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纷纷降人间 第57章 栀子花香

“八两不想和你穿一样的衣服，因为八两是个男子，八两想穿男装，想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你面前，想和那些男子一样在你面前表现。”

“八两要穿男装，以后都要穿男装，八两再不想在和你走在一起的时候，别人说我们是姐妹花了。”

“八两不想当你的姐妹，八两……”

“想当你的夫君。”八两说完眼带泪水地看着颜悦，没有再说话。

地下河里有一条鱼飞起，又用落水时的噗通一声打破了寂静，八两惊醒后晃了晃颜悦冰凉的手，看着她哽咽地说：

“对了，八两现在改变主意了。”

“八两的第一套男装，想要由你挑选。”

“等我们出去了，你带我去买男装好不好？我想让你做第一个看我穿男装的人。”

“我想用男子的声音跟你说话，我想用真正的自己和你相处，让你听听我的声音。”

八两听着自己带着雌性的声音，伤心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悲伤又激动的情绪在心里横冲直撞。

过去了不知多久后，他睁开眼睛，眼神痴痴地看着颜悦，在心里对她道：

曾有这样一个小姑娘，在雨中朝你奔去，想要为你撑伞。

她想要待在有你的地方。

现在，她还在，只是她变成了他。

你还会像以前那样温柔地对他吗？还会愿意让他帮你梳头发吗？

……

那几年他与颜悦的故事，春光知道，夏花知道，秋月知道，冬雪也知道。

……“姐妹”……

那一年的秋时凉雨，将没带伞的颜悦赶进了一间小小的土地庙。

有人踩水的声音不断响起，颜悦抬头看去，只看见一个撑着伞朝这边跑过来的人，她鱼师青色的裙摆已经被大雨淋湿，就像是一朵雨时耷拉着花叶的栀子花。

彼时颜悦因为躲雨不及时，淋了太多雨，已经有些烧糊涂了，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感觉昏昏沉沉地想要往一边倒去。

在雨中到来的姑娘抬起伞沿之后，看见的就是趴在供桌上的颜悦。

来人正是八两，他跑进土地公庙后就丢了伞，几步跑到颜悦面前蹲下，问她：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在看见颜悦身上的衣服因为被淋湿而显得有些透时，八两连忙偏过头不敢再看，他紧张地眨巴着眼睛，在心里后悔自己刚才冒犯了颜悦。

突然有男子的声音响起，且这声音还在不断朝这里靠近。

八两听了后一个激灵，连忙张开双手抱着颜悦往供桌下一滚，藏在了供桌之下。

等供桌的桌布停止摇晃后，八两又钻了出来，伸手把之前丢在角落的伞拿了进去。

八两钻回供桌下后，把伞遮在了自己和颜悦之间，然后才开始用守舍之力给她烘干衣服。

一把伞挡在颜悦身前，倒像是在为伞另一边的人遮掩什么。

衣服可以烘干，颜悦却早已经是烧糊涂了，她在闻见栀子花的甜香后就不断地往八两的怀里躲。

那时八两还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男子，硬是把她揽在了怀里，一起躲了整整半个时辰。

一直到外面的男音消失，他才自己爬了出来。

那一天，秋时雨停止后的傍晚，避雷镇石桥上，八两背着颜悦缓缓地走着，他时不时还会替她整理随风飘过来的裙摆。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就好像，他为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这一双有力的臂膀和健壮的身躯，不就是为了能够背起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存在的吗？

昏黄的夕阳照在颜悦的脸上，像是给她添上了胭脂。

她睡得昏昏沉沉的，手却一直紧紧地抓着八两的衣领。

八两继续朝石桥上走，而他身上官蓝色的裙子也终于在走到石桥顶处时被秋风一起吹起，裙摆在秋风的鼓舞下肆意铺开，上面画着的栀子花朵朵绽放。

他身上栀子花的香气也被这一阵秋风吹散，去到了更远的地方。

八两突然在石桥顶处停留，看向远方的最后一缕夕阳。

从桥下的角度看去，站在石桥上的八两就像一棵栀子花树，在人海中静静地绽放，他不管人来人往，只顾着向上生长，随着年岁伸展枝叶，开出更多的栀子花。

……找工作（交响乐版）……

八两身着一袭裙子站在胭脂店外，他看着外面的招工告示，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进去。

他实在是对胭脂水粉什么的没有兴趣，可是女子想要找份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他不想做裁缝，也不想当衣服店里推销的小二，因为他不太喜欢和姑娘们待在一起。

当然了，颜悦除外。

到最后，他犹犹豫豫地走到了一个工头面前，鼓足勇气地抬头问他：

“你们这里招人吗？”

结果毫无意外，他被笑了。

很多汉子纷纷赶来凑热闹，大笑着说：

“这是哪里来的俏丫头，你看清楚了，我们这里都是男人，我们干的可都是卖力气的活儿！”

彼时八两是姑娘身，虽然看起来不瘦弱，但纤细的手腕还是暴露了他没有多少力气的事实。

八两急着喊：“你们笑什么！我有得是力气！”

“你们凭什么因为我是女子就看不起我！”

“小姑娘，听我的话，回去吧，就是因为你是女子，我们才笑你，女子的力气天生就比男子小，干不了什么大事的。”

“你瞧，我们一次能扛五个麻袋，你呢？你怕是连一个都扛不起来。”

“谁说的，你们如果不信，我现在就证明给你们看！”

“别证明了，你这样的漂亮丫头，就该去有钱老爷的床上，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几个男人挡住了八两的去路道。

“想跟我们抢活干，你得看看你身上带没带那东西才行啊！”有人趁机喊道。

“对了，哥哥现在热得满头大汗的，妹妹你有没有帕子，能不能用你的香帕给哥哥我擦汗啊？”

这老男人说完，把自己的脑袋伸到了八两面前。

八两被他那浑身的汗馊味给熏得生气了，一把推开了他的脑袋道：

“呸，谁是你的妹妹，给我闭嘴！”

“哟，还挺泼辣的。”

这里的男人都是混混无赖，对八两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还被激起了兴致。

“你们这些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活该只能在家里绣绣花，做做饭。”

“就是，在我看来，只有男子才能挣得到大钱，才能闯出一番事业。”

那是八两第一次如此讨厌自己的女儿身。

他气愤地看着在场的男人，觉得自己应该出手给他们一个教训。

就在这时候，老板走了出来，他看着倔强的八两，好心劝道：

“小姑娘，赶快回家去吧，我们这里不收女子。”

见八两不予理会，他突然靠近八两放低声音道：“就算我把你招了进来，这些混的也一定会欺负你的，以后千万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记住了没有！”

“你不适合这个地方，这里只适合孔武有力的男子，最好是长得像一座山一样，走过来都能令人害怕得发抖的那种。”

“就算是身板瘦弱的男子来了这里，都只有被欺负的份儿，我这曾收了一个长得矮小的男人，他也只是想讨生活，养家糊口，可你知道其他长得壮实的男人们怎么说他的吗？他们直接骂他，乳臭未干的小子，回家喝奶去吧！”

老板说完后，对在场的其他工人训斥道：

“还不赶紧给我回去干活！还要吃饭吗！”

他回去前朝八两挥挥手，示意他离开这里。

八两却没有离开，反而是站在门口，越想越生气。

在八两被气得手发抖时，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八两被惊得偏头看去，见竟是颜悦来了。

“别怕，八两，刚刚他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颜悦用坚定地语气对八两说。

她让八两躲在她身后，然后叉着腰站在那些男人面前问：

“刚刚是你们欺负我的妹妹？”

她脸上是一览无余的坦荡，没有一丝害怕与恐惧。

“我知道我妹妹她不适合在这里工作，因为这个男人堆对她一个姑娘来说并不安全。”

“但她也只是想要找一份工作，她客气礼貌地问你们，你们却用如此粗鄙自傲的语气来回应她，这是你们的不对！”

“明明你们可以简单直接地拒绝她，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再执着于此，可你们却偏偏要扯到女子身上，用流氓又自傲的语气来羞辱她的性别！”

“你们不过是想要通过贬低女子，宣扬女子只会洗衣做饭来显得自己强壮有力！”

“还有你，你欺负我的妹妹，不过是见我的妹妹只有一个人，看起来好欺负！我问你，要是她的身边站着几个比你们还要高大的壮汉，你还敢对她耍流氓吗？”颜悦一指其中的一个看起来满脸淫邪的男子骂道。

面对光着膀子的男人们，颜悦的眼神没有丝毫避让，反而是一直守在八两跟前。

她双手负在身后，眼神犀利地指出了这个地方的污秽。

老板又出来搅稀泥了：“这位姑娘，实在是抱歉，夏日炎炎，我这些工人们的火气是重了些。”

他还未说完就被颜悦大声打断了：

“夏日炎炎，每个在工作的人都很热，可你们这些男人的表现不是燥热，是淫邪与邪念！”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是被热得烦躁了才会这样，那他们对这份工作的不满也不能成为恐吓她的理由！”

“她想要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她只是选错了地方，却成为了你们口中的笑柄！”

“总之，她叫我颜悦一声姐姐，我就会一直保护她，在她需要我的时候出现！”

颜悦的话并没有让这些男人产生羞愧心，反而是令他们恼羞成怒了。

“哎，这位姑娘，你算老几，在这里教我们？”

“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打工，怎么，你是瞧不起我们吗？”

“对，你个泼妇，你竟然敢瞧不起我们这些干体力活的，我们要为穷苦百姓发声！”

“够了，闭嘴！”八两终于忍不住了，他站了出来。

他用冷漠至极的眼神俯视着他们，冷声道：

“你们这些人，不要脸，永远觉得自己有道理，不论别人说什么都要怼，好，好，你们继续发声吧，我不会再给你们机会了！”

紧接着，他一把将在场的男人都放倒了。

颜悦也被气得不行，但她更担心八两的状态。

她牵着八两的手来到了他们约会见面的石桥上，找了个台阶坐下。

“八两，我知道你在生气，但是姐姐想要告诉你。”

“不要被他们想要灌输给你的观念影响，不要因为他们而仇视自己的女子身份，不要觉得自己是女子就找不到工作。”

听到这里，八两原本充满仇恨的眼神有了丝松动。

“八两，能不能告诉姐姐，刚才那个老板跟你说了什么？”

在八两把刚才老板那段话复述出来后，颜悦很快就想明白了：

“老板的那番话看似是为你好，其实话里又尽是冷漠，这就是你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他并没有解决你刚才被言语羞辱的事，那些男人也并没有得到惩罚。”

“他只是告诉你你不该来，你应该快点离开。”

“他叫你快走，不过是怕惹麻烦影响到了他的生意。”

“还有，他总是在强调他那里有多乱多危险，但这些不就是他自己的放任导致吗？”

“八两，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虽然没有可以扛起五个麻袋的力气，但你可以通过努力锻炼，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壮。”

“在学会为捍卫自己的权力而呐喊和沉默之间，或许只隔着一个令你下定决心要改变的契机。”

八两听到这里，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颜悦。

“八两，姐姐也是女子，但是姐姐从未因为这个女子身份而感到不满，我愿意当女子，我喜欢当女子。”

颜悦说完，一直在等待八两回答。

八两坐回去后沉默了很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姐姐，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当女子，而不是对女子有偏见。”

“我只是有个心结。”

“什么心结？”颜悦问他。

八两抬起手把颜悦随风飘过来的一缕头发安抚回去，又站起身踮起脚伸头出去，看着自己在水面的倒影说：

“以后再告诉你，我现在不想说。”

也不敢说。

……

正是因为那一天的经历，让八两对有一个健壮的身体有了执念。

而八两为女儿身时经历了太多世俗对女子的局限与偏见，所以他的心思会比男子更加温柔，也比男子多了一丝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