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中的女子抄起手边的软枕,砸向跪在地上的下属,“废物!连这点事情都办不成?”
“属下无能!”跪在地上的碧柳叩首,“属下这就将那母女手中的青石抢来,绝不误了主上的计划!”
“听不见外边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吗?找不到玉清阁的青石与我们的做对比,我又如何扳倒玉清阁!”祝珏怒道。
“是,属下这就再多派出几队人去找!”碧柳机械地重复。
祝珏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夏梦、玉清阁!我要你们给我去世的孩子赔罪!”
【这么重要的事情,女主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系统不懂就问。
【可能是方便方便我们偷听吧。】
毕竟电视剧里反派的阴谋都是靠嘴说的。
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夏梦跑了一圈又绕到了祝珏厢房的屋顶上,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惊天大秘密。
【这个祝珏总觉得很奇怪。】系统挠挠头:【但就是说不上来。】
那就先别说了。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夏梦小心翼翼地往里头挪了挪。那群大汉围着玉清阁转了一圈,眼见着没找到夏梦,便又朝远处去了,她穿的衣物颜色有些招摇,离近了还有灯下黑,离远了却一抬头就能看见。
好不容易从房顶下来,恰好与刚出门的碧柳撞了个满怀。
“欸!”碧柳望着苦苦寻觅的人,感慨万分。
“欸?”夏梦望着躲避不及的人却再次相遇,万分感慨,而后反将身子一扭,又一头钻进小巷。
只听身后的碧柳大喊一声,“抓住她!重重有赏!”
夏梦便在小小的巷中,和追逐的大汉们玩起了你追我逃的猫鼠游戏,眼见跑到了巷子尽头,背后冷汗涔涔,眯着眼睛一看,却发现不对,那处分明是辆停着的马车。
心下一沉,夏梦转身又想跑,却见身后又有人堵住了去路。只是这一次来的不是大汉,却是两个身着劲装的侍卫。
【完蛋了啊宿主!】
**
“……”
“……”
不大的车厢里,夏梦沉默。对面的人也沉默着。
有人率先出言,打破了车厢内诡异的沉默,“乖女你也和这个热心小伙认识啊。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乖女你刚才怎么晕过去了?让你吃饭多吃点,你跟要死了一样!”
看有外人在,穆霞尴尬笑了两声,松掉拧着夏梦耳朵的手。
夏梦依然沉默不语,只低头数着鞋面上的花纹。
“伯母早些日子帮过在下,刚才见伯母被人追赶,情急之下,便将伯母拉上了马车。”
时卫解释过后,又转头宽慰道:“夏姑娘放心,马车里很安全。待一会儿事毕,我便将姑娘和伯母送回家中去。”
“不必。”夏梦率先开口。
被知道了家在哪里那还得了。
时卫听她终于开了口,嘴角微扬,“好。”
夏梦将车帘撩开一条小缝,顺着朝外看去,那帮壮汉不知何时朝着马车走了来。
夏梦手一哆嗦,将车帘落下。
只听车外的大汉语气十分不善:“车上都是些什么人,还不赶紧滚下来!”
车外的马夫没过多纠缠,直接亮明了身份,“大胆!此乃赵王马车!”
倒吸两口凉气的声音一同响起,大汉道:“真的?”
穆霞掐着夏梦的大腿,小声道:“真的?”
“当然!”
大汉哈哈笑了两声,将马车团团围住:“大胆刁民,还敢冒充赵王?给我把马车里的人拽出来!”
夏梦:?
【这大汉还有两幅面孔哈。】
夏梦反手便拽着穆霞要跑,百忙之中抽出空,回头去看了时卫一眼,却见他气定神闲地靠在车壁上,双手抱臂,一副悠然的模样。
夏梦:??
便又反手将已被拽起身的穆霞按了回去。
穆霞压低了嗓音:“死丫头你要干嘛?!”
夏梦:“看看娘您坐久了腿麻不麻。”
【看来是没有。】系统又抢答。
夏梦扭头搓着手,谄媚道:“王爷您有什么高见?”
大汉们将车团团围住,再带一人逃起跑来胜算也不大,而时卫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很难不怀疑他留有什么后手。
【没骨气!鄙视你!】
生死面前,说那些做什么?
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中,时卫摇摇头:“没有。”
夏梦:……
穆霞:……
【……】
那你装什么世外高人。
“但,”时卫一顿,又道:“马车里很安全。”
夏梦瞳孔微缩,脑海中万千思绪从中闪过,过往的一切碎片像是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又跑了一遭。
她倏地抓住眼前的男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卫抬眼,与夏梦四目相对,也是此时,夏梦才发现时卫的眼角还藏着一颗胭脂痣。
她摇摇头,赶走这些无关紧要的发现,“你不是时卫?”
夏梦试探。
时卫摇头,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你已经用过这一招了。”
“我就是时卫。”时卫坚定道。
“不对……”
夏梦有些犹疑,于是想列举许多例子来反驳他,可脑子一团乱麻,吐不出一个字来。
忽地,干燥的掌心覆上来,她被时卫攥住了双手。时卫温暖的体温让夏梦忽然意识到她的手凉得有点过分。
“你好好想一想,你现在在哪里?”
她刻意回避时卫那双发亮的眸子,只敢将目光落在他翕动的唇上。
现在在哪里?
2.0的世界,《重生之腹黑皇帝轻点宠》里。
“真的吗?”他又追问。
真的吗。
夏梦又有些不确定了。
“你最先遇到的不就是重生时的祝珏吗?她是什么样子的?”
周遭的一切迅速淡去,大汉、车夫、脚下的车厢、穆霞以及时卫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夏梦在空白的纸卷上,头重脚轻,像是一个倒置的感叹号。
夏梦开始回忆,第一次遇见的重生之后的祝珏是什么样子的……
荷花一样的女君,荷花一样的心。不论是重生前的祝珏还是重生后的祝珏,对原书的夏梦都是同情的态度。
“夏梦。你再好好想一想,你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声音四面八方地传入她的耳朵:
在哪里?
在哪里!
在哪里——
她胡乱地走动起来,死死咬住唇内的软肉。
我在哪里四个字贴着她的颅内绕了一圈又一圈。
她到底是在哪里?2.0的世界如果是不对的,那么1.0和3.0也是错误的,可如果不是小说世界,她又是在哪里呢?
系统告诉她她穿书了,她难道不是在书里吗?
她难道不是在和纸片人交流吗?
一阵风吹来,紧接着又是一阵雨,没等她找到遮雨的工具,又有旭阳高照,温暖的光束落在她的掌心。
和风、冷雨、暖阳,文字组成的一次元里,她握紧手心的那束阳光,听自己问道。
“我究竟在哪里?”
**
“马上就要吃午饭了,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比穆霞声音先到的,是她的巴掌。
夏梦好似长了眼睛一般,一个侧身,将其躲过。
穆霞不信邪,又将另一只手举了起来。
夏梦从床上跳了起来,与高举着左手的穆霞击了个掌。
“耶!”
夏梦从床下的黄泥瓦罐中左摸右摸,最后摸出一个青紫色的荷包。
解开荷包,竟全是半钱都不是的碎银和铜钱,虽然小,却胜在量多。掂量着至少有个十两八两的。
夏梦冲着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悄声道:“都在这里了。”
穆霞乐了,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正要揣进怀里,夏梦在身后早就忍不住了,“娘!见面分一半。”
见她一脸的得意,穆霞眉头只皱了一瞬,便又笑了,“行。见面分一半。”
话虽是笑着说的,却让夏梦听得脊背发凉。
同样脊背发凉的还有午饭桌上的夏福。
刚吃过午饭,夏福便被穆霞拖着出门去街上逛了。夏梦赶紧翻箱倒柜,从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青紫色荷包。见那荷包鼓鼓囊囊,不像是被洗劫一空的样子。
夏梦松了口气。夏福根本不知道自己藏得钱有多少,所以夏梦时常将自己的荷包与夏福的荷包调个个儿。
数了数小荷包里的银两,夏梦满意地眯起眼睛,又抱起自家的橘猫,躺在摇椅上,开始数着枝头上的青柿子什么时候能熟。
夏梦随口问着,小猫咪啊的回着。
说到后边,夏梦又讲起小时候的事情。
什么上树掏蛋,下水摸鱼,然后穆霞拿起枝条满巷子开始赶着,要抽夏梦。邻里见了,张嘴想劝穆霞孩子不是打出来的。转头见着夏梦那一副泥猴的模样,又将话咽回去,开始改劝穆霞趁年轻再生一个。
穆霞听这话听了十八年,每次都打哈哈,十八年过去了,夏家也没有第二个孩子降世。
小咪听不懂,只一味地咪,再伸舌头舔了舔夏梦脸颊咸咸的透明水滴。
有时小咪睡着了,还要被夏梦用手指给戳醒。再听夏梦讲起她启蒙时,穆霞和夏福一个去学堂,一个去先生家,非要把夏梦塞先生手里,哪怕多出一倍束脩。
先生却是一脸无奈:“不是束脩不束脩,先不说没有收女学子的先例,而是这孩子天生愚笨……”
穆霞一脸坚毅:“两倍束脩。”
夏福视死如归:“再外加两贯铜钱!”
最后先生狠狠叹了口气,牵着一脸懵懂的夏梦进了学堂,边走边说真是好福气噢。
小咪看着她鼻子上的水晶吊坠,嫌弃地歪过头去。
一人一猫,虽语言不通,却也是热热闹闹说了一下午。
待至穆霞和夏福两人满载而归时,夏梦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
“娘!”夏梦招待着。“爹!你们回来啦!”
夏福捂着通红的耳朵,望着桌上的豆腐炒豆腐和豆腐汤瞪大了眼:“你不是最不爱吃豆腐了吗?你又干甚了!”
“我甚也没干啊!”夏梦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快吃吧,甚也没有。”
夏福将信将疑,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确实还行,板着脸道:“有点咸了。火候也有点过了。”
“行了行了。”穆霞一屁股坐下,有些奇怪道:“小咪今天怎么没出来?”
平时一到饭点,小咪就会在桌子底下扯着嗓子咪个不停。
“……”夏梦赶紧打起了哈哈,“娘你快尝尝。”
“娘、爹。”夏梦搅着碗里的粥。
穆霞有所感一般,垂着眼皮,不发一语。
“我爱你们。”
夏梦袖中的银//枪对准自己,迸发出巨大的后坐力,将自己从餐桌踹倒在地。她很庆幸袖口足够大,也庆幸今天换了件深色的衣服,看不出汩汩流出的血迹。
她意识到这是一场梦,值得高兴的是这不是噩梦,可又因为这不是噩梦所以她迟迟不愿离开。
暖黄色的世界一瞬分崩离析,土崩瓦解。
夏梦又躺回到原本空白的纸上,身体蜷缩起来,活像一枚句号。
“我在哪里,我在这里。”
吾心安处是吾乡,她在的地方就是剧情展开的世界,她已经在这里活了十八年了。
这些人又岂会是书里寥寥数笔写下的纸片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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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