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纷纷降人间 第54章 是流光醉（逆行至深山）

我出身于三界最厉害的医药世家，流光家。

我名唤流光醉，在流光家这一代里排名第二。

不过我并非成长于弥漫着丹药香气的流光阁中，而是成长于一座山里。

这座山，只住着我一个人。

……好学……

他们都说我学习十分认真，我会迎着日出背丹方，也会为了改良一张丹方各处求问。

随着我逐渐长大，那些曾经如萤火般微弱的光逐渐变成了如日光一般强势，令人忍不住避让的荣光。

不过在药方一事上，我与族人产生了分歧。

他们都笑我有前人走出来的近路不走，却偏偏去走那困难重重的远路。

我则是背着药篓边朝山里走边问他们：若是人人都在旧方的基础上往前走，那还有谁来回头改良那些古旧又有瑕疵的丹方呢？

难道无数人走过的路，就是正确的吗？

难道曾经的正确，能够解开如今的问题吗？

为了远离这些麻烦，我自请守山，山上有我不知道的猛兽，也有我渴望的珍惜草药。

山上的雨夜里，我的背书声被滴滴答答的雨声藏起，我的努力不需要被任何人看见，我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炫耀我炼丹本领的想法。

爹娘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我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背着那些自己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丹方，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

只有那些夜晚不曾熄灭的烛火知道，我愿意为了炼丹一道，做出怎样的努力。

……下山……

那些年我作为守山人，山中好岁月，寒来暑往总是不停，这些平静又踏实的时光里我远离了纷争，一心研究炼丹之术，不知流光阁里的人们为了提高自己的炼丹能力陷入了迷茫，甚至是疯狂。

等我下山时，阁里的人已经不剩下几个正常的人了。

我在心里感慨，山中岁月长，竟让我不知我曾低头就可以看见的流光阁早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那一天，我迎着雾下了山。

山里的猛兽害怕我身上丹药的味道，只能远远地看着我。

我看着它们，突然在想，也不知它们到底是在害怕我，还是在不舍我的离开。

下山后，我的娘亲把我带进爹的书房，告诉了我族里的情况。

她告诉我，现在流光阁里人心涣散，因为外面的流言，弟子们人人自危。

我看着她脸上的挣扎和忧思，又看了眼爹书房里乱七八糟的，糊里糊涂地问怎么了？

娘亲告诉我：“是有人在外败坏流光阁的名声，他们不择手段，千方百计地想要毁了我们。”

“娘亲知道你一心只想要炼丹，可是阿醉，娘亲告诉你，人心可要比世间最复杂的丹方还要复杂多了。”

“你走之后，弟子们便越发乱了，有嫌弃阁里每日供给药材不够用的弟子，也有喊着水往高处走一走不回头的弟子。”

“随着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阁里的弟子也一个个的离开了。”

我看着娘亲，张嘴想要安慰她却突然被她打断：

“对了，阿醉，你快去找你的爷爷，他有话要和你说。”

娘亲说完把我推了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书房里。

……流光醉与爷爷……

等我找到爷爷时，他正在流光阁的药材库里找东西。

和爹娘不同，他看起来还算精神。

他扶着我的肩膀把我带到石桌前坐下，我问他我不在的这些年，阁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爷爷告诉我：

“有人在外传播一种新的炼丹方式，他们说流光阁的炼丹方式太过费时费事，说我们已经不算是三界第一炼丹世家了。”

“我和你爹阻止不了这件事的发生，就像无法阻止溪水朝地势低的方向流走。”

“我曾给阁中弟子授课，告诉他们，炼丹一术重在耐心，可他们却因为太过年轻气盛，而忘记了炼丹的本质。”

“真正的好东西都需要时间的沉淀，哪里有捷径可走？”

“这些弟子急功近利，为了练出丹药换钱失去了本心，也偏离了真正意义上的，学无止境的丹修路。”

“阿醉，你的爹娘曾经桃李遍天下，但却无法给弟子们心里的**一个解答。”

“既然这是他们的选择，就随他们去吧。”

“阿醉，重修古方是一件很有意义也很重要的事情，你用漫长的时间把它完成了，爷爷为你感到骄傲。”

“这是爷爷给你的礼物，一枚九泉丹。”

我双手伸过把九泉丹接下，不解地问他：

“为何要把它给我，据我所知，这可是阁里的三大重宝之一。”

爷爷神色认真地说：“因为你是千年来唯一走过这段路的人。”

“流光家的人都说你是天才，是这一代的希望，爷爷也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那枚流光家一直无法炼制出来的丹药将会在你的手里诞生，这样的话，流光一族的使命也算是迎来结局了。”

我不敢回答他的话，因为我并不觉得我的双手和我那尊炼丹炉能够完成这样的一件重任。

之后，爷爷走了，他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留下的信里说，他的炼丹炉留给我。

继承爷爷这种炼丹大能的丹炉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可是在我捧过那尊厚重古老的丹炉时，却只想要哭。

如果可以，我更愿意陪着我的是爷爷。

那一刻的我眼泪汪汪，眼泪珠子滴到了丹炉上。

这一滴伤别离泪，也成为了结局的伏笔。

……

之后的流光家又发生了很多事，我在其中随之沉沉浮浮。

有时，我会悲哀地看着因为许久没有人打扫而积灰的流光阁想：

现在的流光家就像是洪水，而我不过是漂浮在上面的一根浮木。

可我不想要当浮木，我要成为洪水中顽强不倒的大树，我要深深扎根，我要屹立不倒。

……流光家的秘密……

流光家有个秘密：流光家的每个孩子在出生之后都会自动与流光家的祠堂立下这个约定。

不是强逼我们信仰流光家，也不是让我们一定要成才，而是要我们答应一件事。

那就是，不论你未来走到哪里，不论你多少岁，你都得在每年的中秋夜炼制一种丹药。

这种丹药太难炼制成功了，不是炼丹能力强就能够完成的。

但不论成功与否，我们流光家的中秋夜，没有月饼和拜月仪式，只有丹炉向上飘起的烟雾。

我们流光家至今都不知道，这种丹药究竟有何用？又是给谁炼的。

……深山村……

从神仙界的韶颜宫离开之后，我一夜都在逃，最后逃到了凡间，不过，还没有等我抬头看清村门口上刻的名字就晕了过去。

我不知是被谁背回了家，只记得一勺又一勺温柔地米汤喂进了我的嘴里。

等我醒来时，我知道了这个村子的名字。

深山村。

等我再继续了解下去后，在心里叹，果然很深。

我告诉村长我要留下来。

村长给我分配了一个不算太好的屋子。

我站在门口，风吹起我的头发，上面皂角的味道飘了进去。

昨日他们递给我皂角，告诉我这东西可以洗头发，那时我还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

可等我洗好了头发出来，却只能拽着自己干巴巴的头发叹息：还是教他们怎样配洗头的皂角吧，好在这里中草药多，倒也不算难寻。

我刚走进去就被门上挂着的蜘蛛网罩了个满头满面，心道：

“真是破啊，我还没有住过这么破的地方呢。”

等我走进去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在墙上的一幅画里。

那是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我。

看来，这间屋子曾经住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我在打扫屋里时找到了她和她爹娘留下的很多痕迹。

他们的生活很幸福，他们不识字，还有，他们都病死了。

这个小姑娘没有什么玩具，唯一留下的玩具只有一只草编的螳螂。

我后来把这只螳螂插在了屋子窗前的小罐子里，每当下雨时，我会把它收回来，让它免受风吹雨打。

我还发现屋子里的桌子下藏着一个画本子，里面讲的是抓螳螂的故事。

……办学……

后来，我在这间破屋子里办起了一个小学堂。

一开始，村里人会因为我看起来年轻而不信任我，可是随着我传授的知识越来越多，他们对我的称呼也从“城里来的小夫子”变成了“那个聪明的教书夫子”。

曾有孩子因为是女儿身不敢进我的学堂，我亲自走出去把她带了过来。

我对她说：“在我这里，每个人都有学习的资格，不分男女。”

“夫子亦是如此，只要真心想要给孩子们带来知识的，不论男女，不论他或她教得好不好，都是受人尊敬的。”

在山里久了，我和衣服也和这些孩子一样，褪了色，可是真正精彩鲜艳的花，却在我们简陋的学堂附近盛开。

它们芳香四溢，它们照亮了这些孩子的前路。

……吃饭……

我不懂得做饭，一开始只是通过炼制的饱腹丹来避免饥饿。

可是到了后来，他们的爹娘开始把一个个篮子的菜往我家里送。

我无能为力地地看着它们，最终还是不忍它们腐烂，又把它们送了回去。

在几番聊天之后，他们知道了我不会做饭的事情，乐得哈哈大笑，然后起身回去灶房，边走边对我说：

“夫子，你等着，我们现在就给你做一餐饭。”

我那吃惯了饱腹丹的肚子啊，就是这样被他们给养得娇气的。

……带你学习……

我引导他们对我提问，对这个世界提出问题。

因为我知道，激发他们的好奇心有多重要。

有个孩子很单纯很天真地问我：“夫子，我长大了以后想当个郎中，因为我看见村子里好多生了病的人都没钱看病，我现在除了好好读书还该做什么？”

那时我感到很意外，我走到她面前蹲下对她说：“夫子也不知道以后的事情，但是夫子可以告诉你夫子以前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对药学极感兴趣，那时候我总是会看书看到很晚。”

“学习一事于我而言不是任务，而是我的兴趣所在，我学习，只为能够帮助家里和更多的病人。”

“我还曾对自己说，要是你书桌上的这盏灯燃得久一些，就可以有更多人因你而摆脱身体上的不适和痛苦。”

“可是我后来变了。”

我说完后就垮下去的表情激发了他们的好奇心，他们追着问：

“后来发生了什么，夫子？”

我揪着眉头说：“后来夫子遇到了胡搅蛮缠的病人，夫子就不再那样了……”

“夫子跟你们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们，这世上总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对弱者有意想不到的恶意，唯一所愿不过是让别人不好过，他们蛮不讲理，他们喜欢仗着人多势众去欺负比他们弱的人。”

……

那段时间，我是一棵大树，白日教书时我在发光。

等到了晚上，我会收起自己的光，坐在屋顶上看星空。

因为曾经在学习一路上遇到了太多问题，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够为他们解答。

不至于像我一样，得在一个问题上钻研半年之久。

这里信息闭塞，哪里有这么多书供他们翻阅查找，所以我常常在心里想，若是我能够再多回答一些问题就好了。

……火光……

有人想要来村子里收孩子，名义上说是他们被城里的大户人家看上了，想要带他们走出乡村，给他们光明的大好前途。

我连忙跑出去阻止了他们，然后把孩子们一个个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张开两只手挡在他们面前对村民们说：

“要是他们只是想带孩子们去城里当家仆我不会说什么，可是他们一旦把孩子带出了深山村，谁知道孩子们最后会流向哪里？”

“难道你们不怕，他们会流入奴隶市场，亦或者是青楼吗？”

然后我带着孩子们走回去，对他们说：

“过去吧，孩子们，让我来和他们说，你们和爹娘离开这里，不要再出来了。”

那一晚，狂风阵阵，已经回到家里的村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提着带血的剑一步步走回了家，然后又把从那些人手里夺回来的契约一张张烧了。

火光很高，但却很乖，没有被狂风推着扑过来烧到我，只是吞噬了那些不公平的契约，让它们化为灰烬。

我抬手擦拭掉了剑上的血，看着火光静静地想。

这些村人，他们太渴望走出去了，渴望到已经失去了理智，愿意把自己的宝贝疙瘩交出来。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不会一直守在这里保护他们，我迟早有一日是要离开的，只有教会他们坚强和明辨是非，不要在利益的诱惑下失去理智，这才是我现在最该做的。

……我……

我从来不去评价我是个怎样的先生，因为我知道我做不到完美，我也会生气，我也会有无法解开的问题。

当然了，山里一样有不听话的孩子，但是，我不会因为他们就放弃了其他真正渴望学习的孩子。

就像春天到来的时候，有人喜欢春游，有人却喜欢待在家里。

我不勉强，也不执着。

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要求一株月季，开出栀子花。

或许，他们想要的光不在书本里。

……

一棵树上生长在自然里，会有许多虫子想要爬上来吃它的叶子。

这是难免的，但只要这棵树足够健康，足够粗壮高大，那它就还能够屹立不倒。

曾经的我只是一棵小树苗，是无数的知识灌溉，让我长成了大树。

现在，我要开枝散叶，我要开花。

逆行至深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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