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
藏石气火攻心,又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眼中饱含万分不可置信。
他不过就是一个刚来的毛头小子,灵力怎会如此磅礴,验灵石又怎么会认他?
半空中少年黑袍加身,碎玉水晶合成珠串做配饰被风一吹叮当作响。长发如瀑,右耳后头饰似暗紫鸟羽,尊贵无双。
右手食指一道雪花状指环吸入汹涌白光,渐渐平息。
雨停,风止。
无宁睁眼,重新踏回悬空地。
嘈杂声响愈来愈大,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至。
绝不可再拖延了。
无宁无视周围乌泱泱的人群,缓缓蹲下,揪住苍石的衣领,“认识凝兰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苍石眼珠一转,以众人看不见的角度,鬼鬼祟祟捡起地上被震得豁了一个口的斧子,孤注一掷。
不知死活。
无宁尽收眼底,另一只手轻挥,暗紫魔气将那只斧头震得粉碎。
眼看无宁手中魔气逼近,下一个粉身碎骨的就变成自己,苍石脸色一青,强撑道:“你如今是新主,杀了我可难以服众!”
“呵。”
无宁也不管他会不会摔倒,径直松手,“你觉得,我会在乎?”一脚踹开苍石,踩上苍石的胸脯,手轻轻搭在曲起来的腿,居高临下问道:
“说,凝兰在哪?”
苍石虽在此地待了一年,杀了的人也不少,可哪里听说过什么凝兰、凝绿、凝红的,他实在记不起,可眼看无宁耐心耗尽,苍石豆大汗珠滚滚而下,濒临崩溃,声音都喊破了:
“我是真不知道啊……”
“魔主殿下,我知。”
无宁身子不动,抬眸望向声源处,是一张恨之入骨的脸。
魔卫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旁人纷纷弯腰行魔族礼,师浣不急不缓踱步走出,微微颔首,应了这些礼。
师浣,你还有胆子来?
无宁眸色渐冷,捏起拳头,脚下也不由用力,踩得苍石“哎呦哎呦”直叫唤。
“魔主,还请放过苍石勇士,鄙人知晓您所求之人在何处。”
师浣走近,仍然是那幅恶心的样子,有时候,无宁觉得,这师浣说不定是魔族的叛徒,要不然这幅伪善的样子是如何同仙族如出一辙?
“我不稀罕这魔主之位。”
无宁目中无人,说道:“把我要的人完好无损请回来。”
师浣的“好儿子”议论纷纷。
“竟狂妄至极。”
“是啊,验灵石认他,师浣王爷好生相劝,竟如此不识抬举。”
“兄台莫不是忮恨我们新主?若我是他,被验灵石承认,我定比他更招摇。”
“唉,等等,你们看他的耳垂,竟然……”
“嘘,别乱说,你定是看错了。”
……
师浣岿然不动,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虽不知他心中究竟如何做想,偷偷暗骂无宁也说不定。
“我记得你,新主殿下。”
无宁眼下倒是平静下来了,轻挑眉半开玩笑道:“不记得那便怪了,杀了我的两个亲信,还压走一个,该说不说,师浣你本事不小。”
“对了,”他捏了捏左耳垂,似笑非笑,“还有这个,多谢你赠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这……原来没看错,他们这位新主殿下受过蚀骨钉的刑,还是王爷下的手。
他们不敢说话了。
毕竟神仙打架,免不了殃及池鱼。
师浣脸色微微一变,饱含歉意道:“原是您,先前府中遭过小贼,手下办事不力,还以为又是胆大包天的小贼,竟然误伤魔主殿下。”
魔卫首领大喝:“是谁伤了魔主,站出来。”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兵颤抖被推出来,跪在地上大哭:“对不住,魔主殿下,小的不知是您,”他猛地扇自己巴掌,“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师浣眉心的红点被他蹙起的眉挤得不见踪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万般无奈,“这该如何是好,魔主还是不肯原谅你。”
无宁还未说话,这魔卫首领便叫人抬了一排蚀骨钉,“来人,让他在蚀骨钉滚圈,直至魔主消气!”
嗬!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蚀骨钉,一旦落在人身上,伤痕永久不退,若是此人从蚀骨钉板上滚一圈,不死也要没半条命。
“呵。”
无宁简直气笑了,这个老秃驴,心里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一定要让他做这个魔主,还直接把戏台子搬到这里,来给自己和其他人唱大戏呢!
大家心知肚明,那小兵,无非是被逼出来的送命的。
这样一来,他们的新主落得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恶名,这王爷倒是成了苦口婆心、为大局找想之人。
“哎呦,魔主,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无宁忽觉脚底震动,原是地上的有个二百五在响。
哦,差点忘了,还有苍石这个蠢东西。
无宁眼下顾不上处理他,又是一脚踹走他,“滚。”苍石也不顾有没有面子,连滚带爬逃了。
小兵一看尖得发亮的蚀骨钉,顿时吓尿了,软成一滩烂泥,被两个魔卫架着走,□□滴答滴答流下黄色液体,骚味冲天。
师浣仍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快,怎可在魔主面前丢人现眼!”
“冒犯了魔主如何?今日若不能使得新主消气,日后魔族群龙无首,你这宵小可承担得起吗?”
小兵边哭边喊:“殿下,小的有错,望您谅解!望您消气!饶小的一命吧,求您了!”
“啊——!”
他被扔上蚀骨钉板子上,瞬时,与钉子接触的皮肤生烟,哔哩啪啦作响,犹如在热锅上煎炸。
都在逼他。
无宁阖了阖眼,抬手一勾,紫雾鎏金的魔气在小兵眼中恰似溺水遇扁舟,只觉身子一轻,身下尖刺化为轻云。
他扑通跌在地上,血止,留痕。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多谢……”
无宁没有看他,他走向师浣,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够了吗?”
演够了吗?这场荒唐戏。
师浣微笑道:“自是听您的,您若是消气,愿意做这个新主,我们自是别无二话,只是怕,魔主因为过去芥蒂,迟迟推辞魔主之位,这小兵,不就成了魔族的罪人。”
“阿弥陀佛,多亏魔主心善,谅解了他。”
无宁抽出腰间溯雪,在空中甩出,雪花纷纷,“没完没了了是吧?”
他不想再听师浣啰里啰嗦,毫不留情拆穿了他的假面:“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人搭个戏台子唱得有滋有味,我的亲信是你杀的,我的耳洞是你要求用蚀骨钉穿的,我现在就问你一句——”
“凝兰在哪儿?”
“你若是再拖延遮掩,我不介意杀了你,用你的血祭封掣和于魄,好让他们九泉之下,安息。”
声声威胁,字字诛心。
众人提起一口气,暗自庆幸还好此次结局已定,不必再斗,否则,不知要被这新魔主虐成什么样子。
太嚣张了。
师浣明明已经装不下去,却还要扬起笑容,那本就如枯木一般的脸有些抽搐,抖动起来,活脱脱一个老树成精。
“不过是一时玩笑,您竟记恨至今日,鄙人在此赔罪,至于凝兰……”
他眼珠向上飘忽,嘴里却道:“不巧,人老就是忘性大,我对此人实在是没有印象。”
“若是,您今日坐稳魔主的位子,我的府邸大开,随时恭候您来,届时,您也可找找看,有没有您想要的人。”
若是其他人,话说到这份上,自然就顺着这鬼精的师浣的话,可无宁什么人?我行我素,向来不同于世俗,想做什么便就做了,从不考虑后果。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把戒指从食指拔出,毫无留恋一抛,众人趋之若鹜的王戒被他当垃圾一般丢出去。
“这魔主之位你自己拿去,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师浣还想说什么,被窃窃私语打断。
“看!万民恭贺!”
“这……”
人群中嘈杂起来,师浣顺势跟着他们目光,走到悬空地边缘向下看去。
万民于长街跪拜、呐喊、哭诉,声音响彻魔族大地。
“我族有救了!”
“恭迎新主!”
“乱世终结,我们有安定日子了……”
……
一声一句,声声振聋发聩,使众人心尖一颤。
动静太大,自然也传到无宁的耳里。
此刻的溯雪鞭如万斤玄铁,沉得无宁抬不起手。
魔族乱象,他不是不知。
妻子苦苦挽留固执比武的丈夫不得,孩童于怀中啼哭不安。仙族偶尔寻滋挑衅,可无人做主,魔族百姓只能咽下这口气。
食不果腹,妻离子散。
他从没有见过安定的世道是何种模样,更不知该如何做好这个魔主。
偏偏验灵石验了他,偏偏认定他有改天换地之能。
他想道:“魔族如今乱世与我无关,我从不是什么心怀大义的救世主,只是想要救出一人,仅此而已。”
无宁不愿去看,可双腿似乎不由他控制,慢慢牵引着他走过去,向下望——
只此一眼,便再也挪不掉了。
“你真的不管吗?”他听到心里有个声音暗暗问。
可另一道声音又传来,“干你何事,你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救了该救的人就走。”
“他们怎么办?”
脑海里的两道声音张牙舞爪,快要打起来,“少假慈悲,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是啊,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救他们也便是救你自己。”
云端之下,如蚍蜉般渺小的、羸弱的、坚定的,原是千千万万个自己。
救自己么。
无宁一瞬间为自己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他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只是想救自己,救凝兰,顺带救救其他人,这没什么。
“魔主,我可以做。”
众人神色一喜,师浣还没松口气,忽地,耳边痛意席卷,向上一模,左耳处空空如也。
周遭惊呼,面面相觑。
惊愕抬头,撞入无宁冷冰冰的双眸,无宁似乎嫌鞭子上的血恶心,飞速一抖,浅紫凝光甩掉沾染的血滴。
鞭子回势之时,只见地上静静躺着师浣的一只耳朵。
“现在,你才有资格,同我谈条件。”
师浣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体面,整个人气得七窍生烟,金色袈裟被血弄得脏污,整个人看起来滑稽至极。
“无宁,你怎么敢!”
无宁装都懒得装一下,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道:“师浣,是你执意让我做新主,眼下不过给你一道恩赐,你又怎么敢不受?”
狂妄自大,早晚要栽跟头。
师浣深吸一口气,脸色一时之间精彩万分,霎红霎绿,咬牙切齿道:“自然不敢,新主恩赐,鄙人必将结草衔环以报。”
报恩?
无宁突然想起洛九川走时那挑衅的话“我等你来杀”,他渐渐勾起唇角,望向师浣,又给他的怒意添了一把火:
"好啊,我等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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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