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规考核是何等大事,竟有人会出现如此低级错误,就连青烟道长都不免皱起眉头来。
星溶不知这个男子留她所为何事,既然考试已被自己搞砸,不如乖乖听候发落。只盼不要永远剥夺她报考仙门宫的资格才好。
于是她躬身应道:“好。”
黑衣男子执着她的试卷归座,星溶也只得重新坐下,静待考试结束。
她枯坐无事,几番偷偷抬眼打量那黑衣男子。每看一眼便觉后背生寒,却又忍不住再看。
这人实在特别,不仅容貌出众,更透着一种教人无法忽视的气度。星溶活了三百余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男子。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那黑衣男子竟有两三次都在回避她的注视。
整场考试期间,她时而托腮轻叹,时而抬头望他。
考试终了,众人陆续交卷后被引至休息室。因阅卷尚需时辰,暂且不能离开。
唯星溶被单独留下,怔怔立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
不一会,青烟道长与青衣男子相继离去,殿内只余黑衣男子与星溶。
黑衣男子起身,走到她跟前,望着她,沉声道:“随我来。”
短短三个字,星溶听不出情绪,却隐约觉得大事不妙。
她急忙趋步上前。
许是他身量太高,腿又修长,一步抵常人两步,星溶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在他身后,只能望着那件精致得不似凡品的黑色锦衣。
上好的缎面流转着莹光,精致的紫藤纹样宛如一幅工笔画卷。
能穿这般衣袍的,想必唯有仙人了——不染尘埃的尊贵。
再瞧自己这身粗布麻衣,实在寒酸至极。
一件衣裳便拉开了云泥之别。
她不自觉放慢脚步,与他保持些许距离,生怕唐突了这尊贵身份。
这细微举动却被他察觉,随之放缓了步伐。
一前一后默然行至一处内院。但见四周清幽雅致,一草一木皆透着岁月沉淀的痕迹。
星溶随他进屋后,他将那张泼墨试卷置于案上,而后坐下。
星溶惴惴不安地侍立一旁,不敢作声。
片刻后,他终是开口,嗓音深沉:“说说你对修仙的见解。”
对修仙的见解?
这问题难住了星溶,她能有什么见解?不过不想过穷苦日子罢了。
她支吾半晌,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叫星溶?今年几何?”男子忽然转了话头。
“是,弟子星溶,今年三百余岁,暂居石门镇。”这个问题她倒能答。
“你是狼身?”男子突然问,眼中闪过初见时那抹星芒。
提及真身,星溶戒备地看他一眼,思绪流转,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你留下,随我修行,我助你成仙。”男子再度开口,一句话惊住了她。
“仙君说要助我成仙?我没有听错吧?”星溶不可置信,平素自觉耳力甚佳,莫非产生了幻听?
男子望着她,眸中难得泛起一丝柔和:“你可知我名讳?”
星溶回想长云所言,试探道:“您是苍河仙君?”
男子点头:“你随我修行,我不会骗你。”
他说得诚恳,不似作伪。
“可我……我连仙规都未考成,还弄污了试卷,当真可以?”星溶只觉天上掉下馅饼,有些心虚。
“既是我留你,仙门宫自会留你。”男子话语间自带霸气,给了她确凿的答案。
“苍河仙君为何独独留我?”她忍不住追问。
苍河:“缘由日后自会相告,你且安心留下便是。”
星溶如堕雾中,只得敛衽行礼:“谨遵仙君吩咐。”
见她应下,他微扬了下唇角,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并未急着离开,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娇小的脸蛋因困惑微微泛红,秀眉轻蹙,琼鼻下那张嫣红小嘴不自觉地微微噘起。
她容貌甚美,在人群中算得出挑。
他按捺住心中涌动的激荡,起身道:“你暂在此处歇息,待众人离去后再出来。”
星溶立即又施一礼:“星溶谨遵仙君安排。”
星溶心里打鼓,她这般算是走后门了?她很是不解,她与苍河仙君素昧平生,他为何独独给她行这个方便?难道因为她是唯一的女修?
可仙门宫考核向来严苛,即便是女修也不该轻易通融。
苍河离去后,星溶坐下托腮,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愈发没底。毕竟每次仙规考试她都是信笔胡诌,这般水准即便留下,往后怕也不好过。
直至傍晚,才有人前来。
身着青衣道袍的男子向她施礼:“星溶姑娘请随我来。”
星溶急忙起身还礼,随他行至一座大殿。
殿内侍立着数位青衣道袍的仙门宫弟子,个个英姿挺拔,神采奕奕。
星溶刚踏入殿门,便迎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只见青烟道长立于殿中,身旁站着苍河仙君与另一位青衣男子。
那青衣男子见她进来,忽然唇角一弯。星溶不解其意,更被他绕着打量得浑身不自在。
她忙向青烟道长与苍河行礼。
那青衣男子疑惑问她:“怎不向我行礼?我乃玄灵仙君。”
玄灵仙君?原来他就是玄灵仙君。
星溶又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一礼:“星溶拜见玄灵仙君。”
“你当真叫星溶?”玄灵面露讶异。
星溶愈发困惑:“回仙君,弟子确实名叫星溶。”
青烟道长含笑上前:“初赛时便注意到你了,天资不凡,可入仙门宫为弟子。”
突然得此认可,星溶恍惚间敛衽行礼:“多谢道长谬赞。”
青烟道长又笑道:“不必拘礼。日后你与长云、阿鲁一同修行,当互相砥砺。”
长云?长云也入了仙门宫?
星溶难以置信地环视殿内,果然见长云在不远处向她招手。
没想到长云深藏不露,竟能在二十余人中脱颖而出。
“近日你三人的修行由苍河仙君指点。现在可唤他一声师父。”青烟道长再度开口,目光落向苍河。
长云与阿鲁闻言,急忙上前跪拜:“拜见师父。”
星溶见状也欲行跪礼,苍河却伸手托住她的胳膊。星溶偷眼一瞥,但见那手掌指节修长,青筋微凸,处处透着男性的力量。
“你不必行此大礼。”他扶她起身,给了特殊待遇。
星溶顺势站直,轻声唤道:“谨遵师命。”
这一声唤得底气不足。
礼成后众人散去,青烟道长命人为新入门弟子安排住处。
回住处的路上,长云凑到星溶跟前,好奇追问:“星溶,快告诉我你是如何留下的?苍河仙君同你说了什么?”
星溶不欲透露苍河仙君徇私之事,只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另行补考罢了。许是换了地方作答,心下不那么紧张,这才通过。倒是长云你如何通过的?白日里还说全无把握。先前我问你仙规考试关窍,你总是支支吾吾不愿相告。”
说到此处,她斜睨着他打趣道:“莫非是怕我考好了顶替你,才不肯分享?当初我带你来石门镇时,你可是信誓旦旦说会将所学倾囊相授。”
长云一听急忙辩解:“星溶莫要误会,我当时是真说不出了。况且今日考试我也是胡乱作答,谁知竟通过了!”
星溶:“当真?”
长云:“千真万确,我发誓。”
星溶:“发誓倒不必,改日教我一套剑法,算是报答我帮你寻客栈的恩情吧。”
长云:“包在我身上,定会好生教导小师妹。”
星溶:“你怎唤我小师妹?我年长于你。”
长云:“总不能让我唤你师姐吧?”
星溶:“不然呢?”
长云:“不可不可,你我年岁相仿,我又是男儿身……”
星溶:“男儿又如何?”
长云:“总之这称呼还是由师父定夺吧!”
星溶见他为一个称呼较真,不由轻笑。
“你莫不是在取笑我?”长云霎时红了脸,真以为星溶在戏弄他。
“不敢不敢!”星溶连连摆手,“只是觉得你有趣罢了。总之日后都是同门,如何称呼都无妨。”
长云扬了扬眉:“既如此,我便唤你小师妹了。”
星溶:“随你罢。”
长云嘿嘿一笑:“好的小师妹。”
长云不一会儿便叫顺了口,左一个“小师妹”右一个“小师妹”,听得星溶哭笑不得。
说来青烟道长确实体贴,顾及她是女儿身,特意安排了一处僻静居所。这里离其他弟子住处甚远,倒也方便。
劳累一日终得歇息,星溶踏进房门便倒在榻上。
仙门宫的床榻比客栈柔软许多,躺着甚是舒适。
正昏昏欲睡时,忽闻叩门声。
以为是仙门宫有事交代,她急忙起身开门。不料门外立着的竟是苍河仙君。
那身黑衣融在夜色里,更添几分神秘。
不待星溶发问,他已大步踏入房中。
他行至案前坐下,凝视着她道:“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需如实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