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凭白发男子表现得多么不容拒绝,江亭悠都绝无可能将怀中之物交给他。
她一个抬腿,猛地朝白发男子的腿膝踹去。
她的动作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只见白发男子虽闪身要躲,却仍旧被踹到险些砰地跪地!
只是白发男子也并不好对付,因而他及时用右手撑住地面,没让自己过分狼狈。
但他短时间内也做不出任何反抗的事了,那一脚威力之大,使他浑身骤然爆出冷汗,浑身的冷静化为眉目间的微瞪。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亭悠抽出他腰间的匕首,打量两眼后竟还莫名其妙地冲他笑了声。
“抱歉。”
其实江亭悠是发现了这白发男子一闪而过的错愕,然后不知怎的就奇怪地被逗笑了。
但她不打算对眼前白发男子多说,她不知对方在她如今的处境里是什么角色。
脑内那个诡异人想要她拜堂,想要她杀素不相识的新郎,想让她杀这个白发男子,更似乎想让她永远地困在“这里”。
江亭悠看着有个洞的匕首,又看了眼略狼狈的白发男子。
她方才瞟到了他的鞋与衣裳下摆,先前她捡起团扇时模模糊糊看见的画面便在脑中闪回。
那会儿看不清,但对上方才看到的,她能辨认出那会儿所见的就是白发男子身上的装束。
他的确是从高堂上下来刺她的。
他想要阻止她和少年新郎拜堂,为此对她是毫不手软,并因她对少年新郎性命的威胁骤然变得下一秒就能杀了她一般的凶。
他看着跟脑内诡异人不是一道的,只是想保护那个少年新郎,却不影响江亭悠对他心存警惕。
“二皇子”这个称呼她没有抛之脑后,这对她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妙的称呼。当今圣上只有二公主,哪有什么二皇子。
四周早就没了宾客们的喧闹声,江亭悠扫了眼,发现屋内哪里还有宾客的身影,已然空空荡荡。
没了遮挡,屋内全貌一览无余,破旧、年久失修。
如今这木屋里只剩下三人,她、白发男子和那位仍旧垂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少年新郎。
所有宾客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消失,十分不正常。江亭悠方才再怎么被诡异的男声干扰、控制,也不会半点其它动静都注意不到。
所以剩下的白发男子以及那位“二皇子”,谁知道是虚假的人还是跟她一般活生生的人。
但不论他们,江亭悠心中完全确定这个地方是虚假的!
她神色一凛,手中匕首“噗嗤”刺入身侧木门!
她最擅听声辩位,打从一开始她就听到了木门处不明显的碰撞声。风吹动门,空心的木门内卷轴撞击木板,江亭悠画了这么多年画,对这样的声音分外熟悉。
而门外巨树倒地后,她一眼捕捉到树干上洇着的墨色。画铺被烧前名扬京城,那样的笔触再如何努力向着真物靠,她也能瞬间认出。
整棵树在她眼中被揭开假面,江亭悠几乎可以确定这里是画中。
而画中应有出口,似乎藏得很深的画就非常可疑。
然而江亭悠刚想继续顺着木门刺入的地方划拉开更大的口,脖颈就被一掐。
白发男子出乎意料地从地上爬起来了,江亭悠挑了下眉,是她小瞧这人了。
明明在她手下都被制住了两回,现下的他却反而变得更冷静了,一点畏惧或是其它的心绪都没有展露出来。
“放手。”
江亭悠开口的同时,手拽住对方的手腕就要来个过肩摔,奈何对方又反握住了她的手。她眼见着要被压到木门上,又是一腿,对方抽出腰间长剑一把拦住。
不远处烛火噼啪一响,剑上反射出凌厉寒光,照得江亭悠偏头躲避,硬生生地止住自己伸出的半条腿,才没有导致自己腿被剑划得皮开肉绽!
这人真够狠的!江亭悠摸上后腰拽下一根腰带上的金流苏,就要刺白发男子的胸口。
她本就不打算再靠踹制服这人,伸腿不过声东击西。
白发男子掐脖的力道逐渐加重,江亭悠握着流苏马上要刺到对方——
“皇兄!手下留人!”
一直垂头木然站着的少年新郎却不知何时“苏醒”,突然喊出的声音嘹亮,迅速闪身挡在了江亭悠身前。
江亭悠和白发男子的距离并不远,因而他是生生地挤进了二人之间。他揪开白发男子的手,语出惊人:
“皇兄,她不是我们这的人,今日之事与她无关。”
江亭悠趁机再次握住匕首的手一僵,看向少年的后脑,而一抬眼,就与白发男子对上了视线。
·
“看不见了。”满室幽光中的男子轻慢地笑了笑,他眼前是一幅画,被仔细地挂在石门上,其上新娘大红嫁衣如烈火,让他总能想起与她成亲那日的景象。
烈火大概早已将他的心烧穿,因而所有他怨恨之人,都要在他掌心中挣扎才对。
“顾栖辰。”男子笑着坐到了地上,“越过异界而来,看到自己的夫人跟其他人拜堂,牙都要咬碎了吧?”
他摩挲着腰间黑玉:“可你与亭悠明明也应该刀剑相向才对。”
男子神情认真,就好像他在真心为这个斩断了他画中控制的顾栖辰考虑人生。
位于迷宫中心的走道内,他含着笑的话声很快再次响起,悠悠荡开:“所有人,一切才刚刚开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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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我对你一见倾心,今日就让我们成亲吧!”
少年新郎兴致勃勃、一派真心,江亭悠沉默着划破木门,取出里面的画。
这才是他坚定护着她,让皇兄手下留人的重要原因吧。
如今木屋里三个人,大概只有少年新郎是放松的。
经过少年新郎的介绍,江亭悠知道了白发男子的身份与姓名:太子,萧千峙。
萧千峙看着江亭悠观画,语气倒是有所缓和:“何物?”
“你要的出口。”江亭悠习惯性地将画沿着卷轴卷好,递给萧千峙,目光落到了皱眉难过的少年脸上。
少年道:“姑娘你为何不理我。”
萧千峙在看画,江亭悠不咸不淡道:“你皇弟被人控制了。”
江亭悠是不信这少年睁眼就爱上她的,再看看他那清澈的眼神,她严重怀疑他就是被控制了。
但碍于她并不了解这少年,她有意说得像陈述事实,来试探萧千峙这位太子殿下。
画上画的正是他们此刻所在木屋,场景为拜堂的热闹场景。
萧千峙应了声,收回落在画上的视线,神色不见诧异,一双好看的眼与江亭悠对视。
“轰——”屋外这次不是风起而是震天的雷鸣。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屋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怀疑与信任交错在心,只待抉择。
江亭悠十分清楚自己若是信错人,极有可能会被永远困于画中,做个被束缚灵魂的新娘。
——后面的情况是她的猜测。她也不知为何脑内就像知道一样,坚信若没逃走她就是那样的下场。
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嗅到了这样的气息。
“砰!”就在这时,窗户被破,黑衣人鱼贯而入,就连屋门口都聚集了几个黑衣大汉。
他们冲着她们而来,面露凶相。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当下就有一刀朝着少年新郎砍去,江亭悠瞳孔微缩,旋身拉过少年新郎,抬脚踹人手腕,将将拦下这一刀。
不过眨眼间她已陷入打斗,而萧千峙也已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唰!”
“砰!”
屋内霎时打斗声四起。
黑衣人皆为人高马大的壮汉,手拿大刀,动作阴狠,江亭悠没两下身上就被划出几道口子。
她没有武器,徒手打起来,加上又要护着被吓得呆住的少年,的确难办。
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往萧千峙那瞥了一眼。这一瞥她才发觉她二人在缠斗间已越离越远,如今以她二人为中心在木屋内形成了两个包围圈。
“离开木屋去外面,出口不在这。”江亭悠说话间已找机会劈手夺下一把大刀,大刀原主人被她踹翻在地。
她一边抵挡黑衣人的攻势一边保护少年新郎,见萧千峙想往她这来:“你若信我自己先走,你身重剧毒撑不住,你皇弟我会护着。”
一番话她说得极快,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坚如磐石,身姿潇洒,手起腿踹利落带风。
然而萧千峙闻言却动作一滞,也正是这一滞,让他腰间被划了道大口子!
江亭悠这边刚又踹倒两人,打眼见状,腿部发力一闪,飞身到他那一刀劈倒两人。
然后她抽空拽着萧千峙的衣袖往外推:“走走走,一起走。”
她以为萧千峙是不信她。
其实萧千峙只是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以德报怨”之人。
萧千峙眉目一凛,扬手一剑斩断了江亭悠身后黑衣人的大刀,及时将人脖颈一划!
江亭悠适时放开他的衣袖,二人开始边打边往门外退。
二人刚至门外,“轰隆”一声后雷声滚滚,无数雷云集聚至萧千峙左侧巨树之顶,而恰在此时萧千峙胸口一疼,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
他身上的毒发作了!
江亭悠咬紧牙关扯过少年新郎的手臂,将他和萧千峙用力往前一推——
“嘭!”石破天惊般的倒地声激起满地尘雾,黑衣人们停下脚步原地一阵咳嗽。
再没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江亭悠用尽全身之力将自己被巨树压住的小腿拔出,手在抬起树干时又快又猛,掌心本就极深的伤口被划得四分五裂。
她自然顾不上双手的血肉模糊,拖着弯折的右边小腿拉起地上的萧千峙和少年新郎。
好在萧千峙勉强还能维持清醒,他接过少年扶住江亭悠,气息微弱却依然沉着:“走这边。”
三人不知跑了多久,终于一起跌入繁密的林中,完全陷入柔软的草堆内。
四周草堆够高,江亭悠确认暂时安全后立即扯过萧千峙。
他的力气早就用尽,忍着毒发的剧痛撑了这么久,当下的脸上已完全没了血色。他束好的白发散落下来,贴着被汗浸透的脸,一时间竟让人分辨不出哪个更为苍白。
他整个人直冒冷汗,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抽搐,口中大口大口溢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