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 第4章 第 4 章

“快点，再快点！”

方师兄在前面催促，李景秋加快了脚步，但他的思绪总是无法完全集中，而被一个久违的名字绊住了。

“要我说，隐元会的人忒不是个东西，顾灵鹤也不是什么好人！看那黎师弟性子软，就可着劲儿地欺负！幸好我这张脸在华山还算出名，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李景秋不禁皱眉。

“不过也是奇怪，我记得那顾灵鹤一向是最会装模作样的，怎么黎师弟却说得好像他性情大变？景秋你比我离开得晚，可知道原因？”

“不知。”

“哎，是了，那顾灵鹤想也不会和静虚一脉打交道，现在只盼着还来得及！”

他们已经找过了青山林的西南方向，现在只剩西北方向了。

二人在林间不断腾跃穿梭，李景秋尚无反应，但方轻崖已经开始觉得吃力了，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要找的人，这实在是因为对方的动静闹得太大了。

“哎呦！这怎么回事！”

破庙前的空地上，雨卓承和稍远处的另一人正被围攻，雨卓承身上背着的大概是楚小妹，对方人数太多，又手段阴毒，他为了护住楚小妹左支右绌，多处受伤，满身是血。

方轻崖急得跳脚：“小师叔，我来助你！”

他拔剑冲了进去，众人都是一愣。

“轻崖？你怎会在此！”

他刚刚几乎已经陷入绝望，居然又有了几分希望吗？

“小师叔你就别管这些了！景秋，这边！”

顾灵鹤正与一个灰衣客对剑，却不防被这一声“景秋”乱了心神。他惊骇地向声音来处看去，护在雨卓承身边的，赫然是方轻崖，和那个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李景秋。

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

他死死地瞪着李景秋，对方却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顾灵鹤的牙都要咬碎了，下手越发不管不顾，简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方轻崖本以为有了李景秋帮忙，可以很快救走雨卓承，但实际情况却是，他们几人加在一起可以和对方打个平手，随着体力消耗，还可能重新落入下风。

“这样不行。”李景秋边打边退到雨卓承身旁，“师兄你护着雨师叔先走，我来断后！”

雨卓承将双方情势看得分明，也看出李景秋剑术高超，并非托大，便也不多推辞。

“轻崖，我们往西走，到了金汤寨地界，他们便不敢随意追来，景秋，我们在西边那座山腰亭子会合！”

”好！“

方轻崖配合李景秋在雨卓承身边扫荡出一片空地，雨卓承飞身便走，方轻崖追随而去，围攻的人哪里能答应？也运起轻功去追，李景秋却腾身当头一剑，鲜血四溅，震慑住众人。

顾灵鹤见雨卓承逃走，也立刻想脱战追去，谁料被人从背后扯住左臂，他反手便是一剑，扭过头才发现，竟然是李景秋！来不及收回的剑锋在李景秋胸口前被挡住，顾灵鹤不觉已出了满身冷汗。

“你……”

李景秋眼神沉沉，一把揽过顾灵鹤的腰：“你跟我走。”

“我凭什么……”

李景秋全作没听到，顾灵鹤一生气就喜欢跟人对着干，说话也忒不中听，自己辩不过就不跟他辩。

顾灵鹤的心里本来已经把李景秋骂了千百遍，但开口只一句，对方没反应，他不上不下地吊在那里，卡了壳。

顾灵鹤师从紫虚，修习的是紫霞功，李景秋师从静虚，修习的是太虚剑意，二人都身经百战，一远一近，配合默契，很快便顺利脱身，李景秋带着顾灵鹤一路向东而去。

夜风拂过山林，一片飒飒声响，他们在树梢上轻点而过，除了风声林涛，耳畔只剩下另一人的呼吸与心跳。

李景秋估摸着已经飞出足够远，才终于寻了一小片林间空地落下。怀里的人瞬间溜走，心头的那丝失落还没来得及升起，一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方轻崖和楚霞影去了哪儿？”

李景秋的眉拧了起来：“你找他们做什么？”

顾灵鹤冷笑：“自然是抓他们回去，捅了娄子难道就想这么跑了？”

“他若是回去，必然会下场凄惨，纯阳可保不住他。”

“那又怎样？”顾灵鹤提高了音量，“与我无关！”

李景秋闭了闭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顾灵鹤的剑瞬间就紧了几分。

“你交待完他们的下落就可以滚了，不必对我指手画脚！”

“我是不会说的。”

顾灵鹤呵呵笑出声：“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李景秋垂眼看了看冰凉的剑锋，微微叹了口气，诚实道：“你现在打不过我。”

……

“你欺人太甚！！”

顾灵鹤忽然动手，李景秋立即向右后方避退，和顾灵鹤拉开了距离。

“把剑拔出来打一场！否则你今日休想离开！”

李景秋定定看了那人半晌。

“好罢……”

李景秋的剑都未完全出鞘，顾灵鹤就攻了过来。

比剑就要尽全力，这是二人的共识。

他们曾经比过无数场，若真论起输赢，李景秋其实并没有比顾灵鹤多赢几次，但今日却不同，这空地不过巴掌点儿大，顾灵鹤根本施展不开，屡屡被李景秋近身，再加上他之前与雨卓承交手，应付追杀者，消耗了不少体力，很快便见了颓势，但越是这样，顾灵鹤便越是发狠，又是那种不要命的打法，这让李景秋一阵焦躁。

李景秋分神，顾灵鹤便偷袭，李景秋本能反制，只是这一剑的分寸却没有把握好，“噌”地一声，顾灵鹤的剑被挑飞，右手从虎口到小臂划出长长一道血痕。

“灵鹤！”李景秋慌了神。

“滚开！”

李景秋不敢再上前。

顾灵鹤深深吸了几口气，抹了把手上的血，一步一步走过去捡起了自己的剑。

“是我技不如人，你可以走了。”

李景秋有些心慌，明明有千言万语，但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当然知道顾灵鹤其实并不是剑术不如他，事实上，顾灵鹤远比绝大多数弟子勤奋，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倚在一旁，看顾灵鹤在天色未明时，在瓢泼暴雨中，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面不改色地练剑。

心荡神驰，自叹弗如。

虽然，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李景秋很是懊恼后悔，顾灵鹤就是一个表面不显，但内里极要强的人，自己明知道这一点，不该说那句话的。

"灵鹤，我并非有意......这次比剑不能作数，你现在状态不佳......"

李景秋在顾灵鹤要杀人的目光中闭了嘴，这话听着又好像在说顾灵鹤只有状态最佳时才能赢自己一样。

怎么说都是错。

"......无论如何，你先包扎吧。"

右手是执剑的手，虽然看着伤口不深，但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不劳费心，"顾灵鹤后退两步，将自己藏在了树丛的阴影里，"你赢了就是赢了，我不会再来逼问你雨卓承的下落，就此别过。"

他决绝转身，像是要把过往一并抛却，不管身后那人是否还停留在原地。

顾灵鹤早已不见踪影，李景秋却还迈不动脚步。

他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九个月，还是十个月？顾灵鹤的确和以前不太一样，但黎婴说他可怕，李景秋并不这样认为，他只是觉得顾灵鹤心里似乎是憋着一股怨气发泄不出，人都快憋坏了。黎婴说顾灵鹤改变是去年的事，那么……会是与自己离开有关吗？可是，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陌路了……

往昔之事不可追，也许他们终此一生都无法再越过那道抹不平的裂痕。

李景秋低低叹出一口气，他不能再想下去了，雨师叔和方师兄还在等他。

他抬步欲走，却忽然发现地上有什么物什，捡起来一看，是盒全新的胭脂，小盒不算精致，但香味还算淡雅。

这地方偏僻到不见半个人影，李景秋唯一能想到的胭脂的主人，就是顾灵鹤。

可灵鹤身上为什么会有胭脂？纯阳的女弟子没有爱这些的，顾灵鹤也没有什么姐姐妹妹，难道，是要送给其他什么人？

李景秋并不觉得顾灵鹤会去勾搭什么姑娘，奈何心里还是仿佛被丢进了一颗小石子，棱角分明，磨得生疼，几欲滴血。

“灵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