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山。
齐地境内一重要的山脉,山势绵延起伏数百里,植被茂盛。其中横县境内有一峡谷,由于树木遮天蔽日,清晨傍晚露珠凝结,湿润坠落成滴,如天过小雨,故名雨山峡。
赵棉雪低声痛吟着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捆绑着扔在角落里无法动弹。
昏黄的屋内,**个男人聚集在一起正面色凝重地商议着什么,当中一人正是如归酒楼的店小二!
转头一看,同她一起被抓的还有齐修,此刻他嘴里塞着一大团抹布动弹不得。
情况着实不秒。
为首大汉一巴掌扇在店小二的后脑勺上,“他妈的!你们耳朵是灌屎了不成,说了绑架绑架绑架!一个个拿着刀在酒楼里恨不得拍着脑门儿说自己是土匪送死去了,我问你,现在怎么办!”
店小二肖飞委屈地捂着脑袋。
“大哥,杀人的又不是我,是二哥啊,你打我做什么?我可还有功呢!”
“有功?屁的功!”
“我这不是把人给绑回来了吗?中午二哥突然杀人,把我也看糊涂了,赶紧先躲到后厨去,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
“那公子把一个小姑娘塞进了柜子,当时我就想,他们指定得回来,我蹲了一下午,结果真回来了,可惜三小孩儿也不知吵什么,我没找到机会一网打尽。”
“大飞,你行不行啊,三个孩子你都抓不住?”有人嘲笑道。
肖飞不满地看了人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俩男孩儿可不是普通孩子,带的护卫武功高强不说,他们自己下手也是一点都不顾及,我要是硬上,估摸着现在就和二哥一样,人头摆在菜市口了。”
王虎皱眉道:“别贫嘴,我就问你,现在乡里是个什么情况。”
肖飞正色道,“情况不妙,二哥和几个兄弟尸体被摆在闹市街口示众,咱们先前在衙门看到的经常跟那位周大人出行的公子身份好像不只是哪位官员的儿子这么简单。”
有人指着角落的齐修:“你是说他?”
“那倒不是,这小子是这几天才跑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是谁。”
王虎先是狞笑一下,随后大吼:“不知道你他妈给我带回来干嘛!还有,那女孩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没说完啊,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底下的人这两天跟踪的时候发现了,这对儿总跟那位小公子呆在一起,身份肯定不简单,大哥不是说要人质跟官府谈条件么,这俩指定行。”
赵棉雪感觉视线聚集到她和齐修身上。
王虎走过来,低头打量着他们,头狼一般凶狠的视线让人不寒而栗,看见赵棉雪红肿的眼睛,咬破的嘴角,他皱眉道:“你打他们了?”
肖飞匆忙摆手:“我可没有!”
齐修突然激动起来,瞪着眼睛呜呜叫,急迫地想要说什么。
有人笑道:“这小子怎么娘们儿唧唧的。”
不过看俩人的穿着打扮,确实像是有身份的,王虎思索一会儿,决定赌一把。
他转回桌边开始安排道:“肖飞既然已经暴露,就别去乡上露面了。老六下去,你去打听一下,看这两是什么身份,他们被抓,对面是什么态度。如果可以,就按照原计划,商量与官府谈条件,叫他们赎人回去,放了咱们的人,以后咱们乡上,也不遵循那狗屁的新政令。”
说完他看向右手边:“老三这边做好撤退的准备,谈完直接撤进山里。如果老六这边打探的情况不妙,也好立即有个退路。”
众人应和:“好,听大哥的!”
王虎站起来,“行了,今天也这么晚了,大家就先去睡。”
众人散去,肖飞走到赵棉雪他们跟前,转头问王虎:“姐夫,这俩小孩儿咋办?”
王虎扫了他一眼,“既然要谈判,先不要伤人,俩小孩儿而已,也逃不出山里,放地牢里也不合适。”他想了想,“这样,你先带下去,明早交给你姐,叫她顺便看着,不要离开眼前。”
赵棉雪和齐修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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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山峡,前山。
战乱时此地曾作为乡民们避难的地方,到后来日子太平,逐渐变成了土匪聚集之地。峡谷是由相隔一丈有余的两座高山的峭壁夹击而成。
其中前山高险,顶部是一占地宽广的碗状天坑,土匪们的房屋以及平时自给自足的田地都在天坑之内,天坑南边儿是一U形缺口,被土匪们修葺成了山门。
赵棉雪正和一穿着麻布衣衫,扎着小辫儿的女孩弯腰给地里小麦拔草。
手上动作着,嘴里也不闲。
听女孩说了这里的一些情况,赵棉雪疑惑道:“你说这里通往山下只有南边一道门,那要是那些官兵把出口堵了,你们不就没招儿了吗?”
杨裙笑道:“你跟我原来的问题一样。”她直起腰来,指向北边,“看到那儿没。”
赵棉雪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好大一个山洞,怎么了?”
杨裙神气道:“那可不是普通山洞,进了那个洞,可以一直往上爬,爬到山顶上,那里有另一个出口,出去就可以看见雨山峡,峡上拉了一座桥,有人来抵不住了,我们就过桥去,再把桥砍断,人家追不过来,我们再去桥对面的深山里躲几个月就没事啦!”
雨山峡后方占地数百里的广袤丛林便是他们的退路,但因为地势险恶,毒草猛兽也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这么做。
赵棉雪听得双眼放光,原来是这样。
杨裙的弟弟杨磊站起来不满道:“姐,这是咱这儿的秘密,你为什么要跟她说?”
杨裙:“秘密?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就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即便知道也无济于事。
杨磊不满道:“知道你也别跟他们说话,舅舅都说了,他们不是来当公子小姐的,要叫他们干活儿,多多的干活儿!”
赵棉雪赶忙麻利地弯下腰除草。
杨磊口中的舅舅是肖飞,她和齐修被绑架的事情,结合昨晚听到的,以及今早跟杨裙聊天打听到的,赵棉雪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昨夜那个山匪头子名叫王虎,他的夫人名为肖芸,是杨裙和杨磊的母亲。
这姐弟俩不是王虎的孩子。王虎当初看上了肖芸这个寡妇,把娘三儿都收了。
山里虽然无拘无束,但路途遥远,交通闭塞,物资又不丰富,还要躲躲藏藏,肖芸暗地里跟王虎来往,明面上依旧带着孩子本本分分住在村里。
事情转折点就在前段时间,上面颁布了新的赋税政策,地税提高了不算,另外人头税新增了数条。
不满十五的孩子每年交口钱,满了十五后未曾婚嫁的不论男女分五等加征,女子成婚和离或成为寡妇者,亦根据独身的年限分五等加征。
凡此种种,叫乡民们不堪负重,哀声怨道。
尤其是肖芸这个寡妇带着两小孩儿,政策仿佛是冲他们来似的,明面上的日子过不下去,索性带着孩子到山上跟王虎一起沦为山匪。
山匪们也有个别在乡里还有家人的,去闹事被下了大狱,王虎不是第一次和官府对着干,一合计,就想了这么个主意,去绑架跟着官员们进进出出,身份看起来不简单,年龄又不大的萧彻。
这群惯犯没想到,此次是摸了老虎屁股。
一帮人一冲动,说干就干,谁曾想半路手下的人出了差错,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赵棉雪听得无奈至极。
原来她和齐修抵得是萧彻?齐修确实很有价值,她没有啊!大半年前,她跟杨裙她们还算一伙儿得呢。
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后方突然传来鞭子挥舞得破空声。
赵棉雪站起身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肖飞一鞭子飞在了齐修撅着的屁股上,把人抽得连蹦带跳。
“靠靠靠,干嘛打我!”
肖飞怒道:“你还好意思说,干嘛打你?!你他妈拔得什么草,麦苗儿都被你薅没了!”
齐修捂着屁股不服道:“它们长得分明差不多啊!”
“还敢顶嘴!”肖飞正要扬鞭,一妇人笑着抓住了他的手:“大飞,算了,待会儿多教他认认就是。”
肖飞放下手,不满道:“姐,你不要对他们太好了,大哥都说了,不是让他们享福来的。”
肖芸拍拍他的手安抚道:“孩子嘛。”她指向前方,“你看那女孩儿不是干得挺好的吗?和咱们裙儿做得一样好呢!”
赵棉雪对着这位温柔美丽的妇人笑笑,随即神情变得落寞。
许瑛以前也总是夸她的。
肖飞顺着长姐指的看过去,点点头道:“这女孩儿是不一样,姐我告诉你......”他大致给姐姐说了在如归酒楼看到的事儿。
肖芸听罢皱了皱眉,走到赵棉雪身边,蹲下来握着她的手笑道:“你好啊,你是叫棉棉吗?”
赵棉雪点了点头:“嗯。”
肖芸指着地上:“这都是你拔得吗?真不错,不过棉棉怎么分得清小麦和杂草呢?竟然一根也没拔错。”
赵棉雪小声道:“我不是第一次做,我原来是银杏村的,经常跟着家里干活儿,我娘在硕果镇给人家当厨娘,落水死了,是府上的公子收留我。”
肖飞插嘴道:“哟,小姑娘,那你这不是走大运了吗!”
肖芸警告地看了弟弟一眼,随后拉着赵棉雪的小手:“那棉棉觉得在村里好呢,还是在那公子的府上好呢?”一个母亲的直觉,听见女孩被人锁在柜子里几个小时,以及后面他们的争吵,肖芸觉得不对。
果然,她听见赵棉雪哑声道:“不好,一点都不好。“她皱着眉,仿佛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儿,“他罚我跪地板,不按照他的想法做事就不让我吃饭,我,我一点都不喜欢那里。”
肖飞:“还有这样的事儿!”
后边跟着杨磊拔草的齐修竖着耳朵偷听,听到这儿他慢慢抬起头,盯着人浅笑道:“大眼妹,说话可要讲良心啊。”
修公子在这里并不受待见,肖飞又甩一鞭子过去,“闭嘴,没叫你说话!”
赵棉雪旋即抬手指着齐修:“还有他,他骑马撞我,若不是我机灵,恐怕早被他的马儿踩死了。”
无人窥见处,齐修眯了眯眼。
阿彻捡的这小姑娘是个狼心狗肺啊,虽说却是有些过分处,但那几日他可是亲眼见到女孩吃穿用度都比肩翁主了。
肖飞拍着胸口侠义上头:“棉棉是吧,我也亲自见你骂那个公子,信你没撒谎。怎么样,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当山匪,你要是愿意。”
他揽住肖芸的肩膀,“我就叫我姐去给我们大哥说,今后你就是我们这儿的人了!”
肖芸对着女孩儿温柔地笑。
赵棉雪看着她似水的眼睛,好似认真思虑后点头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