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太守府。
李广云的姐姐李婉嫁的是洪阳侯世子范勇,过几日世子一母同胞的妹妹范佳及笄,申城与当阳隔得又不算很远,李夫人准备带着李香前去观礼。
看着跟在自己身边进进出出的三儿子,李夫人有些头疼。
“广云啊,我带小香去,是考虑她跟范佳年纪差不多,又同为女眷,你跟着去干嘛?”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大女儿婚事算是尘埃落地,李夫人还寻摸着在当阳给李香也物色一个家世人才都拔尖的夫婿呢。
李广云:“大姐出嫁都半年多了,我跟着去看看她不成吗?”
“你姐要你看?家里家外成日跑的不见人影,你去看她,你去给你姐添麻烦还差不多!”
“反正我要去,你们不带我,我就自己去!”
李夫人没好气地看儿子一眼,戳破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去见神悦侯女?”
上次李广云被姜盘扭送回太守府,挂着一脸鼻血,没把李夫人吓得够呛。细问之下,这小子竟然跑公主府去明目张胆冒犯侯女去了!
自那天起,李太守给李广云的小厮下了命令,叫他好好跟着三公子,万不能叫李广云再去干些逾越之事。
其实正月各家本就忙着走亲戚吃席,到了二月赵棉雪又去当阳了,便是李广云想见也见不着人。
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李广云怎会放过。
他掩饰道:“娘,你就这样想我?当阳作为咱齐地王城,我想去玩玩也不行吗?而且你和三姐去,儿子正好随行保护你们啊!”
儿子这样好言相求,软磨硬泡,李夫人还能怎样,好歹是答应了。
同一时间,长公主府。
管事来到栖凤堂禀告:“殿下,东西都打点好了,在你动身后,他们会陆续出发,在当阳以东的柳条镇等候。”
薛婉照正在给赵棉雪和萧彻写信,闻言后摆摆手:“知道了。”
此去洛安,她会顺路先在当阳小住一月。一是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不会再见,薛婉照想陪陪两个孩子。二是趁此机会,薛婉照想带着神悦在当阳出席几场宴会。
其实如果可以,她更想把赵棉雪带在身边,可二十余年未见,洛安是个什么情形,她那个做了天子的哥哥是个什么情形,薛婉照什么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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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棉雪收到来信的时候薛婉照已经在路上了,估摸着没两天就能见到。
她拿着帛书兴奋地往萧彻的麻生殿跑。
此时已是傍晚,萧彻正在看密信。
李林得了离水,齐王调其回当阳受赏,临走时他在离水那些重要的位置安排了自己的人手,一一写在了这密信里。
晋地易主的消息已经传遍大兴,不知情的大家都在感慨,短短五年多的时间,宋建父子三人轮流坐王位,传到别地也是个笑话了。天佑齐地,人家晋地窝里横,他们还顺势捡了个便宜,得了离水。
明面上,此次攻占离水的李林将军曾今是萧彻手下的亲卫,萧世子面上有光。暗地里,齐王萧梁,公子萧基,以及齐相齐弘,太尉曹默等都知道是萧彻和晋太子宋建一手策划,萧彻的世子之位在大家心中越发坚不可摧。
萧彻看过后,将密信在油灯上点燃,淡淡的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权势与地位是他与生而来,唾手可得的东西。于是萧彻去追求自己所没有的——名与利,他要自己名副其实,如今也只是得偿所愿而已,只能说,配得上他的谋划与努力,没什么意外,没什么稀奇。
赵棉雪跑进来的时候信刚烧干净。
她临时忘了自己的来意,问道:“阿彻,你在忙正事儿啊?”
萧彻对着她招招手,“没有,晋地易主,齐地得了离水,手下例行汇报而已。”
赵棉雪可是亲眼见过宋建,马上勾起了兴趣:“晋国的新大王是那个留着美髯的瘦高个是吧?我在北市见过的那个?”
萧彻笑了笑:“嗯。”
这几天当阳城大街小巷都有议论,赵棉雪想起萧彻在申城见宋建的那几次,还有田桑曾今带着美人来府上那次,眼睛一亮,兴奋道:“阿彻,是你帮他们的对不对!”
萧彻揉了揉这个小机灵鬼的头,“你倒会猜。”
赵棉雪已经自己在那边激情澎湃起来了。
“当初你们吃酒,我只知道你们是要谈正事儿,原来阿彻你竟然悄悄咪咪帮别人换了个大王!这几天我上街,大家都在谈这事儿呢!”
赵棉雪一拍手,递了薛婉照的信过去:“正好,姨母来信,过两日便到当阳,要在这里住一个月呢!我们请姨母为你设个宴庆祝一下吧!”
萧彻被说懵了:“为我庆祝?”
“昂!”赵棉雪肯定地点点头,看向萧彻的眼神,仿佛他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值得万古流芳,必须大宴宾客的美事。
萧彻看她崇拜的小脸,沉默一会,突然把人抱进了怀里,下巴放在了她的头顶。
赵棉雪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堵在他胸口道:“阿彻,你,你干嘛啊?”
自从想过要注意男女大防,私底下相处时,赵棉雪不会去刻意注重这些事儿,摸摸头,拍拍肩膀都正常,但被萧彻这样拉进怀里,她心里就总觉得不太合适了。
他的胸膛很宽阔,埋进其中,总觉得整个身子都染上了独属于他的冷香。
赵棉雪和李广云也这样抱过,但那时,她除了羞涩之外,更多的是好奇,是涌上心头的甜蜜。可萧彻这样对她,赵棉雪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想逃避,想躲开,她甚至都想回宝珠院了。
萧彻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随着他说话,他的胸膛也在震颤。
“听你说要为我庆祝,我很高兴。可是绵绵,我和宋建曾密谋之事,猜到也好,查到也好,就算大家都你知我知,却是不可拿到明面上的,你也不可出去乱说。大摆宴席就算了。”
赵棉雪终于逮着机会,不着痕迹离开他的怀抱。
可她那点尴尬的情绪已经被萧彻的话掩盖过去了:“啊?不行啊,这么厉害不能说岂不是很憋屈。”
她从前学会骑马后都得把申城的好友叫着去城外显摆几圈呢,姨母那边更不必说了。
“父王和几位大人都知道。”
“那大王有没有给你奖励?”
“有啊。”
“什么奖励!”赵棉雪好奇道。
“嗯,就是一些金银财宝。”萧彻如今的身份,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了,而且,在这场谋划中,他从宋建那里得的,比萧梁赏得多的朵。
赵棉雪遗憾道:“啊,我还是很想摆宴席!”她知道萧彻不缺钱。
萧彻就纳闷儿了:“你怎么老想着摆宴席?”
赵棉雪摆着手指道:“我们家很少摆宴席啊,你看在申城,每年只有姨母的生辰,我的生辰大摆一下,其余的都是我们去吃别人家的。”
她絮絮叨叨想得还挺多:“我最喜欢摆宴了,可以和一大堆好朋友一起玩,前两年我年纪都太小,还没及笄,不能自己设宴,现在能设宴了,我又来到当阳,都不认识什么人。”
萧彻面无表情道:“所以你刚刚说为我设宴是为了邀请朋友来家里玩?”
“阿彻,你怎么变笨了。我在当阳又不认识什么人,这次肯定是替你设啊!请你的朋友。”她嘿嘿笑道:“当然,如果你的好朋友有姐姐妹妹,我也可以顺便认识一下啦。”
好朋友?
除了齐修这个死缠烂打的,萧彻的世界里,除了需要共商大事的大臣幕僚,需要敬重的父王,需要安排的下属,目前看,好像还没什么朋友。
毕竟,他的父亲是齐王,齐夫人并不待见他这个世子,萧基若和他私下相处,能有个表面和平就不错了。
萧彻的身份,内宅夫人们的宴会不会请他,大臣家中的宴会请他也会以君臣之礼敬着他,他又不是那种花天酒地可以结识一顿声色犬马兄弟的人。
他觉得没有必要为他设什么宴,需要正儿八经为世子设宴时,王宫中少府会负责督办。
可赵棉雪喜欢,她一天总能给自己找到事儿做,她跟自己不一样,赵棉雪最喜欢呼朋唤友。
他道:“母亲来了以后会带你出席一些宴会,你如果结识了好友,平日里无聊想请她们来玩也可以。到时候叫容妈妈和管事帮你就是。”
赵棉雪抬起手臂欢呼,袖口就要扫到他刚刚端过来烧密信的油灯。
萧彻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肢,猛地拉近自己的身旁。
她踉跄着迎面撞了过去,萧彻本可以将人好好稳住,但意识到后方有一张圈椅,他顺势一倒,两人跌进椅子里。
他仰面靠着,赵棉雪怕踩到人,一阵手忙脚乱,本想横跨到他身上,撑起身子赶紧离开,但奈何个子娇小,不知怎么就跨坐到了人腿上,脚尖刚刚点地。
救命啊!怎么会这样呢!
阿彻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弱不经风?
赵棉雪撑着人胸口就要爬下去。
萧彻拦着她腰肢的手略微绷紧用力,禁锢了她的身体,同时他自己坐在椅子上往前,凑到了女孩面前。赵棉雪这才抬眼看近在咫尺的他,身下的人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看,一些她看不透的东西翻涌着。
赵棉雪心里好慌,这样的萧彻好陌生,五年前开始,他面对她时从没露出过这样带着凶性的眼神。
萧彻看着人道:“怎么这般冒失。”
他炙热的呼吸喷洒过来,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实在不像样。
赵棉雪结巴道:“我,我不小心的。”她小心地远离他,同时假笑道:“阿彻,快放我下去,待会儿长宏来换茶看见不好。”
他嘴角勾起,“哪里不好?”
她眨了眨眼,喘气都不敢了,小心回答道:“就是不好,反正你快放我下去。”
他揽住腰肢的手竟然还摩梭了一下:“不好?那日我看见你和李广云在马车中可比这还过分。”
赵棉雪心中叫苦,恨自己当时鬼迷心窍。
她越发后仰,慌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萧彻笑了,他本是剑眉星目的俊朗长相,天然带着冷冽的贵气,笑时却又自带蛊惑的风流。
他继续逼近道:“我觉得一样。”
赵棉雪脑中仿佛有一口钟,被他这话敲得轰然作响。
当她愣神之际,萧彻的眼神集中到女孩微张的红唇之上,再也移不开了,往常只是每日证明自己功能完善的家伙腾地一下兴奋起来。
萧彻脸色变了一下,放松手臂不叫她贴得这么紧。
赵棉雪感觉腰间一松,赶紧拿开他的手,留下一句:“我去给姨母回信去。”便欲盖弥彰地落荒而逃。
萧彻仰头盯着上方长呼一口气。
赵棉雪回到宝珠院后,心中杂乱无章。
是她想多了吧,是吧是吧,一定是吧,一定要是啊。
去到申城后,赵棉雪从开始的谨慎陌生到后来真真切切把姨母和萧彻当自己的亲人看,这些年,她很少很少去想他们当初是如何相识。
可来到当阳这段时间,她竟然开始频繁地想起,她根本不是萧彻的什么妹妹。
是府上人太少,是姨母不在的原因吗?
赵棉雪不想打破如今祥和幸福的“家”,这些走向不明的,不可控的感觉让她不安又恐慌。
接下来的两日。
萧彻明显的感觉到,赵棉雪在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