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看着眼前一团糟的房间,李慕池长长叹了口气。
他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沈先生昨天要额外叮嘱那么一句,让常笑收拾好东西,注意卫生。
因为这人真的——特别不卫生!也特别不会收拾东西。
凌乱的衣服就这样随意盘踞在单人床上,书桌堆满了杂物,就连地上都散落着星星点点的……鼻涕纸。
独自在京城生活过六七年的李慕池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的房间这么乱,但一顾及到对方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孩,便忍下了,主动提出要帮他一起收拾。
常笑乐得自在,道了句小池哥你真好,便让他进来了。
李慕池面对那快要堆成小山包的行李箱,蹲下身仔细清理了起来。
听沈临渊说,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南城潭州的一所高校,那所学校从这学期开始就频繁出现一些非自然灵异事件。
一开始有传言说学生晚上在东侧校舍楼几次看到穿着白衣的鬼影,后来是在后山交叉路口经常发生交通事故,不是电瓶车剐蹭了,就是学生摔骨折了。
若只是一些无凭无据的传言和意外也就算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更是邪门。
——有一整个学院的学生都出现了腹泻呕吐等食物中毒的反应,集体住院,就连这个学院的几名老师也是病的病,伤的伤,最严重的是老院长,仅仅是因为普通的感冒就引发了休克,前几天才从ICU出来。
不只是学院的教学任务陷入了停滞,大部分学生的健康都受到了影响,不乏有学生家长和相关媒体提出指责和质问。
学校的高层迫于压力,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联合警方部门联系了沈先生,希望让他来调查一下这次一连串的诡异事件。
也就是说,这次的委托要比之前李慕池跟着一同参与过的“借运仪式”更复杂,要出差的时间也更长。
因此,要收拾的东西自然也要更多一些。
沈临渊的安排是由李慕池、常笑和云英杰同行,凤樊燕和杨叔留下看家。
而凤樊燕特别喜欢大宝,主动提出让大宝留下待在他身边,李慕池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后来寻思着出门干活还带只小鬼确实不太方便,便也答应了。
方才吃早饭时,大宝恋恋不舍地蹭了蹭他的手臂,算是告别。
李慕池第一次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虽然大宝是鬼,但好歹也是个可爱的孩子。
一想到家里有个孩子在等他回来,他干活的动力瞬间拉满。
李慕池先是给常笑将贴身的衣物分门别类叠好,再将他需要携带的符纸、朱砂袋、罗盘之类的物件妥帖地放置到一个背包里。
——因为这些东西都需要随身携带,放在行李箱里不好拿取。
可等他把常笑的背包收拾好,一转头,却发现常笑自己把那些他叠好的衣服拿起来,一股脑往行李箱里塞!
衣服都快要被他扯散了,简直是白叠。
“常笑,你别动!”李慕池连忙上前阻止了马上又要创造一个小山包的常笑,轻咳了两声,委婉地说,“那啥,你在旁边坐会吧,我来帮你收拾就行了。”
常笑却不乐意了,义正言辞地说:“师傅特地交代了我要眼里有活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呢?”
李慕池微笑着摸了摸常笑的脑袋:“……嗯,你眼里有就行了,我怕你真做起来会更慢呢。”
常笑闻言,气馁地垂下脑袋:“好吧……”
李慕池看着这小孩丧气的模样,笑出了声。
果然还是呆呆的常笑本人比较可爱——换了之前那个伪装成他的鬼东西,吓死人了。
可就在他的手刚刚要从常笑脑袋上下来的时候,门口一道存在感极强的凌厉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李慕池。”
只见沈临渊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外,透过房门的空隙看到两人的互动,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沈先生。”李慕池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他渐渐地已经习惯了沈临渊直呼自己名字的行为了,那种被喊到全名就脸红的症状稍微缓解了些。
“快要出发了。”沈临渊停顿了两秒,眼睫轻闪,神色微霁,留下这么一句话。
李慕池意识到这是老板在催促进度了,立即笑着点头:“好,我们马上来。”
说完,他飞速把剩下的收尾工作做好,在常笑满是感激的眼神下,把装得清清爽爽一点都没鼓出来的行李箱递了过去。
“嗯。”沈临渊见两人的距离隔开,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很快,四人就出发了,临行前,两人一鬼在门口朝他们招手挥别,大宝清脆的声音传入李慕池的耳朵里。
他说的是……
“妈妈,我会想你的。”
李慕池无言以对了。
他下定决心,等这次事情办完回来,一定要教会大宝叫哥哥。
-
从临江开到潭州耗时并不长,一路上后排的常笑和云英杰打打闹闹的,偶尔夸上几句他开车真稳,李慕池路途上倒也不无聊。
只是沈临渊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李慕池间隙偷看过好多次,对方都岿然不动,没有被后座喧闹的两人吵醒。
他不禁在心里默默想,沈临渊消失的那三天,一定是累着了。
分明应该好好休息的,可昨天为了他的事,又忙碌了一个上午……
李慕池有些自责,看向沈临渊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心疼。
下了高速之后又开了二十分钟,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潭州大学。
李慕池自己虽然是在京城念的书,但他也听说过潭大的大名。
潭大作为南城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其理工科学科评级很高,在全国都是排名靠前的。
这是他头一回亲自到访,开到门口的岗亭,不由得感慨,这好学校确实是气派啊。
潭大校门由高大的石柱和铁栏杆组成,门口摆了两个气派的石狮子,嘴里的衔珠油亮光滑,一看就是经常打理。
只是这本应该人来人往的学校正大门却破天荒的没几个出入的学生,显得很是冷清。
他们的车一到门口,保安便将他们拦下了。
李慕池摇下车窗,报了沈临渊的名字后,保安忽然变得极其殷切,一边说着,“原来是沈师傅啊,得咧,我马上联系魏校长”,一边迅速放行。
甚至直到他们进去了,还马不停蹄地引导他们去了教工专属的停车位把车停好。
李慕池看得大眼瞪小眼,尴尬地点头应下。
乙方当了那么长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殷勤地供着,还是有点不习惯的。
这时候,保安嘴里的魏校长过来了。
假寐许久的沈临渊这才睁开了双眼,取下随身携带的背包下了车。
李慕池作为一个专职司机兼内务人员,很快进入了自己的角色,满脸骄傲地朝校长那边的人介绍了起来:“这位便是我们沈师傅。”
“您好您好,久仰大名。”魏校长看起来年纪不算太大,头发却有些稀疏,此时眼眶乌青却还强撑着笑意,见到沈临渊便伸出手握住了,“这一路辛苦了,我们给您和几位小师傅都安排了住所,就在校迎宾楼那块,要不我让助理把您几位的行李先放过去,我们……边走边聊?”
沈临渊打量了一下旁边几位点头哈腰的助理,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常笑和云英杰跟着把他们带过来的几个行李箱递了过去。
“小师傅,你把你这个包也给我带去吧,看着挺重的。”其中一位助理看了看常笑背着的大包,正想伸手去接的时候,被他侧身避开了。
“诶,你别动我这个,这里面都是家伙。”说着露出了外侧隔层的符纸一角,那小助理看到那玩意就立马撤了手,连连道歉,闪到一边去了,临走前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魏校长见状,跟着赔笑:“这新来的助教还不懂事,您几位别介意。”
常笑心眼没那么小,摆手道:“没事儿,碰到也没关系,这玩意又不害人。”
沈临渊却并不想再同对方客套了,开门见山地说:“魏校长,你直接说事吧。”
魏校长点头,长叹了一口气,边走边说:“哎,这事说来复杂了,我先从最近的开始讲起吧……刚刚那个不灵光的助管是我新招的,还不熟悉业务,原先他的活是个生科院的研究生在处理,但就在这一周,他们学院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生病住院了……”
这些事情他们几个来到这里之前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云英杰率先问道:“是因为食物中毒?”
魏校长先是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沈临渊:“直说。”
“这……好吧,他们呐,表面上看上去是食物中毒引起的腹泻,实际上是一种很奇怪的细菌病毒引起的躯体反应,不止会腹泻,还有头晕乏力,发烧咳嗽,医院的主任都说从没见过这种病毒,奇怪的很。”
说到这里,魏校长很显然有些后怕,拿出兜里的手帕将额角的汗拂去才继续说:
“前段时间不是有那种新闻吗?就……一个学院的课题组做研究的时候集体患了癌症,哎哟,我不是研究这个的,我也不懂这个学科里面的门道,反正我们校方就很担心是这方面的问题,结果查了又查,各种专家都说没问题,他们生科学院的消杀保护工作做得很好,不存在辐射之类的东西……”
“还有呢?”沈临渊问。
“好消息是,现在有几个学生的病情已经稳定出院了,就是有个别几个老师还在昏迷住院,所以这方面我现在暂时只能放一下等他们治疗的结果了。要说这最不对劲的,”说着,魏校长已经沿着学校带几人兜了个圈,最后来到了一处校舍楼下,“就是这里。”
魏校长停下脚步,李慕池也跟着往前望去,眼前是一处极其普通,甚至可以称得上不起眼的旧宿舍楼。
藤蔓顺着墙壁攀上低层的窗户,学生们晾晒出阳台的衣物随风缓缓摇曳,看起来还是挺岁月静好的。
可就在侧面外墙的矮灌木上方,却有着极其扎眼的、四个用红色油漆涂抹的大字——禁止入内。
“之前也跟你们说过,学校后山近期经常出现交通意外,我们已经把那条路给封了。这间校舍距离后山最近,不止有一个学生看到,有个穿白色衣服的鬼影在这里……吃虫子!”
“这个禁止入内也不知道是哪个学生为了泄愤擅自在这儿写下的,我还没来得及找人处理。”
魏校长说到这里,方才的笑脸瞬间被惊惧不安取代,配上那大圆脸和秃顶,莫名有点喜感。
李慕池知道这会不能嘲笑别人头发少,轻咳两声,正经地问道:“所以你们是觉得那个学院集体生病的事跟这宿舍的鬼影有关系?”
“正是如此,哪有怪事集中在一个学期发生的,肯定是那个东西在作祟。”魏校长点头。
“嗯。”沈临渊轻声应道表示自己已知晓,打量了一会老校舍的外部结构后,不知道嗅到了什么,忽然径直朝校舍后院的一堆杂草处走去。
李慕池他们连同魏校长也跟着过去了。
沈临渊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触湿润的泥土,指尖微捻,目光沉静,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杂半掩在杂草堆种的花骨朵。
半分钟后,他他从容起身,身形挺拔如松,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道:“他是在这跳的吧。”
几乎是瞬间,李慕池在魏校长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知道,沈临渊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