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校生 第17章 夜

南榆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在江汜怀里眼含希冀地看着他。

江汜心底蓦地一陷，开口道：“我怎么会拒绝你？”

这句话点醒了南榆，他手忙脚乱地从江汜怀里退出来，坐到长椅的另一端，好像要和刚才的自己撇清关系。

“走吧。”

江汜朝他伸出手，南榆却有些别扭地不想和他牵。

心里一个声音说：又不是小孩子了，被别人看到多不好。

另一个声音说：刚刚还在人家怀里哭，现在却连手都不愿意牵，渣男！

南榆简直要被绕晕了，最后选择牵住了他的衣角。

像个学步的小企鹅，一步一步地跟在江汜身后。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南榆现在倒是想起来问了。

“你还知道啊？要是我晚来一点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

江汜冷下脸来，周身的威压很重，让南榆想起过去的封建大家长，感觉会拿戒尺打人屁股的那种。

但南榆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并不后悔，甚至被高一飞讨厌了也不后悔，总要有人站出来与坏人对抗，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所以高一飞的话他不懂，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偏偏不能是他？

朋友就是要在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出来啊。

这才叫朋友。

南榆攥紧了江汜的衣角，像是在较劲，是在和江汜？亦或是他自己？

江汜皱了皱眉，有些生硬地开始替自己找补：“我不是在怪你，你做得很好。”

真的？

南榆微微抬头想偷看江汜脸上的神情，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不是刚才还冷冷的？现在怎么又变温柔了？

变脸比变天还快。

不过南榆很大度地原谅了他，因为他知道，江汜是在担心他。

担心他，所以会来找他。

被人担心的感觉很特殊，不是浮于表面，不是捧得高高在上，而是被放在心上。

“我知道。”

南榆冲江汜很骄傲地笑，本该是这样。

江汜忽然意识到，别人的看法并不会使南榆改变，他或许会哭，但哭过以后，再次发生同样的事他还一定会这样做。

他骨子里是个天真且骄傲的人，有自己的傲骨与坚持，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事，就一定会去做。

不论过程与结果，只论本心。

带着点不会改变的英雄主义，同时又带着点危险的自毁倾向。

江汜深深地看了一眼南榆，把对方攥着他衣角的手包裹住。

他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深沉的夜最容易让人袒露内心。

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为了现在，也是为了未来。

没错，以前他最嗤之以鼻的未来。

“走吧，这次该你跟我回家了。”

江汜拉住南榆的手，当初他拉自己走进光里，现在，他也应该拉他走出黑暗。

再次来到江汜的家，南榆都已经有点习惯这种“性冷淡”风了。

“我需要和爷爷奶奶报备一下。”

南榆说着伸出手，想让江汜把手机接给他用一下，江汜眼神一暗，把手机递给他。

奇怪，总觉得江汜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报备完成后南榆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时饥饿感涌了上来。

“江同学，我好饿！”

南榆瘫在沙发上，不知道刚刚自己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在撒娇。

江同学为了不让南同学饿肚子在厨房忙前忙后，隐隐有些自得其乐。

厨房里做菜的声音像是交响乐，给冷冰冰的别墅添了几分温馨感。

南榆等不及了，跑到厨房去凑热闹。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可是我已经等好久了，真的很饿……”

江汜正想赶他出去，却被南榆抱住了腰。

拿着锅铲的手顿住了。

南榆没察觉，还在偷偷摸摸地看江汜炒的什么菜。

“喂，江大厨，土豆丝是不是要焦了？”

他又戳了戳江汜的腰。

江大厨呼吸一滞，看了眼土豆丝，还好，没焦。

小骗子。

南榆因此被江汜推出厨房，并且三令五申绝对不许再靠近厨房半步。

他可太无辜了！明明只是想先去厨房偷吃两口的，结果什么都没捞到还被赶了出来。

“我快要饿死了……”

南榆再再再次喊道，好在江汜终于做好了。

他又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帮忙端菜。

“别动，烫。”

江汜提醒他，但还是晚了一步，南榆已经伸出手去端了。

“嗷呜。”

南榆果不其然被烫到了，被江汜拉到水池里冲凉，幸好没什么大碍。

“笨蛋。”

江汜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被烫到的指尖，但其实南榆感觉还好，冲过凉水后基本不怎么疼了。

自己怎么可能是笨蛋？这是**裸地污蔑！

南榆懒得和江汜计较，靠在江汜怀里撒娇：“我真的没事，只是……要是再不吃饭的话，我可能就要饿死在你怀里了。”

看来是真饿到了，江汜有点无奈，早知道就应该多少备点零食在家里。

就是不知道南榆爱吃什么零食。

南榆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被江汜拉到餐桌上坐下，然后他自己再继续去端剩下的菜。

回来见南榆虎视眈眈地盯着菜，但是没吃。

“不是刚刚还在喊饿？怎么不吃？”

“在等你一起啊。”

南榆理所当然地回答，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江汜的心跟着紧了紧，或许是一个人吃饭吃习惯了吧，但…两个人一起吃似乎更好？

因为有人在等着他一起吃饭。

南榆拉他坐下：“江大厨辛苦啦，快来尝尝你的手艺，第一口你来吃。”

和过去做的没什么两样，但似乎又有很大不同。

是因为盯着他的这双眼睛太亮了吧。

见江汜动了筷，南榆也准备开吃了。

“哇！好吃！”

他嘴塞得满满的，像只仓鼠，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好像有星星在闪。

江汜却有点食不知味，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沉溺，并且越陷越深，简直病入膏肓。

吃过饭，江汜给他拿来了自己的备用睡衣，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带的衣服不多，只剩这套睡衣了，你穿着可能有点大……”

南榆心想，大能大到哪里去。

于是接过睡衣就去洗澡了，洗完澡出来才发现没有内裤。

这可怎么办？

难道自己要挂空档了？

江汜人呢？

南榆只能有些羞耻地先套上睡衣，一试才知道，真的“有点大”，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但……挽一挽也还能穿。

只是没有内裤他才是真的不行啊！

江汜可能是去给他买内裤了，最好是这样。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

怀里抱着一堆内裤，不太敢看南榆，一股脑地全塞到他手里。

南榆一脸懵逼地被塞了一堆内裤，也顾不上别的，转身就往房间里跑。

惊魂未定，他仔细一看，原来江汜把各个尺码的内裤都买了一条。

没事的，没事的。

南榆自己安慰自己，随后准备睡了。

谁知江汜又进来了。

南榆一脸疑惑，江汜清了清嗓子：“我只买了一套四件套。”

好吧，可以理解。

反正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只是这次是不一样的，或许是他有点认床，又或许是今天下午的经历太过刺激，亦或许是身侧的这个人。

总之，南榆今晚睡不着，但他又不想醒着。

半梦半醒间，他有点口渴了，想去接杯水。

另一边床上却没了江汜的踪影。

南榆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接完水，发现落地窗后赫然就是江汜。

他好像在和谁打电话，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厌恶。

南榆有种偷听的负罪感，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但……像是撞破了江汜的另一面，南榆不知道该不该走。

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直觉告诉他，夜最容易让人袒露内心。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他不能走。

南榆刻意逼自己不去想：为什么不能走？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让他装傻吧。

江汜回头看到了他，两人隔着深沉的夜对视。

南榆其实不怎么能看清他，相信江汜也是一样，但他们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江汜很快挂断了电话，他走进客厅，一步一步，好像踏在南榆的心上。

“是被我吵醒了吗？”

他对江汜摇头，但随即开口，几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你还好吗？”

一句轻微的模糊边界的试探。

语气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安慰。

江汜没有说话，但南榆能感受到落在他脸上的视线，犹如实质，像蛇吐着信子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南榆被钉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汜拉着他回了房间。

月光稀薄地撒下来，映在南榆的脸上，好像蒙了一层薄纱，美丽得近乎神圣。

南榆坐在床缘，想起了上次在这里发现的那份退学申请书。

江汜蹲在地上，以一种下位者的姿态，向他讲述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端平平无奇：一个男孩降生在一个富贵之家。

转折在情理之中：父亲出轨，母亲疯了。

就连结尾也没有新意：母亲在男孩面前割腕自杀。

江汜像在讲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甚至在最后还和南榆调侃：“真是个老套的故事，对吧？”

南榆轻轻抚上他的脸，认真道：“你需要一个拥抱，不是吗？”

他俯下身，抱住了江汜。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 我的黑暗， 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摘自《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博尔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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