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咚咚咚——”
实验楼的电梯已经停运,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回荡着几人沉重的脚步声,悠长而诡谲。
墙面粉刷得崭新,却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冷白,灯管全然关闭,只有从窗台落入室内的点点稀薄阳光,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光洁的地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怪异气味,虽然浓稠,却并不阴冷。
“魏校长说的就是这里吧。”云英杰看了一眼手机里的资料图片,又抬头望向眼前深邃的门楼走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常笑点点头,表示肯定:“应该就是这里了,但他为什么自己不过来?还得我们自己摸黑找半天。”
云英杰笑了:“估计是害怕吧,你看他刚才那汗流浃背的样子……真搞不懂这有什么好怕的,无非是阴气重点,费点时间把那些东西抓住超度走就行了。”
常笑附和道:“就是,而且我看这里挺正常的啊,气息流通,罗盘的指向也没什么问题。”
两人无所顾忌地在幽暗的走廊聊了几句,沈临渊则跟在众人身后,一言不发。
李慕池观察了一阵,虽有不忍,但还是不得不打断了两人自信的发言:“……你们有没有听见脚步声?”
云英杰闻言停下脚步,困惑道:“脚步声不是我们发出来的吗?”
李慕池有些无奈:“不对,你仔细听,那不是我们发出的声音……”
常笑反应了一会,忽然收敛了笑容,警觉起来:“卧槽,还真是!”
他们几个已经在走廊一侧停下了脚步,但身后的脚步声依旧清晰可辨。
——那声音更加沉闷、拖沓,仿佛穿着湿透的棉鞋,一步一顿,不紧不慢,却异常坚定地由远及近,从走廊另一头的黑暗中沉沉传来,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方才还大大咧咧的常笑瞬间僵住了,后背窜起一股凉气,声音都有些发颤:“师傅,这是……”
沈临渊并未回头,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别回头,继续往前走。”
“哦、哦。”常笑虽然跳脱,但工作时间还是很听师傅的话的,乖乖地收回目光,继续朝走廊走。
行进中,沈临渊忽然在左侧的一处实验室停下了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门牌,道:“开门。”
常笑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手有些发抖地摸上门把手。
这间实验室的大门虽是智能密码锁,但或许是因为这栋楼已经停止供电,电子锁也失去了效力,常笑只是轻轻一拉,门便被打开了一条缝。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然而,就在大门完全开启的瞬间,忽然一阵阴风扑了过来。
就在此时,李慕池眼前一黑,几乎完全看不见眼前的画面了。
因为从那扇开启的大门后,窜出了大量的黑气!
黑气如同涨潮的海水一般直挺挺地向众人袭来。
李慕池站在最中间,难以幸免被那股阴森的黑气扑了个满怀。
沈临渊见状,神色一凛,迅速地从袖口落下一枚符纸,拍至大门正中央,顺带着扶住了李慕池的脊背。
阴风这才停止肆虐,重归平静。
门开以后,实验室内的窗户大开,窗帘被强对流形成的风吹得飞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从窗前溜走似的。
李慕池借着沈临渊手掌的力,勉强撑起身子,向里走去。
几人走进实验室内部,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实验室够阴的啊。”常笑心有余悸地抬头,望向眼前的一片狼藉,再也不嘲讽胆小不来的魏校长了。
只见实验室内部仪器摆放整齐,试剂盒和各类滴管里原先盛放的溶液却全部倾泄出来,一种棕褐色的物质蔓延了整张桌子包括地板,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能看得出当时这里的学生和工作人员所患的疾病来势汹汹,居然连收拾的时机都没有,便撒手不管了。
但这一切,李慕池已经无暇顾及。
因为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眼睛经过那道强烈的黑气刺激后,无法正常地睁开,眼皮一动就会感到极度的酸涩肿胀,就跟被攻击了似的。
“小李子,你咋了?”一旁的云英杰比较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道。
李慕池不愿因为自己打扰众人的工作,便强忍着难受,捂着眼睛,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微笑:“……我没事,你们继续调查,不用管我。”
常笑刚想说些什么,被身后缓缓走来的沈临渊打断了:
“李慕池,碰我。”
“嗯?”
碰哪里,怎么碰?
“手。”沈临渊补充道。
眼睛涌上一阵灼烧感的李慕池有点懵,但听到是沈临渊的声音,心底的信任终究是胜过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犹疑,试探着伸出手,尝试着握住了沈临渊的手。
这一次,不是简单地牵着衣角,也不是有意无意的肢体触碰。
他第一次大大方方地,抓住了沈临渊的手掌。
虽然因为看不清,中途还失败了两次。
但到最后,终归是手心相触,十指紧握。
肌肤的触感比他想象中要粗糙些。
他之前总是在远距离的时候,才敢仔细观察和打量沈临渊。
但沈临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那么完美,清冷中带着锐利的攻击力,如同孤峰之雪,寒意倾覆,是供奉于神坛之上的遥远存在。
这倒叫李慕池差点忘记了——这具身体、这双手,也同样具有正常人该有的纹理和厚茧,是温暖的,真实的。
热流顺着两人相触的手心缓缓传递。
李慕池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睛就在这阵阵热意下不再酸涩。
他尝试着撑开眼皮,一阵热流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流泻下来,眼前的画面也终于变得清晰许多。
表面上看,他就跟泪失禁了似的,眼眶都哭得红肿。
常笑见状,开起了玩笑:“哇塞,小池哥,你不至于被吓哭了吧?!”
“我没有。”李慕池迫切地想要反驳,唇角溢出的颤音却显得更为弱势,“是风吹的……”
“啧,我早说了你该好好练练。”一旁的云英杰戏谑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吧,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了,我回去教你一套闪避**。”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李慕池无言以对,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沈临渊。
这会就算是被云英杰嘲笑,他也不敢再撒开手了。
“无妨,只是鬼气过眼,不会危及生命。”沈临渊倒是耐心,沉声安抚道,“你体质特殊,下次还要多注意。”
李慕池有些纳闷:“可我把先生给的玉手串戴着了,阳气那么足,那些东西还会接近我吗?”
“傻小子!”闻言,云英杰说,“器物怎么能跟人相比呢,你就算是把咱师傅的东西都挂在身上,也不如跟师傅近距离多接触一会。”
李慕池迷茫地眨眨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云英杰双手抱臂,语气里透着几分向往:“我倒是羡慕你这种体质,下次再遇到这些玩意,连家伙都不用了,直接用眼睛看就行。”
李慕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这没什么好羡慕的吧。”
他躲还来不及呢。
“等、等会。”他忽然反应过来,声音陡然拔高,一双眼睛因惊愕而微微睁大,“也就是说我以后还是会被这些东西缠上……”
沈临渊的声音淡淡响起,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李慕池腕间的玉串上:“这玉石只能保证鬼不伤你,不意味着保你完全看不见、感知不到它们。”他说着,视线转向实验桌上那狼藉的液体,眼眸微微眯起,语调沉了几分,“尤其是这些菌种的密度太高,形态琐碎,释放的鬼气依旧会让你不适。”
不要啊!
李慕池在心里咆哮。
表面上,他却不得不维持着虚假的平静,只是不动声色地又朝沈临渊身侧挪近半步,低声找补:“看来这崔荣怨气还挺重,居然会攻击人。”
沈临渊缓步上前,将桌上的试剂盒盖好,视线又落在那存放样本的玻璃容器上。他修长的手指轻触那冰冷的器壁,声音低沉而笃定,“这不是凭崔荣一人就能释放的鬼气。”
他立于桌前,眸光锐利冷冽,仿佛能穿透那已然空无一物的容器内部,捕捉到残留的痕迹。
“这所学校里,还死过其他人。是名女性,二十多岁,死因或许也是……坠亡。”
“卧槽。”常笑又开始当复读机卧槽起来,“合着那校长压根就没说实话,瞒我们呢,要不是我们有所准备,万一被噶了怎么办。”
云英杰相对冷静,揣测道:“估计是没往那方面想吧,现在哪所大学没出过几条人命案子?他可能以为这次中毒的事儿跟崔荣醉酒失足坠楼关联比较大,干脆就不提别的了。”
“行吧,也有道理。”常笑抓抓头发,转向沈临渊,“那师傅,咱要不要摆个引魂阵,把那东西吸引过来,送走完事?”
“不急。”沈临渊说,“崔荣好解决,但方才在实验楼里的另一个‘东西’已经背了人命,怨气噬心,失了理智。这样的亡魂没那么好沟通,更难引渡。”
他的目光转向云英杰,下了指令:“云英杰,你联系一下那个助管,问问他这所学校里近三年内有没有其他人命案。”
云英杰点点头,立马掏出手机,打开了和工作人员的对话框:“好嘞师傅。”
学生是最清楚学校之间的各类奇闻异事的。
那名助管很快就将这三年内所有的人命案整理好发了过来。
一共有三起,且死的全部都是女生。
第一位是三年前刚入学的一位大一新生,死的很冤,据说是由于在学校后山的小路上被校外混进来的歹徒盯上了,对方看她年轻漂亮起了歹念,女生却不断挣扎,就在抵抗时不小心跌入了枯井,生生摔死了。后来潭大受舆论影响,便开始严格管控外校人员入校,就连外卖员也不能随意进入,必须放在校门口的外卖柜里。
第二位,则是在两年前,一名大二女生在操场运动时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事出突然,家长完全无法接受,出事后还来学校闹过几次。
第三位同样也是在两年前,这个的死者同崔荣是同一学院的,虽然不在一个实验室,但曾经也算是同系的师姐弟关系,死因同样是坠楼,不过和崔荣不一样的是,这位师姐在死前留下了遗书,经过警方调查她生前患有抑郁症,正在服药,大概率是病发后的自杀行为,后续家属拿了赔偿款便息事宁人了。
这三起事件里闹得最大的就是第一件,毕竟后两件一个是意外,一个是自杀,都没什么爆点,自然也不会有太多风言风语。
常笑瞬间有了猜测:“会不会是那个大一新生啊,只有她是被别人害死的,这怨气应该很大了吧。”
云英杰点头附和:“很有可能,一般来说这枉死的魂体最容易遗留人间。”
李慕池却有着不一样的想法,他补充道:“自杀的那个姑娘和崔荣是同学,说不定这两者之间说不定也有着某种关联呢。”
沈临渊没有否认众人的猜测,他缓步走近实验台,俯身凝视着那器皿里散发着腥臭气味的溶液,修长的手指在杯壁旁悬停,仿佛在捕捉着什么。
就在此时,长廊外忽然传来一阵浑厚嘶哑的男声。
“你们是干什么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衣着朴素整洁的老者立在门口,他身形清瘦,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正死死盯着内室的他们几人。
“实验室是外人能随便进来的地方吗,咳咳咳咳……”话音未落,他便咳嗽起来。
李慕池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想要出言解释,可对方似乎压根不打算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谁允许你们在实验室搞这些名堂了?!”
老者的视线扫过门口张贴的符纸,又落在几人风格迥异的穿着上,脸色瞬间铁青。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是暴跳如雷地指着他们:
“我们信奉的是唯物主义,不准你们弄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李慕池暗自腹诽,您这位唯物主义的实验室,刚才可是结结实实地跑进来一只——哦不,或许是好几只唯心主义的鬼呢。
而就在那名老者愤然撕下门上的符纸,狠狠踩在脚下时,身后的阴风又毫无征兆地灌入屋子,吹得人后颈发凉,长廊尽头甚至闪过一道诡谲的红光。
老者脸色骤变,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什、什么东西?”
云英杰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包里又掏出一张黄符,动作利落地拍上门檐,“一张五百,你刚才浪费了五百块钱,记得要找校方报销哦。”
很快,阴风再次平息。
“……”
老者僵在原地,眼神里透露着惊讶,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不再言语。
李慕池:第一次和先生牵手[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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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阳间的时间更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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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鬼气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