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丸立夏从人影的体·内抽出刀刃。
哐当!
模样古怪的小刀掉在地上,风化生锈,成为一捧黑色的灰烬。人影摇晃着,想要将手放在藤丸立夏的肩上,却终究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倒在了藤丸立夏的脚边。
重新拼凑好身体的骷髅看向地面,眼窝处幽绿色的焰火亮了亮。
“真亏你能用这种不是计划的计划成功弄倒他,不过算了,你这道具,话说回来你这道具叫什么来着?”
藤丸立夏:“……好像是……伪·万戒什么什么之符……”
少年喃喃道,这时理智大幅度下降与魔力使用过度的后遗症席卷而来,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原本清晰的纹路在视线中变成一团浆糊。
骷髅:“只能用一次的道具,不论能否造成效果都会消失,你认为你成功了吗?”
藤丸立夏的眼睛失去神采:“……应该成功了……”
没有管状态不对的藤丸立夏,骷髅拿开人影的武器匣,自顾自的将人影翻至正面,查看他的情况。
终于,藤丸立夏坚持不住摇摇欲坠般的跪倒在地,用手撑在地上,不发出任何一丝的声音,一动不动。
藤丸立香:“哥哥?”
少女也单膝跪在了自己哥哥的旁边,担心的看着他。
骷髅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用管他,他经常这样,放着一段时间就好,自己会恢复的。”
“是吗?恢复?但恢复是什么意思?”
一种不知来源的无名恶寒涌上心头。
是骷髅?还是别的什么?
平复了一下心情,告诉自己骷髅看起来很邪恶,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好怕的奥尔加玛丽觉得骷髅的说法莫名其妙,刚想维持住自己迦勒底所长的格调继续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一阵低沉癫狂邪恶的笑声,那笑声如怪物尖锐的指甲刮过人的骨头,让人心里发毛。
“欸?这是怎么了?他在干什么?”
奥尔加玛丽眼睛虽然看向的是藤丸立夏,但明显是在向藤丸立香发问。
因为藤丸立夏的状态明显不同寻常。
是的,因为发出笑声的正是藤丸立夏,他将额头抵在地面,说不清楚是痛苦还是在高兴,只是一味的在笑,和疗养院里大部分精神失常的人一样。
藤丸立夏:“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他抬起头来,面部浮现出如喝了酒一般的潮红色,一边笑着一边不断的用手指挖着自己已经不剩下皮肉的那半张原本一直藏在眼罩底下的脸。
如血液一样的黑色液体从那空洞的眼窝处流下,再滴滴答答的掉在地上。
藤丸立香:“啊啊啊啊啊……我……我…………”
想到某些邪道魔术师的手段,奥尔加玛丽虽然怕的不行,但看到手指上的戒指,还是鼓足勇气说道。
“喂!藤丸立夏,你到底在发什么疯?还不快给我醒来?!
藤丸立香:“……哥哥……快冷静下来!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少女用尽全身力气抱住藤丸立夏的胳膊,却又被藤丸立夏的影子弹开。
玛修:“小心!”
玛修用盾牌打掉了藤丸立夏暴走的影子术式,艰难的同他缠斗在了一起。
玛修:“请清醒过来!前辈的哥哥!”
藤丸立香:“哥哥?”
“立香,别再过去了,你哥哥暴走了,那已经不是你哥哥了。”
罗曼医生拦住了想要再次向前的少女。
先前在藤丸立香的room,那时的藤丸立夏虽然也疯狂,却还是能听进人话。
可现在————
如果真的……
那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藤丸立香听出了医生的言外之意,双眼里浮现出一丝坚决:“你在说什么?不管怎样,那都是我哥哥。”
甩开罗曼医生的手,藤丸立香跑向正在对准地上人影愣神的骷髅。
“骷髅,你是我哥哥召唤出来的使魔,那你应该知道让哥哥恢复平静的办法吧?”
骷髅头幽绿色的火焰跳了跳:“嗯?立夏的妹妹?你是在同我说话?”
藤丸立香:“是,这里的骷髅只有你一个吧?”
“那是挺好笑的,你可能不清楚,我还有一笔账要和你的哥哥清算。”
骷髅冷漠极了,之前与藤丸立夏对话的鲜活感似乎只是错觉。
“在回到你身边前,他打定了主意要和过去诀别,将我封印在人迹罕至的迷雾森林,日日遭受风吹雨打。小妹妹,你这样问我,难不成是觉得我是热爱生命喜爱人类宽容大度的不死圣父系死灵角色?”
你觉得我是喜欢做好人好事的死灵?喜欢到可以对藤丸立夏既往不咎的伸出援手?
呵呵,开什么玩笑?
藤丸立香:“废话少说,你要我做什么才能告诉我怎么让哥哥恢复正常。”
骷髅本想随便说些什么搪塞过去,但当他看到少女充满生机的双眼时,他低低的笑了,用指骨划过少女的面颊。
“看这血肉,多么的鲜活啊,只要你向我献出你的这身皮肉,从此跪拜我侍奉我,我完全能够容忍你们兄妹在我的视线当中生活。”
藤丸立香:“…………”
骷髅:“如何?很划算的买卖吧?你能够得到永恒的、漫长的生命,至于代价,侍奉我可谈不上什么代价,我自认为我算是个优秀的死灵,向我献出忠诚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藤丸立香:“我……”
罗曼医生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迦勒底唯一独苗御主被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空巢老骨蛊惑,连忙拉住少女。
“立香,别答应他,那种并非人类,甚至是与生命完全相反、憎恶生命的存在可不会这么简单,它一定是在欺骗你!”
“你这小哥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实际上反而看的最透彻嘛。是的,我是死灵,并非活人,对怀有生命的存在都怀有恶意,但那又如何?”
骷髅宛如趁火打劫般不怀好意的说道,“你们这里似乎才发生过袭击,四处都乱七八遭的,而藤丸立夏在面对那个人时也没有带你们逃跑……”
骷髅:“是‘外面’出问题了对吗?”
罗曼医生:“…………”
骷髅了然,毫不客气的占据了言语的上风:“看你这个态度,我似乎没有猜错。藤丸立夏只是个三流魔术师,但越是三流,在暴走之后造成的影响也越大,想必你们这里已经无法再遭受第二次袭击了。如何?只是献祭一个同伴就能阻止一次即将爆发的灾难,以少数的牺牲换取更多的利益,哪怕是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孰轻孰重。”
“我说————”奥尔加玛丽大声的说道,“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在哪里?你是在我的迦勒底啊!在别人的地盘大发厥词,还想要我家员工的血肉身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以为我会让你继续这么肆无忌惮?你这个笨蛋骷髅!”
骷髅:“就凭你……欸?”
骷髅嘲讽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胸口处就突兀的长出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骷髅低头一看:“补豪!”
影子消失。
哗啦啦,骷髅碎成一地,只留个头还算完整的在地上圆圆的滚了一圈。
藤丸立夏:“……好奇怪,刚刚没有记忆,我是睡着了吗?”
无意间用影子击碎骷髅的藤丸立夏自言自语着,眼睛虽然依旧没有神采,但却已经不再进行无端的攻击了。
罗曼医生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藤丸立夏,你恢复正常了吗?”
少年没有理会朝他说话的医生,就像是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又或者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样的抬脚向前,直到碰到骷髅安静如鸡的头骨。
藤丸立夏一愣:“欸?是头骨,为什么头骨在我脚、啊原来是你,你又碎了啊。”
藤丸立夏微笑。
骷髅不敢说话。
但似乎是辨认出了头骨的出处,藤丸立夏温柔的把它拿起来放到一边,还在头骨上轻轻的拍了拍。
藤丸立夏:“这样就不会挡路了,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啊。”
骷髅:“…………”所以刚刚攻击我不是因为听到了我的言论,而是因为肌肉记忆?
因为想要快点清醒,所以下意识的攻击了明明是半身的我?
不想再被攻击一次,骷髅缓慢的挪远了一些,用尚且完整的手骨捧起自己的头骨,迅速的恢复成一个完整且健康的骨质酥松骷髅。
他缩到一边淡定的看着藤丸立夏走近倒地的人影,而后像是从前一样,从斗篷里掏出了一把巨大的砍刀。
同样在旁边看着,但刹那间就意识到自己哥哥要做什么的藤丸立香冲上去就扇了他两个巴掌。
啪!啪!
藤丸立夏:“欸?!”
少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眼睛红红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妹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已经回地球了,于是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这究极的妹控暗道一声糟糕,立刻藏好自己的凶器。
藤丸立夏:“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身体下意识的动了起来,我————”
藤丸立香:“闭嘴!白痴笨蛋哥哥!还不赶快给我去恢复理智!?”
藤丸立夏屁滚尿流的搭起了祭坛。
骷髅:“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实在是太遗憾了。”
想不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的藤丸立夏头疼的不行,“你快给我闭嘴吧。”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藤丸立夏恢复了理智,重新戴上了几乎可以遮住半张脸的眼罩,将身上不似人类的部分全数遮掩。
骷髅不愉快的‘啧’的一声。
知道骷髅一直想同化自己的藤丸立夏根本懒得理他。
藤丸立香:“哥哥,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对吧?”
藤丸立夏:“……嗯,已经不会了……因为会再次造成同样事件发生的人,已经不会再继续追赶我了。”
藤丸立香沉默,没有说信不信。
反倒是旁边的奥尔加玛丽双手抱臂,用一种怀疑的目光凝视着他。
担心奥尔加玛丽会说刺激藤丸立夏的话,罗曼医生连忙岔开话题,又或者是他将最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那个地上的人到底是何种存在?”
藤丸立夏立刻像是被拯救般了的说道:“他是教国的残余,自称是圣教唯一正统的圣子,执行者、肢解人、屠夫……他有着各种各样的头衔,可大多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词汇……对异世界的普通民众来说,是个犯下无数滔天大罪的恐怖·分子,甚至还袭击了养育我的村子,单纯从作为和事迹来评判,他毫无疑问的是个坏蛋。”
罗曼医生找到了关键信息:“所以他是你的仇人吗?”
藤丸立夏看向地上的人影,表情微妙:“不,村子什么的并不重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救了我,哪怕那不是他的本意,我也很感激他。我厌恶以及排斥恐惧的,只是他追赶我的行为。”
那是因为他想净化你吧?
罗曼医生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想起人影刚出场时那弥漫在四周的血腥气息以及藤丸立夏刚刚的说法,他又将这个想法默默的撕碎扔出了脑袋。
罗曼医生:“立夏,你说他已经不会再追赶你了,是因为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藤丸立夏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圣教有十三学派,其中隶属于范德萨学派的执行者们具有如钢铁般的意志和千锤万练的身躯,他们像是不惧怕疼痛也不惧怕死亡的超人,全数身心与心灵都仅有圣教。范德萨将一切与他们同等的生命视为工具,以自己为中心,即便是圣子都不过是可以操控的玩物,我刚刚抹去了他对我的敌意以及圣教对他的梏桎,他应该已经‘自由’了,不然现在早就从地上爬起来攻击我了。”
藤丸立夏自言自语的靠近地上的人影。
“他不过也只是一个被异世界的黑暗迫害的可怜人罢了…………”
骷髅:“你的脾气可正好,圣教的圣子不该是其他人,合该是你才对。想想你在他手上险些死过多少次了。想想吧,藤丸立夏,你是这么大度的人吗?”
藤丸立夏:“……都过去了。”
属于异世界的一切,全部都过去了。
追赶着他的人影得到解放。
他的生活也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
他已经不想再去追究、停留在过去的糟糕的一切了。
那异世界的十六年,仅仅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了,就过去了。
藤丸立香:“哥哥……”
不想让自己的妹妹担心自己,藤丸立夏轻松的伸了个懒腰,摆出一副笑脸。
“哎呀呀,难得看到他这么安静平和的躺在地上,这个面具看着还真是碍事,好歹也追了我那么多年,就让我来看看他长什么样吧!”
藤丸立夏摘下了人影的面具。
藤丸立夏看向了罗曼医生。
罗曼医生:“怎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我的脸有什么……”
说着说着,罗曼医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地上看去。
只见地上的人影赫然长着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