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那个老太太大老远就瞧见了他们两个回家来,于是开着窗户招呼道:“蝴蝶酥,记得吃啊!”
徐照月看了一眼方秉尘,赶紧将拉着的手放开了,方秉尘却在抽手之际,将对方的手紧紧抓住,应道:“行,您回去吧,小心着凉。”
老太太乐呵呵地将窗户关上,方秉尘和徐照月从上了楼,回了房,徐照月才终于能成功将手抽离出来:“不好意思啊,在外面让你扮了那么久的男朋友。”
方秉尘边洗手边不以为意:“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我真是你男朋友就好了。”
徐照月没有理会这句话,看了一眼桌上的蝴蝶酥:“这份蝴蝶酥等于是回礼吧?回完礼就两清了,你等有时间,下去和老太太说明白吧。”
方秉尘“嗯”了一声:“会说明白的,你要吃吗?”
“我不吃,中午吃什么?”
方秉尘往厨房走去:“你想吃什么?”
徐照月赶紧赶上前去,将方秉尘推出了厨房:“我是问你,你中午想吃什么?”
方秉尘眉毛往上一挑,打趣道:“这是你要下厨?”
徐照月背对着方秉尘,将案板摆在了灶台上,转身去看冰箱里还有哪些菜:“你报菜名吧。”
“蒸花鸭,烧子鹅,莲花荷叶大米饭。”
方秉尘一口气报了三个菜名,甚至还毫不知足的又补充了一个“排骨莲藕玉米汤”,徐照月打开冰箱的手瞬间僵住了,冰箱内的光映在她的脸上,仿佛是要将空气凝成霜。
“……要不出去吃吧。”
方秉尘抱着胳膊:“不是说好你下厨吗?有好久没尝过徐大厨的手艺了。”
徐照月想了想那天晚上加了姜片的粥,连连摇头:“那……那你就报简单点,这两年我又没有去进修厨艺。”
方秉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的好有道理,你这两年都进修了点什么?”
徐照月将冰箱门一关:“西红柿鸡蛋挂面行不行?”
方秉尘点点头:“也行,正好你还能加点火腿肠。”
徐照月从冰箱里取来了西红柿,又从灶台上取了几个鸡蛋,放到了案板后面的一小块地方里。
方秉尘问道:“徐大厨,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徐照月一时半会儿,着实分不清这句话究竟是夸赞还是在打趣,将西红柿照着屁股划了两刀,用滴着水的手将皮稍稍掀起:“没有,这两年进修挂面去了,你还是赶紧下去,把话说明白吧。”
方秉尘正有这个意思:“那你做好以后就先等着我吧,我肯定是希望快去快回,但老太太……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拖时间,实在不行你就先吃,盛饭的时候别烫了手。”
徐照月将三个西红柿都大卸四快儿,红色的汁儿混着黄白的籽,给木色的案板上添上了几点酸意。
“知道了,你快去吧,这会儿两点半多,你要是再不去的话,就该解锁饥肠辘辘的成就了。”
徐照月道上的那口锅烧得正沸,里面的水翻腾着泡泡,徐照月冰箱上选来选去,最后还是选择了宽一些的鸡蛋面——虽然都是挂面,但也要吃有讲究的挂面。
方秉尘将门一关,徐照月把面条往锅里面一放,架了另一口锅来烧油,用葱姜蒜炒出了香,将鸡蛋液全都磕了进去,随后又往里面放了一把洗净的海鲜菇,一碗热水哗啦下去,热气往上一腾,伴随着香味就往人脸上去扑算是徐照月式吊了高汤。
徐照月又将煮好的挂面盛了出来,及时转移了锅,重新下放到了那口鲜汤里面去,放了鸡精和盐,甚至大有其事的为了增色,倒了酱油和香油。
一通忙活下来,煎制好的鸡蛋混着汤的鲜香上上下下浮沉,面条混在汤里,看着倒也有几分香味,只是可惜,还来不及徐照月自恋一把,灶火一关 ,眼睛一扫:
最开始准备的西红柿块还在案板上。
徐照月思来想去,决定直接用刀子将西红柿块收进锅里,反正西红柿鸡蛋挂面也就是这么回事,有西红柿有鸡蛋,没什么先来后到的。
又是一通忙活,结果,盖上锅盖保温的那一刻又想起来自己还没放火腿肠,只能又去找火腿肠,斜着切成片,撒到了挂面里面,这下总没有什么别的缺的了——好像盖锅盖不是很好,万一把面全都化掉,那还不如不吃。
徐照月忙活了几通下来,没等尝尝什么味儿,就先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奖章。
思绪不由得又飞了出去:方秉尘怎么还没回来?
打开手机一看,只不过才十几分钟,徐照月点开了那个群聊,群聊的名字又变了,一看就是甜梓换的:
作家和苦命牛马之家。
徐照月随便往前翻了翻,大家这几天又活跃了许多,都谈论着十月份的黄金周,甜梓命苦啊,黄金周是出不去了,毕竟要教人冰岛语,估计要有的忙了。
何况两袖清风,两兜空空。
周义之这几天还在老家,在群里发布了好几张福建的好山好水,呲个大牙:“怎么拍都好看。”
甜梓在后面回复道:“好看啊,天气看着也好,回头给我大重庆也拍两张。”
周义之回复消息,总归不用在戴着眼镜了,靠在书桌前面,眼镜规规矩矩的镜片朝上放着,指甲边儿修得整齐,房间的门大关着,也没什么人能来打搅他:“行啊,正好我这两天看完姥爷了,要不黄金周就去重庆?”
叙一庭这段时间存了不少的稿 ,再也不用担心黄金周的事情了,出去玩也能安安心心,甚至可以自信如广告:“点击发布满三十天,即可领取全勤奖金。”
谭素和她几乎是一同回的消息:“好主意啊。”
谭素手上是新做的美甲,猫眼亮亮的,海蓝色混着纯白,几根手指上还贴着几个闪钻,敲手机敲得和过年小孩的炮仗有一拼。
酥鱼:“可以啊,我还记得甜梓之前说的重庆养人,能把人皮肤变白,正好也能一验真假。”
甜梓在手机的那一头鼓了鼓脸,当机立断便发了严正声明——真的是声明,一条语音就弹了出去:“当然是真的,你看我皮肤多白呀?”
徐照月可算找见了能够插进去的话题内容处:“白,白得发光,灵魂都澄澈了。”
甜梓笑徐照月打趣自己没个正形,哪成想周义之才是真的幕后黑手,给她来了一记惊天霹雳:“想起了一些网络神图。”
此刻的甜梓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于是兴冲冲地问:“你是说哪张神图?我可是高速冲浪,说不定我有。”
周义之几乎就是在这句话发出的同时,发表了他的惊人见解,向众人充分展示了他的实诚冷笑话:“黑夜里面,非洲小哥把牙一呲,能看见一片白,入目就是齐齐整整的白牙。”
“白昼里面,甜梓把牙一呲,能看见一片粉,皮肤白的跟牙一样,只能瞧见牙床。”
甜梓等人均在群里沉默了,徐照月看着这句话,不禁笑出了声,飞速打下了几个大字:“你是夸张派还是写实派?”
甜梓在屏幕那边笑得没边儿:“迟早把你眼镜偷了,今天晚上仔细着点,窗户关好,水龙头也关好,我不走寻常路。”
叙一庭跟着笑周义之是关音菩萨,眼睛掌握着一切开关,周义之却格外坦诚:
“偷了也没事,我还有第二副,光明正大来拿也可以,镜片卸了,镜框送你。”
紧随其后,就是越发诚挚的表述:
“之前在古城的时候,甜梓是被那个奸商用盐巴骗了吗?那会儿我就看见了她的手,白的发亮,我觉得很清冷,在那之前,咱们还去拍了照片。”
“那会儿我就觉得她的皮肤真的很白,和照月的不一样,我觉得照月的白像透着青的那种白,有些时候看过去会觉得有点苍白,甜梓的白是有气色的白,就让我无端想到了新年的白雪,喜气洋洋的红。”
谭素问道:“看不出啊,你小子观察还挺细,我也这么觉得,而且甜儿老婆看上去像福娃一样,照月老婆呢,就感觉真的和她的名字一样。”
叙一庭一语道破,甚至特意艾特了周义之的名字:“所以你那天问我们,什么时候过年?”
周义之脸上泛了泛红:“就是突然想到了,不过过年也挺好的。”
谭素眼睛停在了过年两个字上,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去了,为了避免让自己细想,马上又将话题转回到了黄金周上:“对了,那这次黄金周要去重庆吗?”
“我是有点想去啦,而且这个月收益什么的也都还行,人活着,最怕的就是死了以后钱还没花完。”
谭素的这番话术格外清晰,甜梓对此也大大赞同:“好啊好啊,正好我每天也就给她们上两个小时的课,剩下的时间咱们都可以聚在一起,而且我家房子挺大的。”
叙一庭道:“也行啊,我也可以去重庆,早就馋上重庆火锅了。”
甜梓一听到这话,马上就来了好兴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真是太好了,而且我家不在渝中区,虽然热门景点离得有点远,但是胜在好吃的多,楼下有不少正宗火锅,还有阿婆米线,回去让你们胖十斤。”
徐照月对此也毫无异议,但却不自觉又想到了方秉尘,不知道他会不会去,于是暂时没有在群里作肯定回答,只说“先看看时间,晚上再给答复”。
方秉尘怎么还不回来?
徐照月想都不带想的,换了鞋就往楼下走,鼓足了几次勇气,才终于敲响了一楼老太太家的门,方秉尘走得要比老太太快得多,开门时,老太太还在后面准备起身。
徐照月脸上挂着笑:“方秉尘,怎么还不回去吃饭?”
老太太头一次听见方秉尘的名字,但胜在耳背,没有听清:“欢春?这么俊的个人,怎么起这名字?春天生的?”
徐照月撇撇嘴,又挂了笑:“这个名字也挺好的,我是来叫他回家的。”
老太太这才终于想起来欢迎:“快坐快坐,他都跟我说了,原来你们不是亲兄妹啊?”
徐照月怎么都没料想到,居然说的这么清楚,本来还以为方秉尘下楼,只是为了说清楚自己不想和老太太家的孙女沾上关系,没有娶媳妇的打算,这样两家谁都不要耽误谁,也不要给人家姑娘带去负担。
方秉尘替徐照月做了回答:“是啊,而且孙女有您这样的奶奶,有热情又通事理,也是大福气,你也就让她自由发展去吧。”
老太太被夸得两眼直冒花儿:“是啊,我们家孙女打小就聪明,从小就有主见,但是这女人太聪明,就是不好哈,太聪明了,嫁不出去,不过嫁不出去也好,总比随便嫁一个糟老头要强的多,其实还是聪明好。”
徐照月点点头:“还是聪明好,而且从这种小地方一路走到上海,也不容易吧。”
老太太又来了兴致:“那放在别人身上当然不容易,但我们家孙女不一样啊,我们家孙女又优秀又有才,你是不知道,从我孙女小时候啊,知道抓周吗?”
方秉尘默默将徐照月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背上,合在自己的手心下面:“嗯,抓了个什么?”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抓了一支大状元笔!那支笔有这么大,这么粗——”
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手,胳膊都伸开来,一会斜着比划一下,一会儿往开摆一摆手:“你们两个小时候应该也见过吧?就是那村子里面卖的,赶集会的时候,绿油油的笔,那么大的笔尖,后面跟着个那么大的红橡皮,那时候我孙女可喜欢那支笔了,后来长大了一点,自己在纸上乱画,橡皮根本擦不干净,她自己也没力呀,小孩嘛,气得自己哭了两眼,又因为没力,笔拿不住,差点咣当就砸在头上,正好掉我手上……”
老太太说到这里算是尽兴了,与其说尽兴,倒不如说,忽然想起来,眼前的两个人估计还没吃饭:“你们是一对小情侣吧?其实我也能理解,那以前我还跟着村里的那些搞对象呢,那也不好意思说,就只能一口一个叫人家哥,可惜老伴儿死得早……快回去吧,今天中午,这饭香飘得不远,小月还是要再练练。”
徐照月简直备受感激,她不是很擅长社交的人,尤其是近两个月,感觉和什么人社交都是累的,恨不得把自己埋地里面去,听到这话,如是大获赦免,拉着方秉尘就立刻出了门。
方秉尘腿长步子大,太太将门一关,准备躺床上打鼾睡,这两个人也赶忙着回了楼上。
方秉尘脸上假正经,但笑意却怎么都遮不住:“现在,好多人都知道咱们是男女朋友。”
徐照月只是让他洗手,赶紧把饭端出来吃,一直到两个人都坐在了餐桌前面,终于开了口:“就让他们这么想吧,不然也没有什么合理的身份。”
方秉尘咬一筷子的面条:“好吃啊。”
徐照月心中窃喜,吹了两口就赶紧往嘴里放:“那当然,两年没少进修过挂面三十六计。”
方秉尘打趣道:“出个挂面食谱,挂面的三百六十式,这个鸡蛋也好啊,一点儿都不老,这个火腿也好,烫得温温热,哎呀,还有青菜点缀呢?这卖相,这脆爽,西红柿也不错,皮儿都没有……”
徐照月终于忍不住笑来,仿佛自己瞬间荣升大厨:“还有什么要夸的?尽数夸来!”
方秉尘喝了一口汤,嘴里能开花儿:
“这汤鲜啊,酱油,盐这些调料都恰到好处,看着也好看,有味、清淡、不油腻,这几滴香油也好啊,怎么这么会调呢?还有这西红柿的酸,这西红柿买的时候,我记得还是你挑的吧?全能啊。”
徐照月笑得几乎快要没有牙齿咬面了,全都露在外面扮月牙:“怎么不夸夸面啊?”
这倒确实是一件难题,毕竟面条放在锅里面有一段时间了,这会儿着实是有些发软,方秉尘倒是张口就来:
“和传统的筋道面条不同,非常符合这个小区整体的人员特点,吃进嘴里先是暖,然后就让我想到白头偕老的一些事情。”
徐照月属实是要被眼前的人给逗笑了,说人话就是面条放得太软了,都不怎么需要你去咬,就已经快要化在嘴里去了。
“行吧,算你过关。”
方秉尘紧随其后问道:“你怎么不说白头偕老?”
徐照月神色一愣,她刚刚怎么没有注意到那句白头偕老呢?听见现在这句话,脸上瞬间冒了红,随后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找回到了满嘴跑火车的突破状态:“又不是没在一起谈过,白头偕老就白头偕老,或者现在咱们都染个白头发,白头偕年轻也可以。”
方秉尘不忍过多想象那个场景:“怎么不说买个白色毛绒帽?正好我看看网上有没有情侣款。”
徐照月准备将桌上的碗筷收起来,听见这句话,正准备起身的她又坐下来了:“干嘛要买情侣款?”
方秉尘的逻辑实在是过于缜密:
“首先,出去以后肯定会人人都认为咱们是男女朋友,而且这是咱们达成共识的,虽然只是在外男女朋友,在内共住室友,但也是要做戏做全套的,其次——”
方秉尘信口胡诌了一句:“买情侣款的,等于一个价格,买两顶帽子,实惠。对了,我来收拾碗筷吧,正好你去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