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芜野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股票软件的界面,递到温时安面前。
上面红红绿绿的曲线图看得温时安一阵眼晕,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最下方那个显示盈利的是一串很长数字。
“这是我拿我自己的零花钱在玩的。”黎芜野说得轻描淡写,“不多,也就翻了三倍吧。”
温时安震惊地看着那个数字,那对他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黎芜野收回手机,直视着他的眼睛,“把你手里的钱都给我。”
温时安愣住了。
“我帮你炒股。”黎芜野的声音沉稳而自信,明亮的眼睛诉说着他的真诚,“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去参加竞赛,去考你想考的大学。赚钱的事交给我。我保证,只赚不赔。如果亏了……亏了算我的,我双倍补给你。”
温时安被他这个疯狂的提议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把仅有的钱,交给一个同龄人去炒股?
这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
他敢说一千零一夜里面的神话故事都不敢这样写。
可他看着黎芜野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觉得,这或许真的可行。
别人不行。
神话里也不行。
但是黎芜野可以。
“不用你补。”沉默了许久,温时安才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我相信你,既然我愿意尝试,就不怕亏。”
最多就是多打几分工,重新挣回来嘛。
没关系的的。
黎芜野笑了,笑的眉眼弯弯,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需要。
也许真的是最好听的需要。
还有什么比温时安璀璨光明的未来的响动更加清脆呢。
“好。”他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定了,但是有条件,你必须去参加竞赛。”
温时安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如果生活的问题能解决,我会去的。”
“那就没问题了。”
两人达成了一个疯狂的契约。
趁着午休时间,黎芜野拉着温时安直奔学校附近最近的一家银行。
“把你所有的钱都转到这张卡上。”黎芜野指挥着。
在办理业务时,黎芜野又找了个借口,“欸,对了,干脆再多办一张吧,方便备用。”
温时安不疑有他,又多填了一张申请表。
他都敢把钱交给黎芜野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拿到两张崭新的银行卡后,黎芜野极其自然地将那张“备用”的卡抽了出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张我先替你保管,省得你弄丢了。”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温时安张了张嘴,想说不用,但看着黎芜野那副不容拒绝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一张空卡而已,他还不怕黎芜野把自己卖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黎芜野动动手指给温时安转过去一笔钱。
在温时安问出来之前,黎芜野率先说道,“这是提前预付给你的,你的本金加上目前我挣钱的速度,多退少补。”
看着他睁大的眼睛里满满当当的抗拒,黎芜野无奈的叹气,抬手搭在了温时安的肩膀上,“你总得有点钱,想想你爸爸,在想想学校的学费。”
温时安沉默了下来,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还回去的话。
解决了最大的心病,黎芜野心情大好,一下午都哼着歌。
黎芜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在云端,连带着看物理卷子上那些扭曲的电路图都顺眼了不少。
他成功地把温时安的“财政大权”握在了手里,这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杜绝掉这家伙所有危险的兼职念头了。
温时安则像是还没从“暴富”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一整个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
他好几次欲言又止地看向黎芜野,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黎芜野看穿了他的心思,在晚自习开始前,把他拽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台边。
“喂,”黎芜野靠着窗台,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别想那么多了,你就当是提前预支的奖学金,你未来的黎大老板给你发的,你的任务就是把书读好,顺便把我这个‘朽木’给雕成个‘栋梁’。”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脸的理所当然。
温时安被他这番歪理说得有些想笑,心里的那点不安,也悄然散去了几分。
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异常郑重。
“好。”
从这天起,黎芜野彻底告别了上课睡觉、自习摸鱼的咸鱼生活。
在温时安这位严师的监督下,他开始硬着头皮跟那些早已还给老师的公式定理死磕。
温时安的教学方法和他的人一样,安静又高效,黎芜野第一次发现,原来学习也可以是一件有条理的事情。
作为学费,黎芜野的投喂计划也执行得更加彻底。
他以“脑力劳动消耗大,必须补充营养”为借口,承包了两人的一日三餐。
在这样规律的学习和充足的营养下,温时安肉眼可见地发生着变化,脸上渐渐有了健康的血色,眉宇间化不开的忧郁也淡了许多。
偶尔,在黎芜野讲了个蹩脚的笑话后,他甚至会弯起漂亮的浅棕色眼睛,露出一个极清浅的的笑容。
真好看啊。
怎么可以有人漂亮成这个样子。
托着脸,看着温时安的时候,黎芜野的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仅仅是在完成一个拯救炮灰的游戏。
更像是在亲手浇灌一株濒临枯萎的珍稀植物,看着它在自己的照料下,一点点地舒展枝叶,重新焕发生机。
日子就这么平静无波地滑过了一周。
周五的夜晚,天气异常闷热,乌云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像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
温时安辞去了周五周六周日的兼职,开始盯梢黎芜野上晚自习。
黎芜野和温时安刚结束当天的学习计划,窗外就刮起了大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很快就连成了线。
“看来要下大雨了。”黎芜野关上窗,隔绝了窗外的风雨声,“今晚别回去了吧?这么大雨,你那破筒子楼,指不定楼道里都能养鱼。”
温时安看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天空,也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他那个老旧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名字时,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是他的父亲。
他迟疑着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男人醉醺醺的的咆哮,“小兔崽子,你死哪去了?老子让你今天去把钱交了,你人呢?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什么钱?”温时安看了黎芜野一眼,拿着手机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仍旧克制不住声音在发抖。
“什么钱?房租,你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今天再不交钱,房东就要把我们俩的东西都扔出去,赶紧滚回来。”
说完,对方就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温时安握着手机浑身冰冷。
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月底,是交房租的日子。
他父亲嗜赌,信用早就破产了,房东只认他这个还在读书的学生,每次都指定要他亲自去交钱。
他最近心神都在学习和黎芜野身上,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我必须回去一趟。”温时安抬起头,脸色惨白地对黎芜野说。
“回去干什么?让他打你吗?”黎芜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房租多少钱,我帮你交。”
“不行的。”温时安用力摇头,眼神里满是焦急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房东不信他,每次都必须看到我,我必须回去。”
看着他那副样子,黎芜野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温时安害怕和恐惧他的父亲。
可是又做不到彻底的松手。
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父爱,成了套牢他的锁链。
让父亲这个人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黎芜野压下心里的烦躁,给司机拨通了电话,“我送你。”
暴雨中,黎芜野让司机开车将温时安送到了筒子楼下。
他看着温时安瘦削的背影撑着伞,快步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没有立刻开车离开,而是将车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熄了火,静静地看着五楼那扇窗户。
直到房东离开了筒子楼,房间里的灯熄灭了下来,黎芜野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他把自己扔在了床上,手臂挡着脸,慢慢放松下来了心情。
带还是那个梦境重复测太多次,才让他总是有些恍惚。
也许是连日来的高强度学习让神经太过紧绷,也许是车里沉闷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他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黎芜野又做梦了。
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拖拽回了那个他最抗拒的场景里。
狭小逼仄又充满酒气的客厅,雷电闪过照亮了那个醉醺醺的的男人,他面目狰狞可怖,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梦里的温时安,比他记忆中更加瘦弱,更加无助。
他蜷缩在墙角,身上已经有了几道清晰的红痕。
“钱呢?老子让你拿的钱呢。”男人咆哮着,手里的酒瓶“砰”一下砸在墙上,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交了房租,没有了……”温时安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放屁,你个小杂种,是不是偷偷藏私房钱了。”
男人像是被彻底激怒了,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了墙角那根用来顶着旧窗框的铁棍上。
黎芜野在梦里惊恐地大叫,想冲过去,身体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抄起铁棍,一步步走向墙角的温时安。
“不要!”
他拼尽全力地嘶吼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那根沾满了铁锈的铁棍,高高扬起,然后带着风声狠狠地落下。
一下,又一下。
鲜血,顺着温时安额角流下,染红了他漂亮的眼眸,清澈透亮的眼睛被灰色的阴霾笼罩。
就在男人举起铁棍,准备挥下那致命的最后一击时,黎芜野瞪大了眼睛。
轰隆——
一道惨白刺眼的闪电,猛地划破了窗外的夜空,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城市上空轰然炸响。
这声巨雷,仿佛也劈进了黎芜野的梦境里。
他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滚滚。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看着在雨幕中模糊不清的楼房,想到了温时安家的筒子楼,梦里的画面与现实疯狂重叠。
浓烈的血腥味和温时安绝望的眼神,真实得让他浑身发冷。
窗外,夜色正浓。
他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两点。
就是现在。
不是未来。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犹豫和理智。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等待判决的煎熬,翻身下床,抓起一件外套就往外冲。
黎芜野甚至顾不上去翻找一把雨伞,整个人直接冲进了暴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