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极暗的晨间。
望桐舟坐在宾馆的卫生间,沉默地看着手里的一根验孕棒。闹钟在床上响了有两分钟,她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彻底死了心。
抱着侥幸的心理,这是她买的第三根验孕棒。
从有症状开始,她就时常觉得慌乱。听了些网上诸如假孕或是炸胡的流言,她决定多试几个牌子,以免出现差错。
也都是整整齐齐的三根,两条杠。
到底还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
她回忆了一下,大概是醉了酒的那次。魏靖迟有带套子,但是那夜太过混乱和荒唐,醉酒后的她说了很多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蹦了出来。以至于套子破了也未察觉。
她胡乱地揉着头发,过了半晌终于是起了身到床上按掉闹钟。
这天是剧组的休息日。
指尖就悬在魏靖迟的联系方式上久久没有放下,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是魏靖迟见不得光的金丝雀,突然多了个孩子,只要他们二人都守口如瓶,那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魏靖迟最不缺的就是钱,养一个孩子也是挥挥手的事情。甚至于在魏家,自愿开枝散叶的事情谁又能拒绝。
但望桐舟不一样,她倚靠着魏靖迟。
魏靖迟给她资源,给她钱。
如果是沉下了心养胎,她就会即刻失去这份演员工作以及拿到手的资源。她虽然年轻,但魏靖迟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她有野心,不想就败倒于此。
只要有剧组在此间拍摄,那周边的宾馆门口,出租车的数量便数不胜数。
望桐舟还籍籍无名,甚至没戴口罩,随手就招了辆车停下。
“到市医院,麻烦了。”
去医院的路上,她什么都没想,就这么盯着出租车计价器上的数字出神。司机察觉到她的目光,好几次问:“美女,这表是有什么问题吗?”
望桐舟只是摇摇头。
这个事情对于她现在这个年龄,还是太过于超前了。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站在医院门口前,望桐舟哭了。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下来,毫无预兆。
拿起手机,控制不住的,她给魏靖迟的私人手机打了个电话。
对面只是嘟、嘟了两声,“对方已开启勿扰模式,有事请留言。”
越到中午,医院门口的人便愈发得多了起来。
望桐舟察觉到周身人异样的目光,一想到自己还有拍戏的工作在身,立马收起眼泪,一股脑钻进了医院。
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却还是在抽血结果下来后再次哭了。
百分之百的确定。没有炸胡,没有“意外”,她确确实实怀了魏靖迟的孩子。
最绝望无助的一天,也是掉眼泪最多的一天。
她没有母亲可以倾诉,甚至于父亲也将她排除在外。
妇科的老主任将老花镜卸了一半挂在鼻梁上。抬眼问她:“怀孕一个多月。二十二岁,不早也不晚,男朋友在不在,留不留?”
望桐舟咬了咬唇:“最早的人流能约在几号?”
老主任叹了口气,在诊断结论上签了字:“明天做完身体评估,大后天就能安排。”
“越快越好。”
望桐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定了决心,她拿着诊断报告浑浑噩噩地走在医院的走廊。
她没有看前方的来人,一个箭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来人身上。
望桐舟连忙抱歉。
男人本来说没事,在看清撞到自己人的面容后话锋一转:“是你?”
望桐舟懵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脚就要逃走。
却被男人拦住了去路,手中的检查报告也被夺走了。
望桐舟想去抢,一双手腕却被一只手掌紧紧攥住,控制了起来。
男人的发色有些发黄,大概是染了白后掉了些色料。他简单地过目了一下内容,然后问望桐舟:“魏靖迟的?”
望桐舟没回答他。
“准备什么时候打掉?”
望桐舟仍然是一言不发。
“白老爷子把极昼交给我了。”白溯拍了拍望桐舟的肩膀,“姐姐,你现在怎么在做这些事情。”
碍于在医院,望桐舟只是轻声说了句:“走开。”
白溯并不为难她,将薄薄的一片报告还给了望桐舟。
望桐舟指尖刚碰到纸张,就回身离去。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意外相遇,自己离去的背影给了白溯很多灵感——折磨她的灵感。
那天夜色也浓得压抑,魏靖迟回了她的电话。似乎是刚开完会议,冷冰冰的同时,也略显疲惫。他问:“怎么了?”
望桐舟死命咬着牙,手掌覆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隔了好久,许是她迟迟未回应。魏靖迟的耐心也到达了极点,他再次问了句:“没事吧?”
“……没事,就是最近感冒了…不太舒服,想请个假——”望桐舟深吸了一口气。
魏靖迟随即便说:“你跟剧组那边说一声就好,注意身体。”
“你最近过来吗?”
“抱歉,预计你杀青之后才会有空闲。”魏靖迟的声音淡然,“好了,不早了,赶紧睡吧。感冒了就去看看医生,吃点药,不要怕苦。”
“嗯……”
“钱够不够花?”电话那头的魏靖迟似乎是躺下了,声线慵懒起来,“不够花及时跟我说。”
“嗯。”望桐舟努力让自己的话里有笑意,她说了声:“谢谢魏总。”
电话未挂,银行动账消息就进来了。
魏靖迟给她打了五百二十万。
……
现代的手术技术做到了没有痛感。
望桐舟从静脉麻醉中醒来,还有些恍惚。
老主任来病区巡房时,还跟她打了招呼。
“小姑娘,你身体还年轻,以后不要这样子了。”
望桐舟只是点点头,她要尽快出院,剧组等不了她,她也害怕请假时间过长露出端倪被魏靖迟知道。
就这么果断地流掉了一个孩子,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情。
角色杀青后,魏靖迟因为临时出差,无法到来。她也顺势被望乌叫回了家去。
她本来已将自己对家人的感情置之度外,但望乌的一句话却还是触动了她的心。
却不曾想原来是一场关于她的鸿门宴。
望乌在电话里真诚地向着她道歉,而且而将大学少给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部转进了她的卡里。但跟魏靖迟的五百二十万相比,如同泥牛入海,九牛一毛,但这份表面的情谊似乎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望乌毕竟是她的亲爸。
而望桐舟不过是初出茅庐刚走入社会的孩子。
还记得那天的饭桌很丰盛,大概是外头买来的菜色。因为姜星子和望乌都不会做饭,但这些菜色不是招待她的,而是依着白溯的口味买的,他可是拿到白家极昼传媒继承权的大金主。
望桐舟还没坐下来就觉得不安,白溯笑眯眯地瞧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她食之无味,只是机械地听着望乌对未来的大展宏图,亦或是白溯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份矛盾的合同便是那时候签的,白溯以孩子的事情、魏靖迟的错误,威逼利诱。她太需要资源了,不想因为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与魏靖迟发生矛盾,断送前路,他们的关系本就如履薄冰。
从那个时候起,望桐舟就在心里与望家彻底断绝了关系。
魏靖迟还记得好不容易杀青后回家的望桐舟并不开心,浑浑噩噩像是失了魂一般。
她没有告诉魏靖迟任何缘由,只是无声地倚靠着汲取来自他身上的温度。
那一瞬间,望桐舟在最迷惘的时候似乎对他这个金主生出了别样的感情。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她立刻回过神来。
魏靖迟的唇软软的,吻得她的身体也热了起来。
他给的情愫太过于直白,以至于望桐舟也溺在了此间。
在白日醒来后,望桐舟才清醒了些。
她和他住在私人公寓中,是他最见不得光的金丝雀,怎么能奢求感情,能维持现有的就很不错了。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和自己一样的事情。
魏靖迟说的很多话,大概都是一时兴起,哄她愉悦的甜蜜谎言。
不久之后,腻了就会给她一笔钱然后让她滚得远远的。
她一直在等这一天,没想到邮轮上出现了意外,他俩最后竟然结了婚,还是魏靖迟提出来的。
他说跟着他会很安全,他要保护她。
望桐舟自嘲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很荒诞,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怎么就落在她的身上。
魏靖迟却帮她找到了妈妈,亲力亲为调查了当年事情的真相,还请了律师。这些都是吃力不讨好,连望桐舟本人不想去做的事情,魏靖迟却都做了。
望桐舟却不敢赌了。
因为流掉的那个孩子,也因为那份如同炸弹一样的合同。
她甚至惶恐的认为,魏靖迟去结扎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因此所做的结扎,只是为了更方便的做/爱,不留任何风险的做/爱。
望桐舟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白溯、合同、医院的就诊记录,每一个都是炸弹。
她不相信白溯,亦不相信卓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