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二天早上天气格外地好,宾馆附近的鸡也特别有精神,咯咯咯地五点多就卯足了劲儿开始叫。
这就不大美妙了。
更可气的是柚子现在正晃着二郎腿坐在房间的小沙发上看着他:“快点啊,老曹说了让我亲自护送你这员大将……”
“滚!一个小破比赛急个屁急,几个人追着个破球投个破篮,他妈的连个觉也睡不好,信不信等会儿我见人就往脸上甩球……”何熠压根不想听他说什么,骂骂咧咧地一边扒拉衣服一边往厕所走。
当然这种起床气很快就会消散的,擦干脸上的水从厕所出来时,他的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愉悦:“头场我们对(4)班,他们技术low,咱们稳拿两分胜算就很大啊。”
“你省着点儿力用,我看老曹的意思是拿你压轴,下场全靠你的三分呢。”许尤晃了晃腿。
两人路上啃了几个包子,走到校门口时老远就看见老曹已经等着了。
“怎么样?状态还好吧?早饭吃了没?”老曹笑呵呵地拍了拍何熠的肩膀问。
“never better. ”何熠飞快地说。
老曹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笑了:“你小子,一过来就给我拽英文啊。”
简单唠了两句后,何熠他们来到候场区待着,他察觉到许尤一直瞪着他的后脑勺没说话。
“你他妈想说什么?”何熠开口。
“一会儿场上你别犯病。”许尤压低声音。
“你皮痒了是不是?说人话。”何熠胳膊肘往后捅了捅许尤的膝盖。
“学霸病,”许尤指着他,“我求你别等会儿打了半场蹦出来一句啥watch the ball,咱们这些渣渣听不懂。”
“不至于好么。”何熠偏开头笑了。
比赛八点半开始,秉承了传统,这天依旧是学校开放日,家长和老师们陆续入场后,观众席上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广播站的大喇叭也辛勤地工作着。
何熠感觉耳边有一辆百吨的火车哼哧哼哧地驶过。
“嘿!”一声招呼伴随着一个巴掌准确地落在了何熠的肩膀上。
“我操?”他跳起来转过身一看,是江班他们几个。
“给,球员的福利。”江天凯把一个满当当的塑料袋往他眼前一递。
“兄弟几个专门给你挑的啊。”胡思远勾住江班的脖子往前一凑说。
何熠笑了笑接过。
一块混这么久果然没白混。
买的什么呢?
一罐红牛,两罐红牛,三罐……七八罐的红牛和一大包士力架!
“喂猪呢你们?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啊。”他把一大袋沉甸甸的东西扔到旁边的座位上。
几个人齐刷刷地表示吃不完也全归他了。
体委跑去跟老曹商量了一下战术,回来后把参赛的几个人叫到一块儿:“第一场咱们跟(4)班打,不用急,先试试水。”
“报告!”一个男生举手问,“队长,人怎么排?”
“第一仗,”体委指了指前边那个穿大黄背心的男生,“郭健,还有你们后面几个来打。”
“何熠你是二号位,”体委有些激动,“等前半场对方累垮,下半场只要不犯规你就上去使劲干他们!”
“嗯。”何熠点头。
“前锋中锋全都给我往死里拦!能用脚的不要用手,能用撞就通通不要让!”体委喊道。
还有十分钟。
比赛正式开始进入倒计时阶段。
何熠皱了皱眉,他想起来好几天前有个企图拿猫抵债的家伙扬言要看他厉害来着……
人呢?
这会儿了连猫也没见着。
以他学霸的逻辑来看,这人来不来对他比赛没啥影响,可是要不来他就没法证明自个儿的厉害,总不能说:咳,上次比赛没看着,这回换一个哥让你见识一下……
何熠盯着校门口的方向抿着嘴不说话。
“找啥呢?”许尤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只猫。”何熠头也懒得转。
“……”许尤张了张嘴。
“也可能是一个人。”他又说。
“……我他妈最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许尤嘀咕了一句没再管他。
突然观众席上响起惊呼声,接着奇迹般地开出了一条小道,片刻后一只猫踩着小爪屁颠屁颠地走到了他跟前!
是姜丝儿!
何熠的心里突然像被谁挠了一下,嘴角莫名上扬了起来。
“哎呦我去!”许尤从位子上跳起来,“哪儿来的小东西啊?”
猫没理他,直接抓着裤子蹿上了何熠的腿,一气呵成简直比三步上篮还顺溜。
“这年头流浪猫都成精了呵。”许尤咳了一声。
“是啊,”何熠咧了咧嘴,“还会飞檐走壁呢。”
“来,飞一个给爷瞧瞧。”许尤居高临下地看着猫。
猫叫了一声。
“这叫的啥?”许尤皱着眉。
“飞你大爷。”何熠说。
“您猫语几级了啊?”许尤鄙夷地看着他。
“不多,刚好十级。”何熠笑了笑。
又是两声“喵”,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小东西在叫什么。
看台底下有个戴黑色兜帽的少年正迈着大长腿,一步两级地飞奔过来。
几秒后。
帽子下顾北熟悉的脸落在他眼前,微微喘着气,刘海被风撩起,额角有几滴汗珠淌下,嘴角挂着一丝不失礼貌的微笑。
何熠的大脑有过一瞬的空白,他怎么也没想到顾北会以这样的方式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周围不断发酵的微妙气氛不允许他继续保持沉默。
快说点什么,他想。
随便什么都可以。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何熠咽了咽口水。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顾北笑了笑,坐在了旁边的空位上。
“它怎么也来了?”何熠捏了下猫耳朵。
“叶大师最近忙画没空管它,我顺带出来遛遛呗。”顾北漫不经心地晃着脚尖。
一段沉默。
场上的声音很嘈杂,刚好掩盖掉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尴尬。
实际上觉得尴尬的只有何熠自己一个,顾北一直望着场上吵气氛的拉拉队,偶尔转过头看他两眼,很快地一扫而过,就像看大街上迎面走来的任何一个人一样,坐在他身边的人是谁都没什么不同。
姜大爷一会在他腿上扒两下,一会又在顾北腿上蹬两下,玩得不亦乐乎,最后挤在了他俩的中间没动了。
何熠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哪个?”顾北突然扭过头问。
“什么哪个?”何熠一愣。
“就是干什么的?”顾北想了想说。
“哦,我是后卫。”何熠说。
顾北点了点头,习惯性伸手到衣兜里准备拿什么。
何熠的手比嘴更快一步做出反应,迅速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别抽烟。”
顾北愣了愣,接着不慌不忙地换左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玩意儿。
不是烟,是根棒棒糖。
我操……
“你……”何熠一下喉头发紧。
“抽棒棒糖也不行么?”顾北说着单手剥开糖纸往嘴里一放,眯着的眼里闪过若有若无的一丝戏谑。
行啊,怎么不行。
何熠的手仍抓着顾北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似乎错过了最佳时机后无论哪一秒松手都注定了尴尬。
顾北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反应。
突然一声哨响:“集合!所有人集合!”
何熠条件反射地一站,立刻松了手说:“那什么,我上场了啊。”
“嗯,你去吧。”顾北往后一靠,腿往旁边挤了挤猫,“我和姜丝儿就在这看了。”
何熠点头,转身正踩了一级楼梯,顾北突然叫住了他:“诶等等,要给你加油么?”
“……随便吧。”
顾北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嘴角:“好啊。”
太阳不大,还有丝丝的凉风,场上两队人马“你瞪我我瞪你”地对峙着,不约而同瞟着裁判手里的那颗球。
球向上垂直飞出了!
何熠蹬地起跳,和球几乎以同样的速度离地,伸手刚捞到球就往前冲,风吹开他的衣角,露出一段迷人的腰线。
观众席上一阵尖叫。
“快看!”
“啊!好帅!”
……
何熠侧身擦过一个敌方的前锋,脚稳稳地踩在三分线一分米外,看准篮筐一抛。
“噌——”,一段优美的弧线在空中拉开。
稳了。
“三分!”裁判大声喊道。
“好样的!”人群里的老曹忍不住赞叹。
“干得漂亮!”观众席上的柚子高兴得直拍手跺脚。
何熠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顾北正含着棒棒糖,隔了几百个座位的距离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嘿嘿。
他没看错。
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愉快,跟微风拂过燥热的皮肤一样。
那叫一个凉丝丝啊。
漏洞百出的(4)班防守在他们的猛攻之下溃不成军,三分球简直便宜到随地可捡。
何熠轻松地打完首战,最终以28:3的战绩大大领先。
“说实话,你没喝兴奋剂吧?”许尤从席上跑下来扔给他一瓶水,“怎么一上来就把人虐得那么惨?”
“这就惨了?你个叛徒。”何熠拧开水,斜了他一眼。
“叛什么徒,我是怕你等会儿体力耗完累成狗。”许尤说。
“不可能。”何熠哼了一声,把水瓶扔了回去。
“替补!替补在哪?”队长在喊人。
“这儿!”许尤挥了挥手。
“下一场你是前锋。”队长指着场上的一块位置对许尤说。
“好好打。”何熠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别抽疯。”
“靠,还能不能说点中听的了?”许尤挑起半边眉毛。
“拿下这局我请你吃烧烤。”何熠改口。
“这还……诶不对,您最近貌似这个闲钱吧?”
“猜对了,就是说出来让你开心一下。”何熠点头。
“嘿!上场了!说你呢,八班的那个!”裁判吹哨指着他们。
“给我喊加油啊听见没?”许尤回头冲看台上的江班那一溜子人喊道。
几个人立马七手八脚地举起来了一面旗子,上面迎风飘荡着几个鲜艳的大字:柚子加油!柚子最牛!
“啧啧我怎么就没这等待遇?”何熠跑回几个人那儿盯着旗子说。
“渣渣才需要鼓励,天才请自己努力。”胡思远抬了一下眼。
“太抬举我了。”何熠撇了撇嘴。
“不仗义不兄弟,”宁涛举个单反对着场上眯着眼说,“等我拍下柚子碾压他们……嘿哟,这哪来的市井之徒啊?”
场上突然蹿出了几个陌生的面孔,五大三粗的占了俩,一个黄毛,一个锡纸烫……
“砸场子的吧这是。”胡思远咕哝了一句。
“是外援,”江班发言说,“早传出来说有个班拉外援了。”
“不是门卫大叔什么人都放进来啊?”宁涛皱着眉。
“那你去找裁判谈谈呗,”何熠拉开一罐红牛喝了一口,“看看一哭二闹三上吊有没有用。”
“校领导都在呢,他们不敢乱来。”江班抵了一下眼镜。
“我看,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胡思远压低声音说。
“杀人灭口?”宁涛问。
“灭你个头!”胡思远一个巴掌扇过他头顶。
“你也想拉外援?”何熠开口,一语破的。
胡思远满意地笑了笑。
“找到人了?”
胡思远点头。
“旁边那个大帅逼是不?”何熠眼神瞄了瞄顾北。
胡思远继续点头。
“那你还是另辟蹊径吧。”何熠冷笑。
胡思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为什么?”
宁涛瞅准时机一巴掌扇了回去,“这不明摆着人家不会打球么还问为什么。”
大家观战了几分钟。
不知为何,实力悬殊的比赛往往更加有看头。
除去其他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何熠他们几个全都屏着声息。
虽说是外援,全队配合却非常默契,几个回合下来比分已经略显劣势,一方步步逼近,一方节节败退。
惨啊。
“要完要完……”宁涛念念有词。
何熠没说话。
“唉可惜了这才二轮……”左前方有个何熠班上的男生说。
挫败感提前在周围不动声色地蔓延开来。
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去救场。”何熠突然站起来。
“别冲动!你后边还有对手。”江班拉住他。
何熠咬紧了牙关。
比赛的前两局作用一半是暖场,一半是挣士气,但是输掉其中的任何一局对他们来说都会是一击重创。
怎么办怎么办……
“你们缺人是么?”顾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三个人的后面。
一阵沉默。
大家都转过脸看着他。
“我上去换那个菜鸡怎么样?”顾北试探地问。
“好。”宁涛想都没想说。
“等等,你说谁是菜鸡?”江班问。
“戴帽子的那个是叫前锋吧?三分钟一个三分没进,只会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场上东晃西晃。”
江班憋住笑:“会打球吗?”
“不会。”
“那你会什么?”
“砸东西特别准。”
“……”
场上的许尤向裁判示意比赛暂停,气喘吁吁地跑回席上是正好跟跑下去的顾北打了个照面。
“我去替那个菜鸡。”他说。
“什么?”许尤没懂。
沟通完戴帽子的男生很快被遣返,场上的顾北抓着球颠了两下,很有气势的样子。
“他砸什么特别准?”江班问。
何熠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可准了。
他记得第一次见顾北,这人的手就跟开过光的利器似的,劈一个倒一个的那种。
介于新手的加入,场上的火药味莫名浓烈了起来。
有个黄毛隔空喊话:“喂!新来的,玩过球没啊?”
顾北没理他。
对方身后一群人开始龇牙咧嘴地笑。
神经病吧。
顾北的眼神暗了暗。
裁判示意比赛开始,球由顾北一方先出,对方的防守相当严密,直上直下会有很大被抓的风险。
顾北抱着球跑了大半个场子,身后依然有两个人紧追不舍。
“他在干嘛?”胡思远和江班异口同声问。
“不清楚。”何熠眯了眯眼。
顾北跑到篮筐的西北角,等身后的人离了约有半米时突然一个举球。
身后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上一跃打算封盖。
一秒,这就够了。
顾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两个跨步移到了西南侧。
“是假动作!”何熠一拍腿。
动作干脆利落,完成得还相当……帅气,这效果要没个三四年的经验绝对做不出来。
“两分!”裁判喊。
“我就说他肯定会玩球的嘛!”宁涛边乐边跺脚。
比赛接近尾声,然而顾北会的伎俩似乎只有一个,对手看明白了就变着法死缠着他不放。
“该死。”他骂了一句。
包围圈不断缩小,赛况陷入了焦灼,观众席上大家的心情却一点儿也不比场上的人轻松,何熠皱着眉,抓紧了衣角。
顾北闷声运球,不知不觉地将球带到了三分线附近,他扫了一圈面前的几个彪形大汉,单手托起球,十分挑衅性地勾了勾右手的食指:“过来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刚说什么?”
“这是什么新型战术?”
“不知道啊。”
“……”
趁这几秒,顾北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个漂亮的三分。
裁判吹了哨,比赛宣布结束。
对面的那个锡纸头朝地上啐了一口,愤怒地揪住旁边一个人的领子骂:“蠢货!你他妈愣个屁愣!”
那人“我……”了半天没“我”出来。
顾北以多出一分的成绩险胜,何熠觉得自己的心情比起惊喜更能说是……复杂?
“你那招跟哪儿学的?”他问。
“我在球场呆着的时候又不是成天睡觉,你说呢?”顾北顺手从旁边拿了一罐开了罐的饮料一饮而尽。
“呃那是我刚喝过的。”何熠看着他手里的空罐子迟疑地说。
顾北明显地愣了一秒,手里的罐子一时不知是放下还是继续捏着。
“我已经喝了。”
明天19:00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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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