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晓棠当时在小饭馆听赵二吉提起,许家保姆因意外摔跤去世,过后家属却声称死因异常,追着许旺兴要钱,两人因此还打架斗殴闹进派出所。
她当时觉得奇怪,现在仔细想来更觉得另有内情。许家保姆对许永昌有恩,她的家属要追讨抚恤金。明明找许永昌及其家人都可以,家属偏偏盯着许旺兴这一个和许永昌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
两桩命案相距不过十天,或许其中有他们还没有理清的关系。
陆铮回去就将祝晓棠这个想法上报队里,申请赵二吉和检验科钟大宇尽快对许家保姆白秀娥进行尸检,并将两个案件进行并案处理,重新询问白秀娥家属及相关目击证人。
“陆少爷吃顿饭回来又异想天开了?”李忠听见这个话,抓住机会又开始阴阳怪气,“说得轻松,我们哪来那么多人手?”
“队长,我怀疑白秀娥的死因与许永昌有关系。”陆铮不理会,只向卫东解释:“我看过白秀娥儿子的笔录,但是他们并没有提到为什么只问许旺兴要抚恤金。这不符合常理,明明白秀娥和许永昌的关系最亲近,许旺兴在许家也不管事,但他偏偏抓着许永昌不放。”
卫东点头同意陆铮的看法,但队里也确实抽不出更多的人手,他说:“你给赵二吉打电话,先等那边尸检结果出来再看。”
陆铮也明白队里的现状,于是便先去打电话。
坐在办公室里的李忠,掸了掸警帽上的灰,拎起新徒弟就走了。
“师父,咱们去干嘛?”
“还有两个钟下班,师父带你去立功。”李忠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李忠并不是完全混事的草包,方才陆铮那一番推测听着确实有理。假设许旺兴杀了白秀娥,很有可能是白秀娥握有许旺兴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就是许旺兴计划谋杀许永昌的事,所以许旺兴杀了她灭口。
那么,许旺兴极有可能就是杀害许永昌的凶手。
李忠带着人直奔许家许旺兴的房间,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
陆铮的电话转了好几道,才终于通过白家沟村委会联系到赵二吉,此时他和大钟才刚刚千里迢迢赶到目的地。
赵二吉在电话里怒吼:“啥啊!队长批了我们十天的外出啊,我这才刚到,腿上的泥点子还没洗了,怎么就要催着我去挖坟啊!”
“正好挖了回来一起洗,这事要快。”陆铮同他解释了一番许永昌的案子,和他的推测。
赵二吉讲义气,立刻便不抱怨,拉着大钟直奔白秀娥的坟。
傍晚时分,陆铮等来了赵二吉的回电,他一边呕吐着一边说明情况:“大钟做了基本的查验,致命伤应该是老太太左侧太阳穴凹陷,应该是与地面撞击导致,和最初报案所说雨天路滑得死因能对得上。”
赵二吉说着就干呕了几声,又说:“大钟说,尸体得腐化程度已经不能看出体表伤口情况,不能完全判定太阳穴的撞击,是否由死者摔倒所致。”
这不是一个好的消息,陆铮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赵二吉的声音又在电话那端响起:“还有一事,白秀娥儿子就在我边上,他刚刚说了为什么咬定自己老娘的死和许旺兴脱不了干系,他说在白秀娥死的第二天,他亲眼看见许旺兴的车头有凹陷还有血痕。”
陆铮放下电话,立刻就和卫东汇报此事,要求二次审问许旺兴。同时,办公室的铃声大作,李忠从许家打回电话——
“老大,我发现了凶器!我在许旺兴的卧室里发现一把刀,刀刃上有个缺口,很像许永昌脖子上的伤口。”
那刀是柄唐刀,刀身笔直,刀锋狭窄,刀口锐利,经过多道锻造的刀面更是具有连若贯珠的水波纹路。
只可惜,刀刃有一处豁口,斩断了这流水般的漂亮纹路。
恰好,许永昌的初步尸检报告中就表明——死者颈部第六颈椎体水平完全离断,根据创口长度、深度及创缘的平整度,推测为符合质量较大、单刃、刀身厚重的锐器砍切所致。
这与这柄唐刀的特征正好吻合。
同时,法医还在死者颈部创面,发现骨质有一处细小但明确的崩裂缺损,并于周围软组织中发现数颗嵌顿的微小金属碎屑。
而许旺兴的唐刀,正好又有缺口。
李忠将唐刀带回公安局。经过检验科的比对,可以确定在死者身上发现的微小金属颗粒与唐刀的材质结构完全一致。
卫东决定,立刻逮捕许旺兴。
作为本案目前嫌疑最大的怀疑对象,许旺兴并没有四处逃窜。一队的人找到他的时候,许旺兴正在舞池里撒钱,一边撒一边高呼“老子继承遗产啦”“今晚全场我买单”。遗憾的是,舞池里的人没有享受到许旺兴的丧夫大酬宾,他才开始撒钱就被原地逮捕,带到了公安局审讯室。
李忠难得地自告奋勇加班,自觉拿着唐刀这样的铁证一定能将许旺兴吓尿,不出十分钟就能拿下口供,破了这桩使得全城沸沸扬扬的大案。
可出乎意料的是,许旺兴见到唐刀和检测结果,确实酒醒了也吓尿了,可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是不承认自己杀害了许永昌,更不承认自己杀害了白绣娥。
李忠出了审讯室就骂娘,气得跟卫东说:“凶器就是这把刀,刀是这瘪三的,他也有杀人动机。他娘的,没有口供怎么了,咱们就这样定罪得了。”
这是全城瞩目的大案,卫东力求办得仔细、办成铁案。他没有同意李忠,而且让所有人集中精力去排查许旺兴的时间动线。
***
陆铮忙得晕头转向之际,祝晓棠也正忙着。
小饭馆里装上彩电以后生意更红火了,尤其是晚饭时分,不少人过来就着新闻联播下饭。不只是客人来得多了,彩电还是吸引来了其他的小客人。
隔壁食杂铺周叔家的儿子小周飞,这些天每回一放学家也不回,呼朋引伴地来祝家小饭馆。一人一个小板凳,围坐着看《西游记》
当然各位心系成绩和过意不去的家长总会和祝晓棠打招呼,让她关掉电视、遣返儿童。但祝晓棠的家长属性是邪恶老姑,她不仅给孩子们放《西游记》,还给孩子们备零嘴。
今天做的是奶皮子冰糖葫芦。
这道小零嘴就不是祝奶奶食谱里的,而且祝晓棠前世风靡一时的新兴冰糖葫芦吃法。祝晓棠前世作为一个有心无时间的人,也曾在社交媒体上看过做法,只可惜总是找不到时间实践。眼下可有机会了。
煮奶取奶皮,熟制山楂去核压扁,两相组装,过上糖浆,晾至定型以后就是成品。那群小孩子那里见过这样的冰糖葫芦,甜津津的山楂搭配奶香浓郁的奶皮子,瞬间就把他们征服了。
空气里都是甜蜜的味道,就在这时王朝辉上门来了。
王朝辉前次上门来的事就传遍了这条街,小周飞听了不少父母的八卦,此时一群小萝卜头耳朵咬耳朵地传递了这个八卦,齐齐对王朝辉这位主人公发出“噢——”的惊叹。
王朝辉被孩子们闹得脸都红了。
他红着脸把祝晓棠拉到外边去,厚厚的棉门帘一放下,就隔绝了那些八卦的小脑袋。
“小祝老板,我这有两张今天晚上八点《霸王别姬》的票。”他说着从公文包里翻出两张电影票。
祝晓棠看着那两张手指长的纸质电影票,上面油印着场次座位还盖着电影局的红章。她感到稀奇,自己都好多年没见过纸质影票了。
王朝辉闷声把后面的话说了:“这电影讲得戏曲演员的命运跟随时代变迁的事,我瞧着故事简介挺不错的。不知道你放不方便,和我……我们一起去看。”
“她这会没空。”忽然两人中间插进来一句话。
陆铮将摩托车停在路边,摘了手套走过来,走到祝晓棠身边就说:“这案子查许旺兴没个头绪,我想请你陪我去趟许家,实地看一圈,总觉得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两相选择,祝晓棠将手里的糖葫芦往王朝辉手里一塞,说了抱歉:“害你白跑一趟。这没碰过,你尝尝鲜。”
拒绝了王朝辉,祝晓棠又拜托小周飞给她关店锁门,随后就坐上陆铮的车同他往许家去。
祝晓棠是第一回来到许家,不免惊叹许永昌生前的阔气派头。
许永昌在城南买下很大一块地皮建造自己的王国,从铸铁大门进去之后,开过一道不短的小径,才来到许家的大院。院子极大,像是个小型广场,正中是一座雕像喷泉,左右两侧斜着建有一排低矮的红砖瓦房,拱卫着正中间那栋崭新的三层小洋楼。
本该奢华的住宅,如今因为主人的身亡四处挂白,显出肃穆的样子。主楼大厅里正在给许永昌办丧仪,黑衣戴孝的许婉清迎了出来。她是认识陆铮的,寒暄之后就将目光移向祝晓棠:“陆警官,这位是?”
祝晓棠扮出个乖巧的笑来:“我是陆铮的朋友,本来我俩约好去看今晚的《霸王别姬》,他师父偏打发他过来取个什么檀木架子,所以这就一道来了。”
听了这番话,许婉清紧绷的脸和缓几分,说:“陆警官为了我父亲的案子奔忙辛苦了。是要取旺兴衣柜里那个檀木架子吗?我陪你们上去。”
“我看这丧仪都靠许总主持大局,你走了不要紧么?”上楼的时候,祝晓棠像是随口发问。
许婉清的高跟鞋声顿了一顿,随即她答道:“没什么比找到杀害父亲的真凶更重要。”