馔玉盟 第18章 红薯烙

“你个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成。”林长寿伸出手指，直戳向胡氏，。

胡氏一听这话，脖子一梗，瞬间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尖声反驳道：“哼，那林窈口口声声说要拉着我去见官，还有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书生，要帮她写诉状呢。瞧瞧，这德行，跟她那整日卖弄风情的狐媚子娘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每每提起弟妹贾氏，胡氏就控制不住心中的嫉恨。

在未出阁时，贾氏便是那十里八乡最清丽的小娘子。家中又独她这一个女儿，爹娘宠爱集于一身。待到及笄之年，求亲的人络绎不绝，险些没把她家的门槛给踏破。

林长寿将要成家之际，相中了贾氏，央着爹娘前去贾家求亲。可贾家父母却说自家女儿年纪尚小，婉言拒绝了这门亲事。这一拒，就在林长寿心里埋下了一根刺，也让胡氏，对此事耿耿于怀。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过了两年，贾氏和林家老二，林长康，看对了眼，喜结连理。成亲后，两人如胶似漆，没多久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林长寿将手中茶杯重重搁下，杯盖震得 “哐啷” 作响 ，“她说见官你就怕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慌什么？只要咱俩咬定，这是咱老林家祖传的配方，爹娘知道了，难不成还会帮那几个小扫把星？”

胡氏闻言，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官人所言极是，只是如今这事儿已然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再用这法子，怕是行不通了。”

“这事你不用管了。”林长寿摆了摆手，浑浊的眼中透着精光。

～

翌日清晨。

林窈还未靠近摊位，远远便瞧见几张熟悉的面孔。人群之中，许之珩身姿挺拔，身旁跟着他的小厮，十分显眼。

“林小娘子今日可叫我们好等。”许之珩说道。

林窈赶忙放下背篓，“对不住，今日特意多备了一道新鲜吃食，耽搁了些功夫。”

“竟又有新吃食？林小娘子心思这般灵巧，当真是令人赞叹。我先要两份，再要两份大份炒饭，外加一斤卤猪下水，小娘子快快做来，好让我一饱口福。”许之珩潇摇着扇子，自以为潇洒的踱步至隔壁粥铺，寻了个空位坐下，又点了两碗清粥。

旁人见许之珩这般爽快，连新吃食是什么都没问，便直接要了两份，心里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不过，到底不像许之珩那般阔绰，有人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小娘子，今儿个推出的新吃食，是何物？”

“是红薯烙，两文钱一个，三文钱能买俩。”林窈一边应答，一边手脚麻利地从背篓里捧出在家中提前备好的红薯烙半成品。

“这不就是地瓜吗？这地瓜山里到处都是，怎么还要两文钱一个。”有人说道。

“我家这红薯烙可是下了糖做的，味道不一样。”一边说，林窈一边舀出一勺红薯粒放到铁板上，轻轻用铲子摊成几个红薯烙，随着温度的升高，红薯粒中的糖分渐渐融化，与红薯本身的香甜相互交融，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甜香，直钻周围人的鼻腔。

红薯粒的边缘慢慢泛起金黄，逐渐变成诱人的焦糖色。

林窈把刚做好的红薯烙切成小块，邀请摊子前的人尝尝，“大家可以尝尝看，这是试吃，不要钱。”

林诚有点不舍得，这都是用上好的猪油、白面和麦芽糖做的，但妹妹说过，舍不孩子套不着狼。

摊子前的人本来还有些犹豫，可大家都瞧见了，林小娘子煎制红薯烙时，挖了满满一大勺猪油，更不用说里面还放了糖，这般用料，想不好吃都难。一想到这儿，大家不再迟疑，纷纷伸手。眨眼间，刚做好的红薯烙便被一抢而空 。

“真香啊！”

“是啊，没想到红薯也能如此好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夸赞声此起彼伏。

趁着众人品尝红薯烙之际，林窈动作娴熟地将许之珩点的菜肴一一备好，端到他面前，“许公子，您点的菜都上齐了。这红薯烙是小店今日新推出的菜品，多送您两个，还望公子喜欢。”

许之珩起身接过林窈手中的红薯烙，“那便多谢林小娘子了。”

他刚把红薯烙放下，金玉就把它塞到了嘴里，嚼吧嚼吧就咽下了，“郎君快吃，凉了味道就不美了。”许之珩刚把红薯烙搁下，一旁的金玉便迫不及待，伸手抓起一块，塞进嘴里，一脸急切地催促，“郎君，您快些尝尝，趁着热乎劲儿才是最美的，凉了可就失了口感。”

许之珩收起折扇，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就知道吃，也没见你把这贪吃的劲儿用在别的地方。”

因为昨日承诺降价每份吃食降价一文，今日摊位比往常热闹得多。许多平日里因价格望而却步的人，也趁着这难得的减价机会，买上一份解解馋。林诚和林窈一会切卤猪下水，一会煎饼，像陀螺一样转来转去，煎饼的铲子都要抡出火星子。

“林小娘子，我要一份‘全家福’馍馍。”一道温柔的女声，从一群扯着嗓子的大小伙子中间悠悠传出，在嘈杂喧闹里显得格外突兀 。

林窈闻声，忙抬起头，“阿鱼姐姐！”

阿鱼腼腆一笑，“早听闻小娘子家的‘全家福’馍馍，滋味绝佳，阿爷馋这口许久了，特意吩咐我来买一个，好让他也尝尝鲜。”

“这就给你做，我给你多加些卤猪下水。”林窈对这个容易害羞的少女很是有好感。

阿鱼有些不好意思，“那便多谢娘子了，下回我也给你多做点馍馍。”

林窈见她这么实诚，一时觉得她更可爱了。

林窈如今虽顶着一副十二岁少女的皮囊，但内里却是一个二十四岁的灵魂，导致她每每遇见十几岁的少年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置于更为年长的视角。

正如此刻，面对眼前笑意盈盈的林窈，阿鱼心底竟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恍惚间，觉得这小妹妹的笑容里，透着一种莫名的“慈爱”。

林窈把做好的馍馍递了过去，“不必如此客气，这也是多谢王大爷昨日帮了我们兄妹三人。”

～

阿鱼快步走回馒头摊，“阿爷，我买回来了！”

王山望着孙女，只见她因一路快走，双颊红扑扑的，眼神里满是疼惜。他伸手接过孙女递来的馍馍，又从一旁取出小刀，动作轻将馍馍均匀分成两半，把较大的那一半递到孙女面前，“囡囡，吃。”

阿鱼咬了一大口，丰富的味道在她嘴里横冲直撞。

王山瞧着孙女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开口问道：“阿鱼，林小娘子摊位上的生意好吧？”

阿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嗯！热闹得很，围了好多人抢着买馍馍呢！我听旁边的食客唠嗑，说林小娘子今儿新推出了一道菜，叫红薯烙，大家都夸味道好，可惜排队的人太多，我没来得及买。”

王山掏出干净的帕子，递给孙女擦了擦嘴，“阿爷想让你拜她为师。”

阿鱼刚把馍馍举到嘴边，正要咬下一口，听到这话，动作瞬间僵住。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馍馍，眼神中满是犹疑与不自信，嗫嚅道：“可……可是，她真会收下我吗？阿爷，我脑子不灵光，干啥都笨手笨脚的，要是去了，会给您丢人的，我……我怕是不行。”

王山听着孙女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心中酸涩感瞬间弥漫开来。儿子和儿媳走得太早，留下这孤苦伶仃的孙女与他相依为命。这些年，他为撑起这个家，每日天不亮就得起身做馍馍，而后又赶忙出门摆摊挣钱，忙得脚不沾地。

如此一来，对孙女的陪伴少之又少，她常常只能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家。长此以往，孙女性格变得愈发怯懦，寡言少语，唯有在自己面前，才稍稍自在些，一旦碰到生人，就容易紧张。

平日里，旁人瞧见阿鱼，总会夸赞她温顺乖巧，日后定能成为贤妻良母。以往，王山听了这些话，心里也是欢喜的，只盼着等阿鱼再大些，便寻一户靠谱人家，将她风风光光嫁过去，往后日子，也就能安稳无忧了。

可自从结识了林窈，看着她风风火火操持生意，在市井间长袖善舞、应对自如，他心里头的想法也悄然起了变化，越发觉得女子的活法，远不止贤妻良母这一种 。

他没有读过书，只知道如果阿鱼的性子太过绵软，若阿鱼能像林窈这般自立自强，或许能有另一片天地。只是他也知道，这手艺轻易不传外人，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练练孙女的性子，哪怕只是给林窈打打下手也好。

“在阿爷眼里，阿鱼是最好的。”王山拍了拍阿鱼的脑袋，“阿鱼不必担心，林小娘子是个好的，聪慧、刚强、处事周到，阿爷只希望能跟着她学学如何为人处事，若林小娘子愿意收你为徒，教你些许菜式，你也能有门手艺傍身。”

阿鱼听闻，微微抬起头，迎着王山期许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这边，林家三兄妹忙得团团转，就连最小的林崧都在帮忙收钱，等所有东西都卖完的时候，已经未时过半。

刚把摊位上的东西收拾整齐，林窈就看见王大爷和阿鱼站在他们的摊位边上，“王大爷，阿鱼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王山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可一想到孙女往后的日子，牙一咬，心一横，还是张嘴说了，“林小娘子，实在对不住，打扰您一下，我这儿有件事，想厚着脸皮求您帮忙 。”

林窈心中疑惑，暗自思忖自己不过是个在市井摆摊讨生活的，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实在想不出能帮上什么忙，“大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话可折煞我了。自我们摆摊起，您就帮衬我们不少，若有什么事需要我搭把手，您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绝不二话 。”

听到林窈的回答，王山心里的忐忑稍减几分，“林小娘子，实不相瞒，我今日厚着脸皮来，是想求您收我这孙女阿鱼为徒。只需教她一两个的菜式即可，平日里，您要是有啥活计需要人手，尽管使唤她，权当是给她个历练的机会。”

话一出口，王山心里清楚，自己这请求有些唐突冒昧，生怕林窈心生不悦，于是赶忙又补充道：“要是小娘子觉着收徒一事不太方便，那能让阿鱼在您这儿谋个差事，跟着您打打下手，学习学习，也是再好不过的事。”

林窈其实早有招人打算，毕竟她一人身兼数职，脑子里还有诸多菜式想做，就算真有三头六臂，也实在难以应付。可招人就得支付工钱，以他们家目前的经济状况，着实难以负担这笔开支。但若是收徒，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一来徒弟会更上心学艺，做事稳妥可靠，二来在成本上，可比单纯雇佣人手低得多，这般一想，收徒倒成了眼下两全其美的法子。

林窈自认不是一个无私奉献的圣人，她感恩受到过的帮助，但从不感情用事。

收徒这件事可大大小，她只看人品和能力。人品欠佳之人，她生怕倾囊相授后，反遭其算计；而能力太过薄弱，毫无基础之人，她每日忙于摊位生计，实在抽不出时间，从最基础的知识和技能教起。

王大爷的人品林窈是相信的，剩下就是看阿鱼的灶上功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