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什么呢?
陶灼灼摇了摇头:“长姐来说吧,我猜不出来。”
陶夭夭道:“我是在问你,你怎么反而又问起我来了?”
“我?长姐是认真在问我吗?”
“不然呢?那我还是能是在问谁?”
陶灼灼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但看到姐姐严肃认真的表情,忍不住挠了挠头:“那……那我还是卜一卦看看吧。”
新换的衣服里面没有适合的铜钱,林景逸注意到,主动招呼阿知去找几枚过来。
一切准备充分,陶灼灼又用盆里有些凉下来的水净了净手,这才做好了占卜的准备。
陶夭夭问:“怎么还特意洗了手?之前在相国寺里,你不是也只是随便抛了抛吗?”
陶灼灼嘿嘿一笑:“这个……当时不是事急从权嘛。现在有了提前的准备,自然要做得更加尽善尽美些。”
说罢,她利落地将手中的铜板接连抛了几次,从容不迫地拨着铜板,嘴里念念有词。
林景逸凑过来看,整个脑袋都搁在她的肩膀上:“灼灼,这是什么卦?”
“此为风火家人卦。”
“烽火佳人?”林景逸想了想问,“可是……美人自烽火之中而来之意?抑或是像周幽王褒姒那样,是个烽火悦佳人的意思?若这么说,倒还能觉出丁点儿纵脱旖旎来。”
“风上火下是为风火家人,家人二字也并非‘才子佳人’,而是‘一家人’。况且……这可不见得是什么吉利兆词。”陶夭夭打断林景逸天真的猜想,“况且林公子这话说得未免不妥,烽火戏诸侯本为祸国殃民之故事,岂可用旖旎二字一言以蔽之?”
“姐姐说的是。景逸你看,这一卦上面是风,下面是火,二者互相助长,不正形成了举火燎天之势吗?于是便有了家人同心发展之意。”陶灼灼耐心解释道。
林景逸点了点头,又问:“那从这里能看出来什么呢?相国寺中忽然出现的那群男和尚,都是要与谁相互助长同心发展呢?”
房间里三个人都忍不住低头深思起来。陶夭夭到底还是为官多年,比另两个稍多了些见识阅历,沉吟片刻道:“一夜之间一群男僧人进了这相国寺中,便是说要相互助长,便也只有相国寺里头原本的尼姑们了。”
陶灼灼点了点头,又问:“这倒也奇怪,他们都能助长些什么呢?”
“助长什么不好说,不过有一点想来灼灼也发现了。”林景逸道,“长姐既然说相国寺中原本均是女子,便是日后来了男人,合该也是由原本的尼姑们把持着寺庙做方丈。可这群男人们来了,却一下子便取而代之,由那个什么无尘做了方丈,着实是有些奇怪。”
一个应该是地位低微的男子却能鸠占鹊巢占了原来女方丈的位置,其中的玄妙不言而喻。
“事出反常必有妖……”陶灼灼认真想了想,兴致勃勃地看向陶夭夭,“长姐,我心中有一个想法,还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陶夭夭点头:“你但说无妨。”
林景逸也说:“灼灼,你也一直是个伶俐有主意的。只不过是提出一个想法帮你长姐,你又何必非要征求了她的意见,倒像是你亏欠长姐了似的。”
“我只怕我说的不对,反倒将长姐弄得迷糊了。”陶灼灼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这无尘既然能够取而代之,想来抛去所谓男女之别,在身份上必然要比原来那位尼姑贵重得多,这才逼得原本的尼姑不得不退位让贤。”
陶夭夭赞许地点点头:“你说的有理。”
“长姐稍候,我还没说完。”陶灼灼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起手边儿放着的铜板,“方才我只说了风火家人这一卦有同心协力之意,还没说的全。这……这卦再往深了推一推……那就是如《大学》所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好了家,自然就可以……”
她嘴角向两边扩了扩,露出一个暗示性的表情。
陶夭夭皱皱眉:“若说是要叛逆谋反,这不是昨日你便算出来的吗?”
“但昨天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那老和尚一伙儿的竟然视那相国寺为‘家’。”林景逸偏头去看陶灼灼,“灼灼,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对!”陶灼灼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林景逸,“于是我便想,这无尘和尚为什么要把那个相国寺当成是自己家呢?”
她偷眼看了一眼陶夭夭,看到长姐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讲话,心下自信又足了点儿,鼓起勇气道:“我之前也有听其华说过,相国寺本是从前陈朝所建。陈朝皇室素爱礼佛,会不会与此……”
陶夭夭眉头渐渐蹙起:“陈朝余孽。”她目光下意识扫向林景逸,又悄无声息地收回。
前朝覆灭并非一朝一夕所定之事。
这段故事说来倒也传奇。
与其说陈朝与当世的男女尊卑正好颠倒,不如说是自当今余朝起,世道才变作女尊男卑。而这一切都要从陈朝第十二帝说起。
第十二任皇帝陈平宗宠妾灭妻。后宫佳丽三千,诞下皇子无数,却无一子可活至及冠继承大统。到平宗驾崩之时,宫中还剩下的唯有几位公主。
按祖宗规矩讲,此时理应兄终弟及或自旁支过继个皇嗣作为天子。然而中宫皇后不得宠郁郁多年,神志近乎癫狂,仗着母家执掌兵权,硬要扶持自己所生的大公主上位。其母家自然也忖度着“挟天子以令诸侯”总胜过“一朝天子一朝臣”,便顺势而为,果真将这位公主扶上了女皇之位。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位大公主前半生寂寂无名默默无闻,即位后却大刀阔斧肃清朝纲。其铁血手腕让人望之生畏,颇有家中将门虎女之真传。期间更是力排众议选女官入仕,更引得一片哗然。
这位女皇陛下虽英武非凡,可惜天不假年,未婚未育便撒手人寰。各个朝臣正想着终于轮到阳盛阴衰的时候,女皇却亲下旨令,要将皇位传给自己母家的一位表妹。离经叛道之极,让人忍不住咋舌。
女皇便也罢了,终究还是自家人,可江山易主却是万万不能忍受的。一时各王声讨之声不绝,也有召亲兵北上剑指京城。一时之间天下大乱。
但女皇传位于这位表妹自然也有其传位的道理。这位刚刚及笄的年轻小姐虽然未能如约登基,却仗着家中的权势在京中权贵当中游说转圜,尤其说动了许多年轻女官,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召集了自己的亲信。
面对来势汹汹的大军,这位表妹依旧不慌不忙。排兵布阵指挥得当,最终竟以少胜多坐稳了本来就应当属于她的皇位。
登基后,她称:“既然大陈不服朕登基为大陈皇帝,朕便做大余的开朝女皇。”
并从她开始,开启了大余这许多年来的辉煌。
这段故事写在史书上,也挂在说书人的嘴边。几乎无人不知大余究竟是如何开国建朝的。不时有几位公子哥儿还会忿忿不平,恨自己生在一个阴阳颠倒的悲惨年代;偶尔也会有男子称应袭古风重回男尊女卑。但最后都是鸭子毛进了水,没掀起什么水花儿来。
那么这一拨人……
倘若他们当真是前朝余孽,若想复辟王朝,自然也要扭转现下女尊男卑的态势……
那他们应该会……
陶灼灼似乎灵光一闪,激动地抓住坐在身边的林景逸的胳膊:“景逸,六皇子殿下送你的那尊佛像被你放到哪儿了?”
林景逸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问:“应当在我书房里……怎么了?”
“快带我和长姐去看看!”陶灼灼兴奋地一跃而起,“那尊佛像里,说不定藏着什么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