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芜野的伤已经在医院处理过了,看起来仍旧是血肉模糊。
被钝器击打的伤痕,没有整齐划一的割裂口,是细细碎碎的小的伤口叠加起来的。
温时安咬着下唇,用剪刀的尖端,一点一点地剪开薄薄的绷带。
还没完全剪开已经看见了伤口浸湿绷带的血水。
很不好看的伤口,看着就很疼。
横贯了整个上背的青紫高肿檩子,中间的部分皮开肉绽,边缘处因为充血而呈现出一种可怖的暗红色。
整道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黎芜野干净平坦的背上,触目惊心。
温时安的呼吸,在看到伤口的那一刻,彻底停滞了。
这一下,该有多疼?
昨天晚上是不是更严重。
如果不是他扑过来,这一下,就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可是他还不如不过来,至少自己不怕疼。
这个念头,浮现在温时安的脑海,愧疚和委屈让他再也忍不住。
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滚落,一滴,又一滴,精准地砸在了黎芜野背上完好的皮肤上。
滚烫的温度,让黎芜野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
偷偷看上一眼,黎芜野有点后悔,他好像下猛药下的有点太猛了。
还不如不搞了。
他把脸埋在抱枕里,声音闷闷地传来,“喂,别哭啊,再滴答几下就又要去医院了。”
温时安眼泪流得更凶了,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
他一边抽噎着,一边用沾了生理盐水的棉签,极其轻柔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为什么?”他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出了那个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盘旋在心底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黎芜野沉默了很久,久到温时安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就在这时,他才听到闷闷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从抱枕下传来。
“我怕你死掉。”
黎芜野想了一堆的说辞,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之前自己也在问自己,不过是一个纸片人,干什么那么认真。
可是昨晚他想明白了。
他害怕温时安死掉。
这是所有事情唯一的理由。
温时安愣住了,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看着黎芜野,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温时安只是低下头,继续为他清理、上药、包扎。
似乎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换完药,黎芜野就享受起了饭来张口的“一级残废”待遇。
收拾好换药折腾出来的垃圾,温时安到厨房翻找起来食材。
黎芜野平日里是独居,只有保姆会偶尔过来做饭,家里的食材并不多。
看着冰箱里的东西,犹豫了一下,温时安决定熬粥。
按照医生的嘱咐,熬了一锅清淡的瘦肉粥,量不太多,够他们两个吃一顿了。
黎芜野趴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就这样,很好。
让温时安问问当当的生活在自己的身边。
粥熬好的时候,温时安端着碗,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边。
他先是试了试温度,才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又吹,递到黎芜野嘴边。
“张嘴。”温时安的语气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哄孩子。
黎芜野从没被人这么喂过饭,浑身都别扭,但看着温时安期待的眼神,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
算了,他都舍命陪君子了,就别计较一些细节了。
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下,暖意驱散了身体里残存的虚弱和不适。
吃完饭,不知道是是不是身体的原因,黎芜野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睡意侵袭之前,看到温时安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东西收进了卧室,他才安心的闭上眼睛。
上午十点,公寓的门铃被按得震天响。
温时安穿着一身粉色兔子围裙去开门,看到的是一脸焦急的林谨凡。
“我靠,你们俩怎么回事?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还以为你们……”林谨凡的话在看到温时安身上的围裙时戛然而止。
刚想笑话两声,又在看到客厅沙发上趴着一动不动的黎芜野时,彻底变了调,“他……他怎么了?”
当林谨凡从温时安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拼凑出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眼睛瞪得铜铃一样。
视线落在黎芜野呗衣服盖住的绷带上时,神情变得莫名的扭曲。
他一直以为黎芜野对温时安好,只是一时兴起。
顶天了是富家少爷对新奇玩具的占有欲。
可他从没想过,黎芜野会为了温时安,做到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铁棍这种地步。
这不是玩玩,这是在玩命吧。
“我回学校给你们请假。”林谨凡的脸色变了几变,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了。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要不是温时安是个男的,他都要怀疑自己兄弟早恋了。
给人挡危险这一套,他上初中追小姑娘的时候就不用了。
温时安送林谨凡出门,到了门口,他停住了脚步。
回头看了看屋里,林谨凡低头在口袋里掏着。
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了几张红色的大钞。
“我不常用现金,你先拿着这些。”
林谨凡塞到温时安的手里,知道他会拒绝,直接说道,“我不是给你的,我是给黎芜野的,他平日里也没少给我花钱,你手里钱不多,他又受不了委屈,你先用着。”
林谨凡没等温时安说话,直接大步走向了电梯,还不忘了叮嘱他两句,“不用送了,他一个在屋子里不安全,你好好照顾他。”
至于眼下的情况,他得好好琢磨一下。
视线落在温时安身上,林谨凡无奈的叹气,烦躁的抓抓自己的头发,“我是不是也得和温时安交朋友啊。”
反正是不能当小跟班使唤了。
林谨凡的嘴向来是藏不住什么事,八卦从一个又一个问黎芜野去向的问题中诞生出来。
一点点的变成了谣言。
版本从最初的“黎芜野和温时安在校外被人打了”,演变成了“黎芜野为保护温时安,一个人单挑七八个社会混混,被打成重伤”。
秦沣河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
他嗤笑一声,把球扔给队友,“编,接着编,他黎芜野有那么伟大?”
能保护温时安不受伤单挑小混混,当初还能告黑状吗?
他反正试试一个字都不信。
林谨凡听见谣言也没有多说什么,顶天了是问道他面前来他给解释两句。
可是听见秦沣河的言论林谨凡来了脾气。
秦沣河是谁?
恋爱脑版黎芜野的未成前任。
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啊。
想到秦沣河,林谨凡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事。
秦沣河好像也是男的。
不重要,重要的是秦沣河要争气。
拿着黎芜野合温时安带伤合影摔在秦沣河身上的时候,林谨凡雄赳赳气昂昂的掐腰说道,“看清楚,老子兄弟就是有能耐。”
“黎芜野早就不喜欢你了,你少自作多情,我林谨凡警告你,给老子离黎芜野远点。”
林谨凡站在看台上,指着下面的秦沣河说出来后悔半辈子的中二话,“你敢打扰他平静,老子必毁你天堂。”
秦沣河脸上的嘲讽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林谨凡手里的照片,又抬头看了看林谨凡那不似作伪的神情,心里空落落的,蔓延出点点恐惧。
他好像真的要失去黎芜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