。”
几人陷入了沉默:“……”人之常情。
沈临渊没多说什么,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腐臭味扑面而来。
窗帘紧闭,电脑屏幕一片漆黑。
李慕池能看到那窗台边缘盘旋的黑色气团,可见阴气也很重。
席承手中的罗盘突然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床底。
常笑立刻迎上去,俯身从积灰中拈起一片干枯的虫壳。
“这不会是那只蛊虫留下的吧……”他说。
席承说:“看着像噬脑蛊,中蛊的人会出现幻觉,按照养蛊人的指示做些超出常理的事,但极度兴奋,癫狂至死。”
凤樊燕点头表示认可,但随后,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迄今为止这几个人都是同一时间死亡的吗?”
冷玄风身后的弟子回道:“是的,按照警方的推算,他们的死亡时间都在中午十二点左右。”
凤樊燕喉腔溢出一道轻笑:“呵呵,有意思,偏偏在午时三刻,阳气最盛的时间发作……这可是旧时问斩的时辰,‘他’是把自己当做判官了吗?”
沈临渊低笑一声:“判官?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了。”
“想让蛊毒同时在不同人身上发作,这也太难了。”常笑说,“这下蛊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冷玄风接话道:“是的,我们也是这般推测的。”说到后面,他似乎有些为难,“若只是普通的报复事件也就算了,我们不会掺和其中,顶多是做些善后工作,可这最后一位被发现遇难的死者……”
“是我小弟的次女。”冷玄风面色凝重,缓缓道来。
沈临渊神色一凛,道:“冷冰月?”
冷玄风点头:“正是。”
席承也有些惊讶:“冰月今年才十四不到吧,怎会和蛊毒的事扯上关系……”
“就是啊。”冷玄风说,“若是有深仇大恨也就罢了,但小月从小乖巧懂事,现在还在念书,绝对不会同人结怨的。”
随后,他仔细叙述了冷冰月遇难的情况。
案发现场在白山雪山的南峰。
据当时的目击者反应,有个年轻的游客不顾旁人的阻拦,非要往无人区那处走,最后在一处悬崖旁消失了。
景区工作人员赶到后,已经找不见对方的踪影,不得不立即报警。
警方的人下去救援,连尸骨都没有寻到,直接被大雪淹没了。
根据在悬崖边缘的脚印可以判断,那名死者的脚步非常果断,径直往悬崖边缘走去,直到脚步消失。
所以根据警方的推测,对方应该是在悬崖边追逐什么东西,直接跳了下去,属于自杀或意外遇难。
而那位“年轻游客”就是冷家小辈,冷冰月。
得知这个消息的冷家人极其悲痛。
冷玄龄中年才得女,平日里极尽宠爱,况且他们一家从事风水命理行业的人并不多,反而是兄长冷玄风和弟子继承了父辈的衣钵,因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和这些事情有所沾染,甚至一气之下,迁怒于冷玄风,还和他还大吵了一架。
沈临渊闻言,思考了片刻,给出了回应:“白岭巫术发源于舒家,这事你们或许要同他们商议了。”
“我们也这般打算的,但沈弟你知道,自从那件事后……我们和舒家闹得很僵,”冷玄风说,“这次邀你们同来,也是希望跟我一同登门,显得郑重些。”
沈临渊微微颔首:“知道了。”
席承也跟着应下:“好,我们愿意帮忙。”
天色不早,几人从案发现场出来后,便准备各自休息了,明日再商讨后续的对策。
李慕池初来乍到,对家族间的争斗并不了解,走出院子大门后,戳了戳常笑的胳膊,小声问道:“舒家和冷家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啊?”
却没曾想,常笑也是一脸疑惑:“我从师才两年不到,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要不咱去问问师姐吧……”
可就在这时,还不等常笑去找凤樊燕,席承却突然出现在了李慕池的身侧,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当年,冷舒两家关系密切,冷家祖上曾为舒家点过一处‘凤凰展翅’的宝穴,作为舒家祖坟,保其三代平安富贵。”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此事被舒家对头知晓,花重金买通了当时冷家的一位弟子。”
“那名弟子在迁坟立碑的关键时辰上,动了手脚,将‘展翅’的生机,扭成了‘折翼’的困局。结果,不过三年,舒家家道中落,人丁凋零。他们耗费了巨大的代价才查明是阴宅风水出了问题,最终查到了那名冷家弟子身上。”
说到这里,李慕池和常笑已经感觉到大事不妙了。
“舒家上门问罪,可那名弟子早已卷款潜逃。冷家虽然后来将其逐出师门,但祸事已经酿成。舒家认定这是冷家授意,是眼红他们而下的黑手。冷家则觉得是舒家轻信外人,监管不力,却把全部罪责怪到自家头上。”
席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因为这个,两家几十年的交情断了,还几乎成了世仇。都觉得是对方亏欠自己,憋着一口恶气,渐渐也不来往了。”
常笑有些惊讶:“居然一直到三年后才发现,这会不会有些太晚了……”
席承点点头:“确实,舒家自己也没有检查墓穴的格局,几乎全权交由冷家负责,这不只是信任,也是一种懈怠。风水之事,关乎家族兴衰,主家若完全不做了解、不加监督,将所有责任尽数推予他人,本身也埋下了祸根。”
李慕池有些感慨,原来这门派与门派之间还有这么多故事,道:“这很难评判谁对谁错,各自都有道理,要怪也只能怪当初那个仇家了。”
“是的。”席承点点头,但目光依旧落在李慕池身上,凌厉中夹杂着些许探询。
李慕池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刚想开口询问一句,脑袋上却忽然笼下一片浓重的阴翳。
是沈临渊迎上来了。
如同过往重复过无数次的提醒,他开口说道:“该吃饭了。”
什么事都比不上提醒老婆按时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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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冷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