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嘉在听到槐知的话后十分震惊。在她看来两个人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高中时甚至还发生过那件事,槐知是绝对不可能跟周凌有关系的。
她憋住了问题,没有再说什么,在槐知离开的时候只是疲惫地举了一下杯子。
周凌是她顺风顺水人生中栽的一个大跟头。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冷淡到这个程度。平时交流好像也还行,一牵扯到感情问题周凌马上上演失踪,发消息十天半个月回一次,拒绝就算了,还避嫌似的冷处理。谢思嘉一开始喜欢他,后来越来越觉得不爽。当时她形容他是冰块绝对没有说错。
有些人握在手里是柔和的,握紧后才发现他的棱角坚硬无比,能轻而易举刺伤手心。
想到过去的记忆,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如今她已经不想去想别的事情了,接手父亲的人脉才是最要紧的。家族已经为她铺好了路,也因此她无法辜负众望,把时间浪费在谈情说爱上。
那些记忆那个人,只能成为一个美好但结局遗憾的梦吧。
-
酒会结束,槐知已经筋疲力尽。
虞先生还要谈事,便让她们先回去了。她跟着陈蕴之浑浑噩噩地上了车,车开出一半后,她才慢了半拍说:“我要回学校。”
陈蕴之不赞同:“知知,跟妈妈回家吧。你现在这样子得要有人照顾。”
槐知摇头:“还有作业,差一点点。做不完要扣学分的。”
陈蕴之果然犹豫了。因为这一点点扣学分很不划算,于是她还是让司机调转方向,先送槐知回了学校。知道槐知这段时间很努力,她很高兴:“要是你的绩点好看,你虞叔叔说能去欧洲的几个好学校了。”
安排好的未来好像很光辉的样子。槐知低下头:“妈妈我会努力的。”
无论想不想,她只要顺从就好。
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外来车辆进不了学校,因此把槐知放下就离开了。陈蕴之上了年纪之后身体越发娇贵了,每天都睡得很早。为了赶太太的美容觉,司机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槐知看着车辆渐渐消失,一个人走进了学校。
还好没有到门禁时间,她还能从学校大门进去。过了九点,学校周围已经很安静了。她喝了不少的酒,走一会儿就感觉脑袋发晕,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歇息。混沌的头脑考虑不了其他,却还记得周凌的警告,但好像被蜘蛛吃掉也不错。
脑袋空空的,死亡也不会痛苦太久。
风吹在裸露的肩头,她身上却在发烫,暖暖的。
路灯是死白色的,照得鞋子也是霜一样的白色。忽然,鞋面被阴影覆盖。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只见面前矗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
危险的气息逐渐逼近,槐知打了个冷战。随后不太清醒地抱着头,努力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个。
“不要打我的头,会进医院的。”她小声说道,“求求你了。”
肩膀上一重,带着很淡香味的衣服盖在了她身上。影子的主人蹲下,“我不会打你。”
他比她矮了,槐知终于能看清他的脸。哪怕这么苍白的光,落在他的脸上都是好看的。他的目光很复杂,好像是在可怜她。
槐知有点想笑。
她有什么好可怜的呢。她把衣服拉得更紧了一点。
“你为什么在这里。”
“去喝酒了。”槐知晃了晃头,“喝了好多。”
周凌的话已经带了怒气:“你知道晚上不安全吗?为什么还去喝酒。”而且是跟他吃完饭后马上去喝酒。他还以为槐知已经跟着阿咩到宿舍了,而不是在这里穿得这么少,一副我很好欺负快来欺负我的样子。
“跟妈妈去的。”槐知皱眉,“你别说话了,我想睡觉。”
周凌又不可能真的把她放在这里,只能把脊背面对她:“上来,我送你回去。”肩上重重一趴。槐知真的靠了过来,周凌下意识弓腰,差点把她摔下去了。还好槐知没有察觉,他有些心虚地扭过头,顺便把她掉在地上的鞋子捡了起来。
槐知真的困得不清了,自动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握着。她的鼻息擦过周凌的脖颈,让他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红色从脖颈染上了耳垂。不能再近了,他想。
上次槐知受伤已经是例外了。他为槐知破例过太多次,已经无法真的硬下心肠了。
“你身上好香。”槐知的声音从耳边轻轻地擦过来,“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用身体乳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凌没有责怪不清醒的槐知。
他瞥了一眼身上的血迹。这话也只有不清醒的酒鬼说得出来。在正常人眼里他就是个变态杀人狂魔,杀了一整条街那种,连脸上都是因赛的血。白色的衣服都快完全染成红色的了。甚至给槐知的那件外套也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槐知很轻,背着几乎没有重量。身上也软绵绵的,周凌尽可能心平气和地把她想象成一个大号的会说话的毛绒玩偶,这样也许他会稍微自在一点。要是想象力有等级评定,他已登峰造极。没过一会儿他已经心如止水。
这样就很好。他不应该为任何人所动。
但没过一会儿他又破功了。
槐知埋在他的颈窝处猛得深吸了一口气。那块皮肤简直烫得惊人,周凌甚至都要跳起来了。
“不要乱动了。”周凌警告道,但是他的警告毫无威慑力,只能不自在地把槐知往上掂了掂,叹气道:“真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半路上槐知终于消停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她叫了一声:“周凌。”
“……”
“我想回家了。”
“你家在哪里?”周凌好脾气地问道。
“不知道。”槐知闭着眼睛,抓紧了他的衣服,“你帮我找找吧。也许有一天我就找到了。”
周凌想起刚刚她下意识的反应,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槐知到底遭遇过什么?
“周凌。”
“又怎么了。”
“我的作业还没写完,能不能帮我做了。我讨厌学习。”
周凌:“……”
原来喝醉酒的槐知是这样的。倒是比平时孩子气很多。
宿舍楼下,他把槐知放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他现在这副模样不适合出现,只能槐知自己进去了。槐知坐在围栏上,尝试着站起来,“鞋子呢。”
周凌把手上提着的高跟鞋放在她面前。
足弓微微紧绷,她试探着伸进高跟鞋里,又缩了回去。
“不是这双鞋。我的脚没有这么大。”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笃定地说:“这是妈妈的鞋子。”
这个人已经喝醉了。周凌这样想。哪怕他从槐知身上闻不到多少酒味,更多的是衣服上沾染的玫瑰味的香水,淡淡的,却无孔不入。他没有多少时间去和酒鬼争论,万一有人碰巧从这里经过,他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这和你的脚是一样大的。”周凌握着她的脚腕把鞋子套上,鞋跟被他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绷紧的肌肉将裤子撑得很严实,踩上去硬邦邦的,他的手掌也很宽阔,握在她的脚踝上无端让人口舌发干。高跟鞋被成功套上了,然而她还踩在周凌的大腿上不安分地乱晃,想要把鞋子蹭下来。
少女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雾,她撑着台阶往前倾身:“……水晶鞋。”她说话声有点小,然后很快重音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穿水晶鞋。”
周凌无言,重新确认了一下鞋面的材质。小羊皮的,是某个高奢品牌的经典款。
跟水晶鞋差了十万八千里。
槐知小时候一定很喜欢看童话故事。他这么想。白渐薇前几年还期待王子骑着白马出现,近几年只学会了对所有活人翻白眼,她知道世界上骑着白马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王子只有她哥时,所有对于童话的滤镜都碎了一地。白渐薇算是他最熟悉的异性了,还是当成不懂事的小孩看待的。
槐知和她不一样。
起码当她的手指蹭过他的唇角时,他绝对不会想到失礼地拽着她的领子臭骂一顿。
槐知已经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她好像记得很久之前也有这么一个夜晚,她踩着月亮的影子回家,在妈妈的鞋子里跳舞。世界好像在旋转,不合脚的鞋发出嘎达嘎达的笑声,然后欢笑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巴掌是拳头,是猩红充血的眼睛。王子对他的辛德瑞拉举起了拳头。她惶恐地拖着那双不合脚的鞋,举着童话书一遍遍地祈祷。
魔法会是真的。魔法会给她一个幸福的结局。
可是南瓜马车会消失,礼服会消失,魔法会消失。王子和水晶鞋会一起被遗忘在那个尽情欢愉的夜晚。槐知后来明白了世界上并不存在所谓的魔法,她只有自己。
她的手指蹭着周凌脸颊侧的血迹。
溅射的鲜血,几乎半张面孔都蒙在了这层红色的血雾之下。他的眼神却很澄澈,坦然无比,似乎并不觉得这样是很异常的。她嗅到了他身上“血”的味道,从尸骸中走来身上带着的瞒不住的野蛮的杀气。干净苍白又含着如山雪般冷彻的脸因为这点红显得妖异。
他不是王子,也不是赐予她魔法的仙女。
他是将她驱逐到树林,即将用长弓取走她心脏的猎人。
周凌杀掉她从来不需要用到弓箭。只要他纡尊降贵低下头颅,她就会捧着她的心脏献上。白天她咬过的地方被埋在黑暗中的起伏之下,黑暗里犯下什么罪行都是可以被赦免的,她现在想看到他喘息时忍耐的神色。
周凌握住她的手,槐知没有反抗,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就在周凌以为她会吻他之时,槐知闭上了眼睛,别过了脸,把自己靠在了他的颈窝处。
“带我走好不好。”
槐知小声说道:“我后悔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
她开始祈祷要是魔法真的存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