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校生 第3章 跟我回家

这是南榆花了很长时间才摸索出来的方法，或许是在暑假的某一个不眠的夜晚，他无意间碰倒了桌上杂乱堆放的书，书本径直落下，坚硬的书梗恰好砸在他脚上。

倒吸一口气，疼痛蔓延开来，头脑立马清醒了，在这之后他做题也没有再走过神。

南榆很惊奇，看向被他重新拾起放在桌上的那本书，很有分量的一本书，墨蓝色的书封，让人想起闪着星的夜空。

疼痛好像会上瘾，尤其在他尝到甜头后。一次考试通常只需狠掐一次大腿，但偶尔会失灵，这时候就需要多掐几次，直到大腿发青。

他隐约察觉到这种方法似乎有点小众，南榆从不觉得小众有什么不好，然而世界容不下，他也被大众、合群给束缚住了。

挣不开，逃不出，只能像巷子里的灰老鼠，悄悄地，小心地守着自己的秘密。

大腿在隐隐作痛，南榆回过神来，收卷铃声应该刚刚打响，收卷子的人刚好收到他。

窗外黄澄澄一片，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在树下吵吵闹闹，身上的蓬勃生机透过玻璃渗了过来，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略微感到一点美好，像枯木上生出的嫩芽，脆弱、渺小又坚韧、普遍。

视线里冒出个熟悉的身影，是江汜。

大概是看他一直盯着窗外，想刷刷存在感吧，南榆心情不错，朝他露出一个笑继而冲他摆摆手。

江汜慢半拍地回他一个挥手告别，一直等到南榆从窗边消失，他还在那儿，看得眼睛都酸了。揉了揉眼，总算回过神来：“总是盯着人家算个什么事！”

另一边，南榆走到校门口，却没立刻回家，沿着旁边的花坛拐了一个弯，熟练到已经铭记于心的路线。

鞋底落在沙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见到是南榆，它慵懒地伸展腰身，之后矜持地蹲在原地，尾巴乖顺地贴在身侧，等待着面前人的到来，橘色的皮毛在落日的余晖中泛着莹莹的光。

“等久了吧。”

南榆摸摸它的头，听到小猫发出呼噜声，他眉眼染上温度，从背包里拿出便携猫粮。

小猫吃得眼睛都眯起来，嘎嘣嘎嘣——将南榆带回到初次见面的那天。

灰色的天空，翻涌着团团黑云，直到将整个城市笼罩。老师的讲课声，翻书声，夹杂着角落的窃窃私语，南榆敏锐地在繁杂的声音中捕捉到那一缕特殊的叫声。

当时爸爸刚去世不久，这是他复课第一天，细弱的声音像是在呼救，只是声音太小，没人注意得到。

南榆有些坐立不安，他咬了咬笔帽，觉得这节课有些难捱，最后借口去上厕所，提前溜出了教室。

小小的一团，靠在大猫身侧，时不时发出阵阵呜咽。

灰扑扑的毛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还带着暗红，是受伤了？

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块暗红的地方，血迹染红了指尖，不是小猫的血。

手试探性地抚上大猫，它的身体已经凉了。

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短暂地照亮了它们，南榆消瘦了很多，眼睛空洞地看向那只大猫，世界是灰色的，仿佛一部无声的默片。

“我救不了它。”

他尽力柔和地告诉小猫，把它当成一个人。在人类世界活下去可不容易，要经受得住风餐露宿，经受得住拳打脚踢，经受得住孤独无依。

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鼻子一酸，他的脸好像被阴云笼罩，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要活下去。”

豆大的雨滴砸下来，他没带伞，早就做好了淋雨的准备。

把小猫搂在怀里，护送到雨淋不到的地方，南榆再次转身进入雨幕，开始安葬那只大猫。

“天气不太好，抱歉。”

雨水把泥土打湿，很轻易就可以挖出一个坑，只是泥水脏兮兮的把它的毛弄脏，等到下葬还要被这样脏的泥水给覆盖。

“这是你给自己选的地方吗？夏天有树丛可以挡阳光，但到了冬天就有点太冷了。”

雨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流了下来，校服紧贴着他的后背，浸湿了，很重。

“也对，冬天哪里不冷？”泛白的唇勾起来，他被雨淋透了，感觉不到大猫的凉。

它乖乖地躺在坑里，像是在安眠，小猫有一双澄澈的眼睛，是不是随的大猫呢？

南榆用手一点点把泥推到它身上，一层一层，直到和周围齐平。

除了他没人知道这里葬着一只猫。

雨水把手上的泥渍冲刷干净，南榆偏偏不想要这份干净，好像污渍留着就证明有一条生命曾存在过，总比什么都不留下好。

南榆走了，毕竟还有一只小猫在等他。

“我不能养你。”

他一边挤衣服上的水，一边和小猫说话。

“喵？”

“你会找到一个好主人，他会给你一个家。”

看到它澄澈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南榆蹲到它面前，用指尖轻轻碰一下小猫的鼻尖：“就是有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小窝，不用再挨饿受冻。”

至于为什么不能是他，一方面是奶奶对猫毛过敏，另一方面是由于无法预知的未来。

如果他在成为小猫主人的下一秒死去，那它岂不是又没有家了？

小猫无忧无虑地冲他翻肚皮撒娇，南榆失笑：“我会常来看你的，直到你找到主人。”

这是南榆唯一一次翘课。

它一点点长大了，但无忧无虑的样子没变，每天雷打不动地等南榆经过，缠着他一起玩。

“喵！”它警觉地盯着南榆身后，有些炸毛。

南榆疑惑地转头，路上空荡荡，空无一人他安抚地摸了摸小猫的头，有些狐疑地走向旁边粗壮的大树。

对上一双心虚的眼睛，视线短暂交错，他率先开口：“你还不回家吗？”

偷看别人还被逮了个正着，江汜摸了摸鼻子，身上的凶气减了不少，清了清嗓子，强行理直气壮。

“你管那个小东西做什么？同情心泛滥……”

听到这话南榆忍不住皱起眉，他在高高在上些什么？

小猫像是看出了江汜的针对，龇牙咧嘴地发出阵阵嘶吼，南榆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江汜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的语气太硬，硬得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是，是不关我的事，你也真够没心没肺的。”

呵，还以为他有多乐于助人呢。南榆从来清楚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可为什么他还会失望呢？

“我是没心没肺，你又在假惺惺些什么？”

语气彻底冷下来，南榆转身与他擦肩而过，甩下一句：“装了一天，累着你了吧。”

江汜被扎得冒火，看到他下撇的嘴角，心里被气出的一团火骤然熄灭。他反应过来了，于是更加不是滋味，自己也是嘴贱，非要说那一句话，他想扇自己一巴掌。

或许让南榆来扇会更好，他绝对不会还手。

他下意识想去拉南榆的手，冷白的手被染上落日的暖，只有接触了才知晓这是块冷玉，捂不热的。

江汜的手被毫不留情地甩开，好像仅凭刚才的话就给他定了性，打上标签，他一辈子在他心中就那个样了，变不了了。

连碰他都不愿意，难道他是什么很脏的人吗？

一拳打到旁边的树上，江汜像是感觉不到疼，眼神阴沉得吓人，震得树上的叶子微微颤动。

同一棵树下，南榆已经走出了校门，没注意到树上叶子不寻常的颤动。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沿着路一直走，自己都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路边花花绿绿的招牌，看得人眼花缭乱。

没路了，南榆停下来，看向离他最近的店面，是一家面包店。

又是面包……

他冷静了不少，推门而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大一点的面包，好明天带到学校还江汜一个。

面包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的口水分泌。南榆抱着两个菠萝包走出来，一口咬下去，表皮酥脆到掉渣，内馅香甜酥软，比江汜给他的小面包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老板，这个菠萝包可以隔夜吗？”

他又折返回去，举起手中的另一个菠萝包问老板。

“最好不要哦。”老板是个老实人，身上的围裙很干净，担心他一天吃不完：“要是吃不完的话，可以退回来，我把钱退给你。”

南榆摇摇头，示意老板，他吃得完不用退。

回到家，他有些撑到了，一下扑到床上，下意识想摸出自己的手机，而后又想起来，手机被奶奶砸坏了。

时钟滴答滴答地转，今天是奶奶去医院检查的日子，看样子情况不是太好，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爬起来拨通了家里的固定电话。

咚——

有人接了。

“奶奶，你身体还好吧？”

南榆有些失神地盯着不远处书桌上几乎堆成山的辅导书，声音一时有点艰涩。

“还好，应该明天就能回去。你在家要好好学习啊，这次开学考，抓住机会……”

“嗯嗯，知道了。”

几乎机械式的回复惹恼了奶奶，她的声音尖锐起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你爸死后我有多么不容易？别让我操心。”

“我明白。”

电话被挂断，房间终于归于平静，在他们家，一切娱乐活动都被禁止，只有关于学习的才可以入内。

南榆坐回到书桌前，这个书桌甚至比餐桌还大，他可以不去吃饭，却被要求必须坐在这张桌子面前。

一盏灯，照亮了习题册，他的心飘出窗外。

艰难产出ing[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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