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拂过亭台,吹动两人的衣袂。
南雾山伸手拢住飘飞的长发,待风停时,身后突然出现一人。
“雾山师妹,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第五偃捉妖归来,在锁妖塔外,远远便瞧见了对面山顶上的二人。
“大师兄。”席云站起身,礼貌喊人。
第五偃随意点了点头,在南雾山另一侧坐下。
“不是你让我早点回来的吗?”南雾山一想起这人还真扭头就去跟许代月告状,心里一阵不畅,故意呛道。
第五偃眼底浮起笑意,见她语气不悦,知道她心里是因为什么事不畅快,他故意叹道:“是你师兄一直逼问的,哪能怪我呢。”
“是是是,你一点问题也没有。”南雾山别过脸去。
席云看两人又斗上嘴了,自己又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坐下。
“好了好了,为了给你赔不是,”第五偃从衣袖中取出一封素笺,递到南雾山面前:“师兄我免费给你当一回信差。”
南雾山微微一怔,伸手接过。自她拜师长住栖霞阙以来,鲜少收过书信。
她翻过信笺正面,杏白的封面上只有一个南字,笔锋凌厉,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家中来信?”第五偃见她动作迟疑,偏头瞧了一眼。
南雾山低声应了一句,手上已经拆开火漆,展开信纸:
雾山吾儿:
见字如面。
汝弟知珩近日常于深夜独坐庭院,对月长叹,状若痴狂。前日更于梦中挥剑,险些伤及自身。
家中延医问药,皆言无疾,然其形销骨立,目色涣散,恐有妖怪作祟。
为父忧心如焚,望儿速归。
南雾山蹙眉看完信中的内容,手指不觉发力,攥紧信纸。
“师姐?”席云察觉到她的异常,轻声唤道。
第五偃收起玩笑之色,眉头微蹙:“出事了?”
南雾山将信纸递过去,目光投向南家所在的淳塘方向。
淳塘与锦州……
第五偃快速阅读完毕,沉吟道:“确实像是妖邪作祟,所幸你已完成师命,不如趁此机会回家看看。”
“师兄,”南雾山抬眸看向第五偃,“锁妖塔一事……”
“放心,”第五偃抬手制止她的话:“你先以家事为重,剩下的妖,我会继续探查。况且师门有你师兄在,不必忧心。”
“师姐。”席云上前一步,却被南雾山轻轻按住。
“你跟师兄好好修行,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席云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好。”
“大师兄,劳烦你关注一下夜嫫娘的踪迹,若查到了请立刻传讯给我。”
“夜嫫娘?”第五偃思索片刻才想起那是哪只妖,他微微颔首:“放心。”
“我去跟师父拜别。”
“去吧。”
席云跟着南雾山一同下山,只是两人转了一圈,也不见饮风的踪迹。
南雾山也不再纠结,转身回了院子收拾行装,“席云,代我跟师兄说一声,我先走了。”
“师姐,一路保重。”席云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就算跟着去了,能做的事也不多,只能将所有的话咽了回去,安心就在栖霞阙修行。
南雾山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好修习,等我回来要考教你的剑术哦。”
席云重重应下,目送南雾山远去的身影。
待南雾山抵达山脚时,发现许代月不知何时已在那里等待多时,他牵着一匹白马,马鞍上挂着一个包袱。
“从此处回淳塘,骑马最快也要五日。”他将缰绳递过来,“照夜脚程极好,包袱里放了一些干粮,路上记得吃。”
南雾山接过缰绳,轻轻抱了一下许代月,“谢谢师兄。”
“若有难处,随时传讯。”许代月挑开她额头上纷乱的头发,细细叮嘱。
南雾山颔首,不再过多寒暄,翻身上马。
白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去。
路途两侧的风景飞快掠过,纵然南雾山心里焦急,但还是看顾照夜的体力,按时休息喂食。
五日后,南雾山风尘仆仆地赶到淳塘南家。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门前值守的家丁先是一愣,待认清来人,这才快步上前接过缰绳。
“好生喂养。”南雾山叮嘱一句,跟着另一人进了南府。
他们脚步不停,径直穿过回廊,向着内院走去,“父亲呢?”
“老爷还在休息。”家丁连忙回道:“少爷每到夜间就会发作,老爷只能守着,连续几夜都没睡好。”
“带我先去南知珩的院子。”
越是接近南知珩的院子,就越是安静,就算有丫鬟走动,脚步也是轻轻的,几不可闻。
“雾山。”一个身着素青锦裙的妇人从南知珩的院中迎出,正是南扬西的续弦张如微。
她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见到南雾山时勉强扯出笑容:“你可算回来了。”
“张夫人,”南雾山礼节性地点头,目光投向二楼紧闭的房门,“南知珩现在如何?”
“折腾了大半宿,方才睡下。”张如微声音哽咽:“雾山,劳烦你去看看你弟弟,到底是哪个妖邪作祟,把他害成这样……”
南雾山微微颔首,轻声踏上楼梯。
推开房门,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南知珩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眼下两团青黑格外刺眼。
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锁着,嘴唇不时颤动。
张如微跟在身后,压低声音说:“自从半月前从书院回来就变成这样了,起初只是夜里睡不安稳,后来就……”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中充满担忧。
南雾山在床沿坐下,指尖轻轻搭在南知珩的腕间。她将灵力输入他的经脉中,随机敏锐地察觉到南知珩的体内有一股阴寒的气息。
南雾山收回手,带着张如微走出房间,她低声问道:“那日除了书院,他还去过哪里?”
张如微闻言,细细回想了一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问过先生还有其他的同学,珩儿再没去过别的地方了。”
南雾山低头沉思,一步步下了楼梯,还没走出院门,南扬西已经找过来了。
“山儿,你回来了。”
“父亲。”南雾山的语气不冷不热,甚至带着些疏离。
南扬西只得停下脚步,尴尬地搓了搓手,“你一路奔波辛苦了,可用了午膳?”
“嗯,您先带张夫人去用膳吧,我在这里守着。”
张如微站在廊下,看着父女二人如此生疏,欲言又止。她扯了扯南扬西的衣袖,柔声道:“老爷,我们先去用膳吧,厨房一直温着粥,若雾山饿了,随时能用。”
南扬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女儿,他叹了口气,终是顺着张如微转身离去。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南雾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转身走到庭院中央,静静感受着四周的气息。
树叶沙沙作响,鱼儿在水中游动,不远处,还传来了丫鬟洒扫的声音,除此之外,没有丝毫异状。
这时,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南知珩的呜咽声。
南雾山身形一闪,便掠上楼梯。
她推开房门,只见南知珩蜷缩在床边的地上,闷头哭泣。
南雾山轻声挪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去,“南知珩,是我。”
南知珩闻声抬头,脸上布满泪水,他在模糊的视线中辨认出南雾山,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扑进南雾山的怀中,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
“姐姐……有东西一直在追我……”他抽噎着,有些语无伦次,“每天都来……不听话……”
“别怕别怕,姐姐陪着你。”南雾山取出双钰扣,用绳子绑住,戴在南知珩的脖子上。
南知珩看着胸前的双钰扣,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在南雾山的安抚下,这才慢慢止住了眼泪。
他靠在南雾山的肩头,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南雾山不忍再问,只能守在他身边,让他先睡一个好觉。
南扬西用完膳过来时,恰好看见这一幕,等南知珩睡熟了,他才进门将人抱回床上。
南雾山起身按了按肩膀,跟着南扬西出了房间。
“山儿,你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先去休息休息吧。”南扬西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南雾山,生怕她面上不悦。
南雾山这次没有拒绝,绕过一个花园之后,就到了自己的院中。
南雾山虽然常住栖霞阙,但南知珩并没有因此荒废这个院子,反而时常派人前来打理。
此刻院中生机勃勃,花开正艳。南雾山的目光被鲤鱼池旁的秋千吸引,她脚步顿住,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没有的。
“珩儿说,他同学的姐妹院中都有这样的秋千,所以要给你也打造一个。”南扬西顺着她的目光,解释道:“你若不喜欢,我这就让人拆了去。”
“无事,放着吧。”南雾山心下一暖,但面上却只是冷淡地收回目光,往房间走去。
“为父给你安排了一些点心甜食,你若是饿了就先吃一点。”南扬西在房间门口停下,“你好好休息。”
南雾山点了点头:“晚上我会去南知珩院中守着,你们安心休息便是,不用再过去了。”
南扬西连连应下,见南雾山眉间的倦色,不再多言,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