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过去。
“二小姐,小少爷,大小姐今天来了。”
陶其华原来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陶灼灼默记如何画罗盘,听到下人的通报眼睛不由得一亮,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呀,是大姐姐来了!”
陶灼灼拇指指尖掐了掐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扬着笑脸问:“大姐姐今天来是和娘亲有正事要谈吗?那我们还是先别去打扰了。”
回禀的下人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大小姐说是要来看看二小姐您的。”
陶其华点点头:“是了,打从二姐姐你和林哥哥订婚之后,大姐姐还从来没回来看过呢!现在她肯定是为了这件事才回来看你的!”
“说的也是。”
姐弟两个说话的工夫,陶夭夭已经从门外推门进来。她穿得似乎是有那么点儿单薄,脸颊和鼻子都被吹得红红的,刚一进门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陶其华迎上去担忧问:“大姐姐怎么了?难不成是染了风寒?”
陶夭夭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刚才被风吹到了。”
“你出门的时候怎么也不多穿几件衣服呢?”陶其华帮陶夭夭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惊讶道,“大姐姐,你怎么连一件外衣都没穿?”
“刚下朝,回家刚把衣服脱了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找一件新的。”陶夭夭揉了揉鼻子,淡淡道。
陶灼灼赶快也过来关切问道:“大姐姐来得这么着急?难道是因为有什么要紧事吗?”
陶夭夭看了看陶灼灼的神色,淡淡道:“你不需要上朝所以不大清楚,今天朝上出事情了。”
陶其华眨巴眨巴眼睛:“什么事情什么事情?”
他凑得极近,几乎要钻到陶夭夭的怀里。陶夭夭轻柔地摸了摸他乌黑的发顶,轻声道:“去玩儿吧,我与你二姐姐说点儿正经事。”
陶其华一脸委屈:“什么正经事?是我不能听的吗?”
陶夭夭很不留情面地点了点头。
“好吧。”陶其华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嘴里头嘟嘟囔囔的,“从前都是大姐姐同娘亲商量着那些所谓的‘正经事’不带我和二姐姐,这下子可好了,二姐姐现在也变成了‘正经人’,全家上下就我一个人被排挤在外头了。”
抱怨归抱怨,陶其华还是乖乖巧巧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帮屋里面的两位姐姐关上了门。
听见木门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闭上,陶夭夭这才用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水流到肚子里,将原本冻得冰冷的五脏六腑都温暖起来。
她这才重新找回了一点儿气力,将茶盏放下清了清嗓子,面容严肃道:“灼灼,林家出事了。”
陶灼灼愣了愣:“林家?大姐姐,你是说景逸他们家?”
“不错。”
“林相在宰相的位子上坐了那么久,又一向德高望重政绩出众,怎么会轻易出事呢?大姐姐应该是弄错了吧?”
陶夭夭摇了摇头:“今日朝上便为此事争辩,哪有什么可弄错的地方?”
陶灼灼皱了皱眉:“那还能是因为什么?一没犯法二没违纪,这还能有什么可在鸡蛋里挑出来的骨头?”
“总归是不好。”陶夭夭继续道,“我也同娘亲了解过了。你应该是知道林景逸那小子……”
话说到这儿,她自己先生起气来:“他那日装得倒挺像。还一脸无辜地说什么都是沈慕青写的话本,好像整件事儿都跟他自己个儿半点关系都没有似的。他就不该做什么话本的作者,应该自己直接上戏台表演才合适。”
陶灼灼连忙帮她消气:“这件事儿到底是不是景逸做的还不清楚呢,万一真的是沈慕青写的话本呢?这都是还未可知的嘛。”
“是了,你还帮他打掩护。”陶夭夭冷淡道,“如果那劳什子话本真的是出自沈慕青的手笔,她早就自己出来解释了,就不会放任这整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了。”
陶灼灼“嘿嘿”一笑,没再说话为景逸做无谓的辩解。
“灼灼,你不知道现在多凶险。”陶夭夭语重心长,“之前谋反的案件整件事情还没完全平息,在这时候闹出这种事,形式不可谓不严峻。”
看妹妹似乎有点儿似懂非懂的样子,陶夭夭又耐下性子道:“总归你只要知道,林家与沈家以及我们陶家,因着姻亲的关系,已经紧紧绑在一起分不开了。林家若是出了点儿事,咱们家也是躲不开的。而且……”
她轻轻叹了口气:“而且这回,也算是咱们陶家连累了他们林家。”
陶灼灼心下一紧,不由脱口问道:“怎么了?”
陶夭夭抿了抿嘴,轻声道:“你是知道咱们娘那个脾气的。她素来比较刚直,不懂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有时候得罪了人一是不知道二也不在乎,所以在朝中很是有些看她不顺眼的人。”
“所以呢?”
“这次京中有了林景逸写话本的传闻,自然有人忙不迭想那这事儿磨了刀子捅咱们家一刀。他这件事虽然不算是什么大事,也没犯法犯事,但是只要提了,便是女皇陛下那儿心里头一个疙瘩。”
陶灼灼又有点紧张地问:“那……今天朝上不是提了这件事吗?陛下的反应如何,可有勃然大怒?可有发脾气为难娘亲林姨还有姐姐你?”
陶夭夭轻轻摇了摇头:“我也说了,这本也不算得上是什么大事。女皇陛下面上是只笑了笑便过去了,但她信里面实际上是否也是这样的云淡风轻……这我们便是不得而知的了。”
“那……那些人可有不依不饶?”
陶夭夭点了点头:“已经借题发挥了。若非女皇陛下喊了‘退朝’,怕还要因为这点儿事情闹更久。”
陶灼灼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足尖儿。陶夭夭见妹妹不说话,以为是她觉得紧张,又安抚了一句:“不过陛下素来喜欢娘亲的耿直,未必会对咱们家和林家怎么样的。”
其实多多少少肯定还是会有些敲打在里面。她在心里想。
她一向是比较反对自家这位妹妹与林景逸之间的婚事的。个中理由……除了觉得自家妹妹脑袋稍微缺了那么一根筋有时候转得不算灵光,怕她以后斗不过林景逸之外,也有着对于林景逸出身相府的忌惮。
这京城中的高门贵户比比皆是,虽然素来婚姻都讲求一个门当户对,但若是一直都只与贵族人家结亲,久而久之满京城的贵门便都能拉扯上那么三分的亲戚来了。
就譬如说现在。陶双清出身寒门,最多只能算得上是朝中的新贵,可她的郎君陶陈氏却是佑国公家的小少爷,若只是这么单纯倒也没什么所谓。但现在加上了林家那边的姻亲,关系瞬间便千丝万缕复杂起来。
林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手中实权自不必说;她的郎君也是一位武侯家的嫡子,顺便附赠了一位做京兆尹的妯娌。陶夭夭曾暗自想过,林相与其郎君的身体也都算得上是康健,感情也甚笃,这么多年来却只有林景逸一个儿子而没有生下一个女儿,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让女皇陛下放心的意思。
但将陶灼灼和林景逸之间拉上了线,女皇陛下恐怕放心不得了。
陶夭夭内心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这其中的关窍就算娘和爹都傻乎乎直愣愣没想到,那位七窍玲珑心的林相却是肯定算到了的。既然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后果还是执意要为灼灼和林景逸定亲,无非也是为两个人的幸福考虑。
而且,肯定也有保全自身的勇气和手段。
正因如此,现在的紧急或许对于林相来说也不过尔尔?
陶灼灼听了姐姐的安慰,仰起脸道:“我倒不完全是为了咱们家担心。女皇陛下圣心钧裁,总不会让娘亲和林姨这样的忠臣蒙受不白之冤。”
“你这样想便好。”陶夭夭点了点头,“不过陛下有陛下的裁决,我们也不能干等着一件事情都不做……所以我想让你也出力帮忙。”
陶灼灼这回是真的感觉惊愕了。她瞪大了一双杏眼,手指戳着自己的鼻子:“我?姐姐,我能帮上什么忙啊?”
“这时候只有你能帮忙了。”陶夭夭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头,继续道,“妹妹,你不是认识好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吗?我给你些银两,你去拜托他们打听打听,这股子流言的源头到底是从何而出,为何会在一夜之间甚嚣尘上愈演愈烈?我只会断案,不会玩什么下作手段,就让证据来给出最公正的判断。”
“找出……流言的源头?”
陶夭夭点了点头:“这些人无非也都是拿钱办事。你再多给点钱,再加上你还与他们有那么点儿交情,应该不会做不成的吧?”
陶灼灼干笑了两声,有点儿尴尬但还强撑着道:“姐姐你就放心好了。就这点儿小事儿……我能,我肯定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