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内。
夜色里,巡逻的弟子警惕地扫视着每一处,值守的弟子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松懈。
蕙蕙在暗处冷眼瞧见,一挥手,魔兵化作阴影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弟子们的身后,一捂嘴抹脖,干脆利落地料理了他们。
趁新的弟子还未前来,蕙蕙不耐烦地看向一旁唯唯诺诺的男子。
“地牢在哪儿?”
男子面色发白,嘴唇颤抖了许久都没有吐出个所以然。
蕙蕙冷哼,“杀了他。”
男子当即跪下,诚惶诚恐道:“我、我知道,求求了,别杀我!”
蕙蕙:“带路。”
男子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在魔兵魔将的推搡下往前走。
一路弯弯绕绕,兜兜转转,走得天上月亮移了几分,他们还未走到地牢。
“你是在逗本殿下玩吗?”蕙蕙阴恻恻地威胁,“偌大个昆仑,要再找一个愿意和吾等交易的人不难。”
弟子磕磕绊绊道:“我我……马上就到了!”
行至一座华宇的宫殿前,蕙蕙抬眼一瞥,瞧见了那牌匾上写着“万书堂”三字。
他警觉地问:“地牢会在书阁之中?你糊弄本殿下?”
弟子声音都在发抖:“殿下有所不知,昆仑山每处建筑物底下都会设有地牢,这是旧例。”
蕙蕙见他涕泗横流,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信了他的话。
弟子抬袖擦着眼泪,“殿下请随我入阁,很快就能到地牢。”
一众魔族鱼贯而入,为首的魔兵开道,确定无人埋伏后推开书阁的门扉,亦冲了进去探查。
“殿下,无人。”两名魔兵毕恭毕敬地守在门口。
蕙蕙:“带我去地牢。”
弟子低着头应是。
他走在前面带路,走进了书阁。
大厅里一片黑暗,弟子便走到一旁的烛台前点蜡。
火焰微微跳动,顷刻火光盈满于室。
弟子的影子不停地发抖,不知是太过害怕才如此,还是火焰摇晃地厉害。
蕙蕙无心分辨,只问:“地牢呢?”
弟子猛然抬眼,“送你们去地府,好不好?”
烛台的火焰忽的变了颜色,由普通的橙红变作了幽幽绿火,绿火点了他的双眼,让人瞧清了眼中的坦然无惧。
蕙蕙玩味地一笑:“你如何能送我们去地府?”
弟子没了所谓的恐惧,他紧握住烛台,神情坚毅,“就像这样。”
他转动烛台,顷刻,大厅地面浮现出阵法。
“去死吧!”
不过刹那,阵法凝聚起巨大的冲击波。
夜色平静的万书阁骤然发出亮光,如闪电般短暂划过夜色,就熄灭了。
黑夜中,万书阁轰然倒塌,但爆炸所产生的余波还在空中回响。
“糟糕,魔族入侵!”
有弟子吹响警哨,警戒声传遍整个昆仑山。
才悄悄潜入昆仑山的白宁杭一顿,险些被急匆匆前来驻守的弟子发现。
——
地牢内,唯有死寂。
徐小云闭眼养神,风寻鹤守在地牢前不肯松懈。
沧黎盘腿打坐,施良器缩在角落里。
一声巨响,众人皆是一惊。
徐小云吓得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抹着嘴边的口水:“怎么回事?”
风寻鹤握住剑柄,神情凛然。
沧黎也暗自运力。
施良器无动于衷。
紧接着,警戒声响彻昆仑山上上下下。
这声音一响,风寻鹤和徐小云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担忧。
沧黎起身,他走到牢门前,锁链自动脱落。
“你做甚?”徐小云问。
“如果我真是叛徒,掌门是不敢将我与祭品关在一处。”沧黎拿出掌门玉令,昏暗烛光下,他面无表情,“传掌门令,若魔族入侵昆仑山,我有权依据形势决定祭品是走是留。”
徐小云磨磨牙,风寻鹤神色也似有不甘,待沧黎走到他们面前,最终都不得不低头行礼:“谨遵掌门令。”
锁链滑落,沧黎走进了施良器的地牢中,“我会守在祭品身边,你二人之一去把守前门,留一人在此。”
徐小云去了。
一直背着身的施良器转了过来,“你能保护好我吗?我不想死在魔族手中。”
沧黎面对她时终于有了丝丝笑意:“你放心,当初能在妖界保护好你,现在亦能。”
施良器凝视着他。
沧黎问:“怎么了?”
施良器摇摇头,“只是觉得有些难过,你也是别有用心才接近我。”
她翻过身,没再说什么。
外界的喧嚣终于平静下来。
但地牢里仍然是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便动容。
地牢门上传来三声响,一长两短,徐小云不放心,问:“昆仑山百厌榜第一是谁?”
对面传来一声细弱的声音:“是沧黎。”
徐小云这才打开门,一只手握着剑背在身后,只打开一个缝,眼前的弟子是熟面孔,而且脸上是他惯有的怯怯神情,他正端着餐盘,眼睛无辜地望着徐小云。
“师兄,我来给你们送补给了。”
徐小云放他进来,心里却古怪,这家伙的眼珠子什么时候这样活泛了,有点儿太惹人怜爱了吧?
风寻鹤看着弟子,“外面是什么情况?”
弟子怯怯地缩了缩肩膀,“适才魔族来袭,误入万书阁,触发了里面的千灭阵,但还有魔族未被绞杀,我来时,同门们正在搜寻。”
风寻鹤点点头。
“师姐定饿了吧?那位师家姑娘不是修仙之人,也肯定饿坏了,我带了蟹粥,还有糕点,快让她尝尝。”
“师姐口味清淡,喜欢莲子粥。”
“有我的份吧?我也饿坏了——是鸡腿,这个我要吃!”徐小云眼睛发亮,伸手就要拿。
风寻鹤刚端起碗,忽而觉得不对劲。
沧黎此时幽幽问道:“万书阁在半山腰,山脚下便是斋舍,那边的同门未受到波及吧?”
徐小云面色复杂,收回了要拿鸡腿的手。
风寻鹤佯装无意地放下莲子粥,“对,还未问问那边的同门可好可有受伤?”
弟子笑道:“多谢师兄师姐的关心,我们无事。”
沧黎嘴角旋即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如此便好,可否将那碗蟹粥递与我,施姑娘一定饿了。”
弟子将餐盘送到牢门前,沧黎伸出手端起碗,露出疑惑的神情来:“我还有一事不解,既无事,你衣摆处的鲜血从何而来?”
一语出,满室静。
——
万书阁轰然倒塌。
不少魔兵被炸得四分五裂,尸块被压在废墟里。
飘逸的血腥味里,还有骨骼被挤压发出的咯吱声,夹杂着谁的呻吟。
废墟之上,一道身影如鬼魅幽幽立着,他的手紧紧压在跪在他面前的弟子头上。
“好大的胆子,敢欺骗本殿下?”蕙蕙故作伤心,“本殿下明明那样相信你的话。”
“啪嗒”一声,弟子被炸得摇摇欲坠的右臂脱落,他气息奄奄地说:“杂种魔族,去死吧……”
下一刻,他的脑袋爆开,血液和脑浆染上了蕙蕙的衣摆和他的脸,手上也红白交加,他伸出舌头舔舐掉手上的液体。
而无头尸身倒下。
“去死的可是你哦。”
——
气氛一瞬间变得不对劲,沧黎一泼碗中蟹粥,被那人举起餐盘挡下。
风寻鹤与徐小云反应迅速地攻击那人,亦被他用餐盘悉数挡下。
“唉,是本殿下疏忽大意了,不过那弟子的血和脑浆是真的蛮好吃的,比你们这些吃食都要美味。”
蕙蕙立在甬道尽头,眼睛笑得弯如月牙,脸上浮现出天真的神情。
瞧见他的模样,徐小云和风寻鹤大惊,“他他他、是那个!”
徐小云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风寻鹤:“魔族蕙蕙。”
“就是害了白震的那个家伙!”徐小云激动起来,“可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徐小云想到这里,又道:“那是不是说,白震还活着?”
风寻鹤:“闭嘴。”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沧黎,后者脸上依旧平平淡淡,没什么表情。
她不由得蹙眉。
“白震?你们是说阿震。”蕙蕙笑得开怀,他双手捧起自己的脸颊,“她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人族了!”
“每次把她逼进魔兽窟里,她都不会叫的哦,怎么会有人面对那些可怕的怪物不叫呢?稍一不注意就会被撕扯成碎片……”
“阿震真的是太厉害了,她明明被废了修为,却还能在魔兽窟里坚持那么久。”
蕙蕙说到这里,眼睛里闪烁着灼热到异常的光。
“我喜欢她。”可光又一下子黯淡,“因为她不像我的父亲那样懦弱,但谁能不像我父亲那样?都是装的,一定都是硬撑!我要让她崩溃,惨叫,求饶!”
风寻鹤神情不忍,更是愤怒地握紧了剑,“你这个混蛋,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蕙蕙疑惑地歪歪头,“你是阿震的谁啊?为什么会这样愤怒?”
风寻鹤启唇:“我是……”
蕙蕙抬手一指,“该愤怒的不应该是他吗?”
风寻鹤错愕。
“他不是阿震喜欢的男子吗?哦,也还是他将阿震还给我,真是个大方的好男人,怪不得生气呢!”蕙蕙笑着说出这些话,话中的贬低不言而喻。
他看着牢中的沧黎说:“你叫沧黎吧。”
蕙蕙低头思考片刻,“我记得阿震昏迷不醒时,会喊这个名字,好羡慕,她从来不会用那种哀求的语气对我说话,可是她会这样对你哦。”
沧黎表情仍无一丝波动,他只是沉静地盯着蕙蕙。
眼睛陷进阴影中,没人能看见他此时的眸中的情绪。
蕙蕙:“沧黎君如此大方,不如这次也将那个女子送给本殿下?”
“做梦!”风寻鹤大喝,“少在此地放肆!”
徐小云站在风寻鹤身前:“小爷可受不了一个魔族在头上撒野,我先来!”
他腾空飞向蕙蕙,二人顺势胶着在一起。
风寻鹤也欲加入战斗,可她又看了一眼沧黎,她低声道:“趁我二人拖住他的功夫,即刻带她去找掌门。”
风寻鹤欲言又止,但最后说:“这次,就别让我们失望了。”
她转身投入战斗。
无人瞧见,沧黎眼中的恨意,以及因过分用力,咬破嘴唇而缓缓流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