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陈年老梦里的圣骑士 第2章 五

一切都是源于五月五日。

一个伍五专门为自己选择的吉祥日子，作为他的生日。

又恰逢年满三十五岁，还正是星期五。因此，此次生日宴会蓝红红自然是专门为他大办特办了一番。

就在伍氏集团名下的，整个明德市里最豪华的一座酒店内。

尽管伍五仍是态度强硬地削减了许多不必要的其他环节，但敬酒这一恭敬他的礼仪，他也是不可避免地难以推脱。

眺望着自己眼前排到了大厅外的长队，伍五还是没忍住朝着站在一旁满脸笑意的蓝红红狠瞪了一眼，以宣泄自己无处可释放的不满之情。

“这不是表达了大家对你的爱，对你的尊敬，才会排这么长的队伍嘛——你看，他们手中的酒杯不都倒得满满的吗？都这么诚心诚意了，你就宠宠他们吧。”被伍五所瞪了一眼，蓝红红也不恼，“况且，大家甚至都不让你以茶代酒，就喝点白开水就行了。”

反而是轻撩着她耳边垂落的紫色长发，弯下下身子，在伍五的耳边半揶揄半发自内心地笑道。

“那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里面还有那么多孩子，你也不管，就让他们喝是吧！”将自己的左手手腕伸至蓝红红眼前，好让对方仔细看见手表中那已经指向数字十的时针。

伍五没忍住再次从高位上起身，朝着队伍的尾巴眺望去，却又在看不清末端究竟堆积了多少人影时，重重叹出一口气来，缓缓坐下。

“怎么，又不是每天都是五月五日。今天喝一次酒，熬一次夜又怎么了。”蓝红红的语气倒满是无所谓，“况且，你十五岁的时候不也是一口气喝掉半瓶二锅头，然后干进医院吗。那你怎么不跑回去拉住那个时候的你，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这不行’呢？”

“这能能一样吗！”额头青筋跳起，伍五就像是一只被戳中尾巴的猫，立马反驳道，“我要是不一口气喝那半瓶二锅头，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好嘛。”被对方给说中，自知理亏，蓝红红退了一步。向着一旁招手，一名身着得体西装的男人便随即快步赶来。

“让这里面那些看起来像小孩的都先回家。”指着身前的长队，蓝红红命令道。

“好的。”西装男恭敬一欠身，旋即转身朝着长队内走去。

不多时，伍五面前的敬酒长队就几乎少了一半。

他的脸上也随之扬起了一个灿烂笑容。

“很不错。”他朝着跟随着蓝红红一同返回自己身边的西装男笑道。

闻言，原本一直面瘫模样的西装男也是没忍住弯起嘴角，脚步都跟着变得飘忽了起来。

“谢谢五哥，我应该做的。”走至伍五身前低下头，他的声线是刻意的冷漠平稳。

“行行行，快去吧。”也因此令蓝红红满脸嫌弃地抢先着朝他挥手，示意对方退去，“看给你得意的。”

又转过身子，朝着伍五笑道：

“你说你这五哥的魅力咋就这么大呢？我蓝姐什么时候也能让这群人这么毕恭毕敬地，让我也能同他们说一句话就让他们忍不住傻笑。”

“好。”伍五倒是并没有立刻回答她。

而是轻轻举起手中酒杯，朝着面前敬酒青年手中的杯壁一碰，脸上挂着一副标准的淡笑，语气温柔：“很不错。”

这是对于对方方才对其一年内事业总结的评价。

“谢谢五哥！”闻言，青年的脸上也是扬起一个灿烂笑容，随后仰头将手中红酒尽数饮尽。

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队伍。

直至下一个酒杯还没来得及伸至伍五跟前，伍五才得以有空闲转过头去朝着蓝红红说道：

“所以我让你跟我一起多回孤儿院，你不干，那这能怪谁呢？”

“切。”被戳中痛点，蓝红红一撇嘴角，“我才不屑于这些呢，也就你这五哥能这么惦记着那个红花孤儿院了。要我说我们这批人，还有我们带大的那批小孩们也都出来了，你就没必要再这么惦记那个孤儿院了——结果你也还是这么经常去，还花那么多钱去翻新。”

说着，蓝红红握紧无名指与小拇指，将剩下三根手指捏起，伸至伍五眼前不断搓着：

“钱啊，那可是钱啊！钞票啊！你居然二话不说就给那个曾经你过得并不舒服的地方了！你还不如给我这个可爱的妹妹呢？”

“去你的。”笑着伸手将一旁凑来的蓝红红给伸手推开，伍五再次举起手中酒杯，同眼前的另一名青年相碰。

不过，他的眼眸中也不禁随着蓝红红方才所说的话语而变得暗淡。

或许是因为又想起来那些不愿回忆的曾经吧。

蓝红红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在红花孤儿院里长大的。但伍五是。

伍五从小没了父母，他一向把红花孤儿院当作自己的家，他喜欢这个家。

因为他没有家，可他想要一个家。

两人的相遇是在一次地下拳场的擂台上。

两只一向被挨打的小弱鸡在聚光灯下打得难舍难分。不过，最终还是蓝红红更胜一筹，拿到了更丰厚的报酬。

但或许是可怜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蓝红红跟随着伍五一同回到了红花孤儿院，一同承担起了这个管理人跑路，再无经济来源的家。

两人什么都做过，蓝红红的力气大，经常性地比伍五搬货物搬得多，伍五的手活巧，有时候会熬夜织得一些衣物，让院里的众人也能不花钱便置添新装扮。

一切的转折点都是在伍五的成年日上，院内众人凑资给他拼得一个餐馆内的包间。

却误打误撞地进入了一处□□窝点，上演了一场帮派斗争的旁观者戏份。

伍五至今也不记得自己是以何种理由进入那个失败的帮派的了。

但他记得，就是因为他身上那股为了孤儿院内众人而不要命的狠劲儿，自己仗着年轻气盛，顶着多少人的嫉妒眼光，一步步地向上爬，又一步步地踢开了那些看不惯自己的人——

第一个追随着他脚步的便是蓝红红。紧随其后，这个伍五记不得名字的□□也成了“红花□□”。

伍五很满意，自己的家因为自己而变得豪华，变得完美。

伍五也变得贪心。

他带着红花□□内不要命的的众人，一股脑地吞并掉了明德市内的所有势力，再改头换面，以地头蛇“伍氏集团”问世。

想到这儿，伍五不禁感慨一笑，垂眸望向了自己满是疤痕的手臂。

刀伤，烫伤……许多变着花样的伤口出现在他的身上。甚至，伍五记得还有一个怪力人，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手腕给掰断。

还是蓝红红听着他的惨叫声跑来，把对方给撂倒，又毫不留力地将自己的手腕给掰回，背着就快要痛晕过去的自己跑去了据点医院。

“哟，又想毫无脸面地叫个不停了？”站在一旁的蓝红红顺着伍五眼光望去，记忆也随之涌上心头。

许多的曾经都已经被她给刻意模糊。

不过，伍五这把在家人面前的脸皮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男人，在自己背上嚎叫个不停的记忆，蓝红红倒是专门记得清楚。

“只要你不嫌累，再背我一次。”

“那还是算了吧，这几年你生活变好了，倒是发福得我背不动了。”上下扫视一圈，蓝红红揶揄道。

伍五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明明是你天天督促我跟着小黄他们锻炼的。”

“那也是你仗着自己身份，让小黄他们少盯着你一点呀？”

“这不是因为年岁上来了吗……”

“放屁——老娘比你小了多少？”

被戳痛点得有些受不了了，伍五垂下眼眸，很是认真地看了眼自己的身材。

虽说脂肪成分比以前经常运动时稍稍多了一点，但明明吸吸肚子也仍旧是六块腹肌分明的。

“你一天到晚就唬我吧！”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蓝红红的一个玩笑。

早早拥有中年危机意识的伍五有些哭笑不得。

“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怎么就成亏心事了。”

“不是亏心事你在担忧些什么，说你一下就炸毛，这不就是戳中痛点了嘛。”

“你够了哈，蓝红红。”有注意到身旁排队的青年们脸上开始扬起一副憋不住的怪异笑容，伍五朝着身旁笑得最为灿烂的蓝红红狠狠瞪去。

“……切。”意识到自己在此轮言语比拼中取得获胜成绩，蓝红红别过头去，十分大方地不跟败者计较。

见状，伍五也是笑着摇摇头，转回身子。再次举起手中酒杯，同面前的又一名青年碰杯。

……

有家人作伴的时间过得总是飞快。

尽管是伍五并不喜欢的，觉得毫无意义的“敬酒”行为。

也随着最后一名青年上前，碰杯。

而结束。

“五哥，我来晚了。”青年如此恭敬笑道。

“没关系，你来多晚都没事，小年。”伍五脸上的笑容反而是更灿烂，“你的工作忙，我知道的，能回来看看我便是有心了。”

头颅高高扬起，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青年才继续回应道：“谢谢五哥，最近在查一个案子，所以比较忙。”

“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五哥，我自己能行。”

明白青年的自尊心，伍五也是了然一点头。便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而一直站在一旁的蓝红红也是上前，盯着青年离去的背影，语气带着些许不悦：“切，光五哥五哥了，蓝姐呢？”

“你上次带着小黄他们在别人警局门口闹了那么大一通，别人不记恨你就不错了。”想到蓝红红专门为青年做了个巨大的带着大头照的赞美横幅，招呼着自己小弟在别人警局前面吹锣打鼓。伍五就有点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哼，不识好！我这不是为了感谢他为小黄追回被偷的手机吗！”自知理亏，蓝红红率先一步朝着一旁走去，招呼着一开始的西装男打理好宴会的落幕，随后转过身来，跟上伍五步伐，便一同朝着门外走去了。

伍五不会开车。

为何？因为他的左手手腕因为以前的受伤而难以使劲。

甚至连稍微用力点打方向盘也会疼痛无比。

伍五的身边便一向有一个跟着他的司机。今天是个特殊日子，这项重任也落至了蓝红红身上。

待汽车缓缓驶入别墅区，停留在区内最大的那个别墅门前时 ，伍五专门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

“也不知道小年明天起的早不早，睡得够不够……”

“你够了哈，快滚下老娘的车。不想听你搁这像个老头一样念叨了——别人都二十几岁了，不知道自己合理规划分配好时间吗？”

闻言，一旁坐在驾驶位的蓝红红连忙挥手将伍五给赶下车，一点也不想看见对方这副惦记着孩子的空巢老人姿态。

而被迫下车，站在别墅门口的伍五则望着汽车尾气，有些无奈地笑。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当像蓝红红所说的这样，这是个坏习惯。

可毕竟是习惯，他也不想改，他改不了。

也还好平时蓝红红和小黄他们听得惯，那些不耐烦也只是口是心非罢了。

笑着摇了摇头，伍五转过身子，进入别墅内部。

别墅很大。

内部是富丽堂皇的空旷。

挂满水晶吊坠的大吊灯就悬在客厅正中央，墙纸不仅要贴成金黄，还得有一颗颗反着七彩光线的大个钻石镶在拐角。

一个巨大的液晶电视挂满整面墙，伍五很少打开它。可他却又总是幻想着能坐在自己倾心选择的柔软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TA，去一同享受认真欣赏一部电影的感觉。

可伍五很擅长在他懒得时幻想。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幻想着他未来的家庭模样，这座别墅便是根据他想象中不断变得具体且丰满的家搭建的。

如今。

他也的确有了一个家，却又怎么都少了股想象中的那股热络味道。

笑着摇了摇头，径直略过宽阔的客厅。

伍五只身朝着二楼走去。

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能够回到在红花孤儿院，红花□□的过去也不是不行。

至少那个时候的他身边是众人的陪伴。

并不孤单。

不过也只是不切实际的想象，他心知肚明。

待潦草的洗漱完毕，伍五一个人躺在他空旷的柔软大床上，望着头顶的空旷天花板。

只觉得寂寞。

却又有一阵因为年岁上涨而不断变得汹涌的困意袭来。

促使着他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沉睡。

行吧。

至少现在的入眠都变得安稳了不少，不至于像以前忧心忡忡地想着明天。

在彻底入睡前，伍五还在心大地安慰着自己。

……

“神父，您终于醒了！”

却是有一道突兀又带着惊喜意味的陌生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促使着他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